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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304医院麻醉科:“叶子陪衬花”

2016-04-11 吴靖 健言


文▏南方周末记者实习生  吴靖


在医院里,麻醉医生是最忙碌也最隐蔽的一群人。

 

麻醉科的电话常常占线,麻醉科大夫几乎不会在门诊出现,麻醉科的科室就在封闭的手术室内,极难靠近…….这就是我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04医院所见到的一切。

 

两年前,304医院麻醉科曾因为一名34岁麻醉科医生的猝死,而登上各大媒体头条。今天,我站在这里,企图采访一下这个传说中“高危高压”的麻醉科。

 

“他们很忙,你是见不到的”

 

304医院的麻醉科在东楼和西楼各有一个。


4月5日傍晚,我在304医院西大楼的10层手术室和11层麻醉科之间来回转悠,无数次拦住进进出出的医生上前询问“请问您是麻醉医生吗”,得到的回答都出奇地一致:“我是刚做完手术的外科医生”。

 

有外科医生问我:“你找哪位麻醉医生?”,说实话,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各大医院预约挂号的名单,从来没有“麻醉医生”的行程和值班表。服务台给出的麻醉科的座机电话,也从来没有打通过。

 

“麻醉医生什么时候会从手术室出来?”我有点急了。“得等手术结束。”外科医生中,开始有人劝我别等了:“你明天再来试试吧。现在麻醉医生要么做完手术走了,要么还在手术中。”

 

而麻醉科室门口柜台的实习护士也在说完“他们很忙,你基本见不到”后,就再也没搭理我。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一般来说,麻醉科医生的上班时间,要早于其他科室半个小时左右。手术前,他们需要先进入手术室准备相关器材,还得赶在外科医生和病人到之前,调试好设备。

 

当我正打包准备离开之际,一位30多岁匆匆推开门的的医生又被我拦下——和他随意聊起了麻醉医生的现状,他笑称“这是老生常谈的一个问题了,我上学的时候就说一个是叶子,一个是花,叶子要陪衬花,比喻就是这样,从小就是这样教育的”。

 

出于对于记者身份本能的警惕,言谈里尽是无奈和拒绝,但又不忘提醒我“明早7.30领导开会,可以去堵他们,和他们聊聊”。

 

就这样,抱着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心态,第二天早上在东楼9层临时“堵”到了刚开完会的领导之一——麻醉科副主任苏小军。

 


“堵”到的麻醉科副医生

 

4月6日一早,苏小军对我的到来一脸惊讶。1米7出头,带着一副黑边框眼镜,苏小军特别的清瘦。

 

他边开工作柜边听我唠叨采访的主要内容,我说完了,他只说了一句,干净利落,“得向领导请示,不然不能接受采访”。

 

在我和领导说明来意、他接收到领导短信等一系列程序后,他招呼我穿上门口的箱子里摆着的白色鞋套进来办公室里聊天。

 

麻醉科走廊阴暗不见光,他的办公室面朝西,30平米左右,地面干净得反射着光。还没开始谈话,他习惯性地低下头看了看手表,“你大概需要多久时间”,“不会耽误太久”,大概30分钟后,他今天的第一场手术即将开始。

 

每天这样的手术一间大概要进行3-4台,他已经退居二线,会稍微轻松点,顿了一会,说“也不轻松”。一个二线医生每天要管三四个手术室,有的时候他会累得忙不过来。

 

他所在的麻醉科室手术间加起来是27个,平时常用的手术间是24个,按照1:2的比例,大概需要48个人。整个收手术室加起来才40个,连1:2的配比都没达到。

 

麻醉最缺人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和“福利待遇”相关。

 

他觉得很多人不太愿意选择麻醉科,第一个是麻醉医生比较专,面儿窄。第二个就是麻醉医生相对比较累比较苦,好听的话叫幕后英雄,“不好听的话是你干了半天其实别人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问他,是不是会有点失落。“多少会有点”,那种和病人之间的互动可能要相对差一点。病人通常很少见到麻醉医生,做完手术第二天去病人床前看一眼,一切正常就离开了。

