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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敬之:一声“赫曦”越千年

向敬之 新湘评论
2024-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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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赫曦”越千年

向敬之




850多年前,即南宋乾道三年(1167),34岁的张栻与远道而来的朱熹,相遇在风涛万里的湘江之滨,踏浪而歌——

他们即将以一场创造性的朱张会讲,闪耀成中华数千年文化长河中的永恒亮点。

他们都不是湖南人。张栻是四川绵竹人,随父张浚出仕到长沙。江西婺源人朱熹在福建崇安的第二家乡,听闻比自己小三岁的张栻,在湖南学得二程学说和胡宏理学真传,于是不远千里、翻山越岭,来到了张栻担任主教的岳麓书院,演绎一代文化美谈。

是年九月至十一月间,就在岳麓书院一方胜境之中,朱、张二人论道《中庸》之义,三个昼夜不歇,闻者咸来,“一时舆马之众,饮池水立涸”。如此盛况,首开书院会讲之先河,亦可谓中外文化史上的奇景大观,也是湖湘文化发展史上的壮举,从而夯实了岳麓书院作为中华文化名区与人文高地的地位。

朱、张最初并无多少交集。他们分别是湖湘学、闽学的学派带头人,同样也是理学的传承者。张栻的老师胡宏不但继承了其父胡安国的家学,又师事二程弟子杨时和侯仲良,其师杨时更是程门四大弟子之一,为后世留下了程门立雪的典故。朱熹则是二程三传弟子李侗的学生,李侗的老师罗从彦又是杨时的弟子。如论程门师承辈分,张栻比朱熹高出了一辈,尽管他比朱熹还小三岁。当然,还有一说他们平辈,即罗从彦在师事杨时前,曾变卖田产后前往河南洛阳向程颐学,做过老师杨时的小师弟。

张栻主持岳麓书院,朱熹慕名来到长沙,开浙东学派先声的理学大儒吕祖谦也寓居潭州所属醴陵城北主持莱山书院(后改名东莱书院)。“东南三贤”同在潭州讲学,岳麓书院成为湖南文化中心。湖湘学派达到极盛,冠首全国。

江南各省,包括偏僻的四川地区都有众多士子,越过太白诗仙高呼蜀道难的崇山峻岭,来到长沙从学,他们“深以不得卒业于湖湘为恨”,即把自己不能在岳麓山下追随张栻研习理学精髓,视若人生一件非常遗憾的事。





南宋绍兴元年(1131),岳麓书院毁于战火,原址变为废墟。一些留心文教的士大夫,捶首顿足地哀叹斯文扫地之余,四处寻求重建兴学。毕竟此时的岳麓书院,已然正式创建了近180年,还有一块宋真宗御书的金字招牌,早已成为湖湘士子的一处精神家园。

即便隐居在衡山的湖湘学派奠基者、一代理学大儒胡宏,同其父胡安国在湘潭创建了碧泉书院,也曾想出任岳麓书院山长主持教学。他耻与投降派权臣秦桧为伍,凛然拒绝秦氏的橄榄枝,但为了复兴麓山事业,不惜寄书乞求权倾朝野的秦相爷,希望给他一个“继古人之后尘,而为方来之先觉矣”的机会。

胡宏未能如愿。他曾经不愿收留、后来悉心教诲的弟子张栻,在碧泉书院学成归来,于长沙城南妙高峰下建起城南书院后,接受了当时湖南最高行政首长刘珙的任命入主岳麓书院。

刘珙深受理学思想影响,向以崇儒重道为己任,应长沙城里的读书人之请,责成郡教授郭颖负责重建岳麓书院。施工一年,修建书院五十楹,并重塑孔子像奉于殿中,绘制七十贤士图,还在北堂做了一个藏书阁,基本保持了书院原有规制。