 

“麻醉的优点在这个地方,缺点也在这个地方”。他苦笑了一下。“在病房里面和病人接触的不多,相对来说麻烦也少一点”。

 


“这个职业很容易把你拴住”


从医23年,苏小军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被称为“幕后英雄”的科室。他每天8.00上班,6.00下班,10个小时的时间,必须一直穿着那身绿色医护服,“不准脱”。旁人羡煞这身工作服,他却觉得,穿了二十几年,成了负担。

 

“你说我出去买个东西,不行啊,穿着这衣服怎么出去买。不能换衣服买,只能在手术室和各个科室转。”

 

和外科医生相比,他觉得“自由”真是个问题。“外科医生有一个好处就是我做手术就进手术室,但是我不是每天都在做,我每个礼拜来个三天,我不一定每天都来,而且我可能今天做一台手术或者两台手术,做完以后就走了,可能我不做手术我查房,查房以后就走了,相对来说自己支配的时间比较多一点。但是麻醉医生不行,只要手术一开始,我就不能走,手术什么时候结束我什么时候走”。

 

他常常羡慕人家中午有时间能眯会儿,出去聊个天儿,喝个茶儿,或者出去坐个车在外面跑一跑。他不知道外面冷不冷,热不热,其实也不关心,“一年四季我几乎不太关心外面的天气是什么天气”。

 

连中午吃饭的时长都是固定的,20分钟,没有午休时间。当我提起前一天在手术室门口等待时无意中发现手术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台目测60寸的电视机时,他说,“那是给我们吃饭的时间用来调节休息的”,过了会,他又补充了一句,“只有吃饭的时间能看”。


一线麻醉医生更加辛苦一点。每个手术间必须一直有一个麻醉医生,“几乎连手术的屋子都不能出”。苏小军做了二线医生后感觉好一些,“都是从一线熬过来的”。


 

回顾麻醉医生猝死:

2012年9月4号,上海六院麻醉科医生葛东明晚上8点左右于手术室加班时突发脑溢血,倒在工作岗位上。

 

2012年11月6日,宁波市中医院31岁的麻醉科医生段昌松与肺癌抗争一年后抛下仅仅20岁的幼儿妻子与世长辞。

 

2013年7月4号,上海长海医院海宁分院麻醉医生姚谨涵,7.4夜间猝死在值班室,年仅29岁。

 

2013年9月20日,武汉协和医院麻醉科一位32岁医生带领上班时突发心跳骤停,经全力抢救挽回生命。


2014年1月18日,安徽省阜阳市人民医院麻醉医生吴辉下夜班后在家里猝死,英年32岁。


2014年3月3日,解放军总医院304临床部麻醉科34岁麻醉医生岳琦在家里猝死,虽权利抢救,但无力回天。


2014年3月20日,江苏省江阴市人民医院麻醉科李峰同志一夜手术后于早晨猝死,英年38岁。


2014年3月27日,辽宁省中医院大学附属四院47岁的麻醉科医生王珂猝死。


2014年4月3日,甘肃省白银市第一人民医院42岁的麻醉科女医生王存环突发脑出血,抢救4天后,终因医治无效去世。


2014年7月5日,贵州三穗县人民医院一个麻醉医生在奋斗了11台手术后,坐下休息,就再也没起来。


2014年10月24日,北京市阜外医院42岁麻醉师昌克勤脑干出血,于12月2日身亡。


2014年11月13日,江苏盐城市建湖县人民医院麻醉科主治医师张德清(男),36岁,夜班在家被发现昏迷,因脑梗抢救无效死亡。


2015年3月3日,浙江邵逸夫医院麻醉科刚工作三年的规培轮转女医生熔英下夜班后猝死在宿舍,年仅28岁。

 (整理:南方周末实习生 郭龙飞)

(本文为健言原创,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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