旧院新建,是潭州城里的一件文化盛举。刘珙请常在幕中出谋划策的张栻写一篇文章志庆。于是乎,今日仍悬于书院讲堂做屏风的《潭州重修岳麓书院记》,就洋洋洒洒地出炉了。

尤其一句“盖欲成就人材,以传道而济斯民也”,旗帜鲜明地表明了岳麓书院的办学宗旨,迄至今时,仍被在岳麓书院基础上建起来的千年学府湖南大学,引为己任:成就人才,传道济民。

张栻在乾道二年、七年两度主政岳麓,前后历时七年,但只是以掌教之名主持院务。做不做山长,那是虚名,而作为实际主持者的张栻,因了改革教学的创举,因了论道朱熹的交流互鉴,因了将周敦颐至胡宏一脉开启延续的湖湘学派发扬光大,无疑给湖湘文化留下了最大价值。





生活讲学在灵麓之中,朱熹少不了客随主便,常随张栻登临麓山顶,怀抱清风朗月、湘水衡云。某日天还没亮,朱、张二人来到岳麓山顶,观日出东来。一轮红日喷薄,朱熹兴奋地大呼“赫曦,赫曦”。

他后来在《云谷记》中动情地写道:“余名岳麓山顶曰赫曦。”《一统志》记载:朱子尝改岳麓山顶曰赫曦,亦以名台。《长沙府岳麓志》更为详尽地记录它的后来:台上悬崖有篆字数十隐见不明。这就是今天还在的、字迹神异的禹王碑。

张栻筑台,朱熹题额。岳麓山顶作证,赫曦从此有名。

为铭记二人情意,他们还联句成诗:“偶泛长沙渚,振衣湘山岑。烟云渺变化,宇宙穷高深。怀古壮士志,忧时君子心。寄言尘中客,莽苍谁能寻。”前两句由朱子晦庵起兴。中间两联为南轩先生咏叹。一联“怀古壮士志,忧时君子心”,滚烫着书生发愤、报国不悔的赤子情怀。最后两句由朱子咏叹,表达他们对天地宇宙的哲学思考,对历史现实的忧患困扰。最后被作为“登岳麓赫曦台联句”,刊刻于今时赫曦台上,标示这一座中国特色的古台的前身由来。

最初的赫曦台,不在书院内,而在岳麓山顶。张栻所建的赫曦台,曾毁于不居的岁月流逝之中。但在坚守儒家道统的文人心中,赫曦台一直岿然屹立。正德三年(1508)春,36岁的王阳明因直言上疏得罪宦官刘瑾,被贬谪贵州龙场驿,途经长沙逗留八日,其间写诗咏叹:“隔江岳麓悬情久,雷雨潇湘日夜来。安得轻风扫微霭,振衣直上赫曦台。”

明嘉靖初年,岳麓书院陆续修复文庙、讲堂和宋真宗御书匾额。嘉靖七年(1528),长沙知府孙存在重修岳麓书院之际,重建赫曦台,将其从岳麓山顶移至山下,改“台”为“亭”。万历年间,赫曦台被再一次改建为道乡台。乾隆五十一年(1786),大儒罗典出任岳麓书院山长第四年,为追思六百余年前的朱、张二贤,于书院大门前坪建一台,曰前亭,又名前台。罗典病逝十年后,其弟子欧阳厚均接掌书院,他在道光元年(1821)发现当年朱子题额的赫曦碑刻,于是改罗典所命名的书院前亭为赫曦台,这就有了今天矗立在岳麓书院前门后的赫曦台。

朱熹所呼的“赫曦”,后人所修的“赫曦”,就是文化的希望,也是国家的未来。有传闻晚年的晦庵先生曾懊悔“赫曦”说大了,殊不知他一声“赫曦,赫曦”,激越千年烟云,见证了“学达性天”的“道南正脉”,成就了一代代同学少年的书生报国,在历史天空书写着千年文脉的赫曦光芒。


选自《新湘评论》2024年第6期

一审:陈家琦

二审:吴   金

三审:张勤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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