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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弹山对话雷光夏:可能是今年最“不想忘记的声音”

IphenTang 邓卓华 乱弹山 2019-12-21


雷光夏在台北Legacy演出”(图片除注明外,均来自网络,下同)


雷光夏,台湾音乐制作人、歌手、电台主持人,父亲雷骧是台湾著名的作家和纪录片工作者。1995年,雷光夏发行个人首张专辑《我是雷光夏》;1999年,凭借第二张专辑《脸颊贴紧月球》获得“第10届台湾金曲奖”最佳作词人奖。2010年,凭借歌曲《第36个故事》获得“第47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电影原创歌曲;2011年,电影配乐专辑《她的改变》获得“第22届台湾金曲奖流行类颁奖礼”演奏类最佳专辑制作人。她的作品《老夏天》和《小镇的海》被采用在侯孝贤导演的电影《南国,再见南国》当中。


从词、曲、演唱、配乐、专辑,雷光夏的作品带着独一无二的诗意与画面感,而被称为“音乐诗人”,她的音乐带着强烈的寓言与故事性,同时具有毁坏与疗愈的隐喻。启发她的人包括音乐人林强、导演卢昌明、作家伊塔罗卡尔维诺。2015年,距离上张专辑《黑暗之光》整整9年,雷光夏推出第7张个人音乐专辑《不想忘记的声音》。凭借这张专辑,雷光夏也入围了“第16届华语音乐传媒大奖”最佳国语女歌手的提名。在2007的“第7届华语音乐传媒大奖”,雷光夏曾经凭借《黑暗之光》获得此奖项。(维基百科、百度百科综合)




序言


2015年9月25日,雷光夏受策展人、澳门“边度有书有音乐”创办人吴子婴的邀请,在澳门的卡夫卡咖啡馆举办了一场只限20人的小型分享会。这场讲座是吴子婴为第29届澳门国际音乐节策划的系列活动“叹音乐·听咖啡”的其中一场。


官方的宣传文案如此介绍雷光夏和这场活动:从音乐创作人、配音员到电台节目主持人,讲者对声音自有她不一样的感受。别人旅行时喜欢拍照,而她却喜欢录音。在这次活动中,她将带着从世界各地旅行收集而来的声音,让大家聆听,并诉说声音背后的故事,还有如何将声音放进自己的音乐创作中,对她而言,各种声音自有它存在的意义,当环境声音被放大,你会发现,世界变得不一样。


即便在台湾,雷光夏也甚少举办这样的分享会。从最初找到用声音确立自己作为这个社会的生产者,到受文德斯的电影影响想要收集全世界的声音,雷光夏与音乐和声音的结缘便是如此走过来。只有了解了声音对她的意义,才能更好地听懂雷光夏音乐里的那些神秘符号。因此我们特地节选了分享会的部分内容,同时我们也与雷光夏就新专辑《不想忘记的声音》展开了一段对话。作为《乱弹山》2015年压轴刊登的文章,希望我们为这张专辑整理出来的文字,可以让这12首歌成为你今年最“不想忘记的声音”。最后,衷心感谢夏美大人(歌迷喜欢用漫画《军曹》里的人物夏美来称呼雷光夏)与吴子婴先生。



雷光夏与音乐人也是当初吉他社学长的黄中岳在诚品的新专辑分享会




9月25日雷光夏《与音乐为伴》分享会内容节选


在我的专辑里面你们可能会听到很多声音的元素,这个是常常有人会提起,但不是每个人会留意。好像大家都自然而然认为这个声音是音乐的一部分。而声音在音乐的线条之外它带来了什么,放这些声音进去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因为要做这个讲座,我也仔细地想了一下这个事情,我想透过这个历程,和各位分享我整理出来的结果。


我很小就喜欢写歌,从小学,到国中就开始写,后来我才真正开始理解声音、音乐不止是旋律而已这件事情。这个过程应该是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当时念的是大众传播。因为从小我的志愿就是要当记者,成为一个冲锋陷阵的媒体人。到了大学的时候很奇怪的是,可能我的某一个本质发现我并不适合。因为我消化世界的讯息太慢,速度太慢,对我来说,信息这么多,我可能花比别人五倍的时间去理解,我知道我不适合。这个时候我上了学校一门课叫视觉传播。老师就问我们,你们拍照喜欢拍些什么呢?那个时候我们就喜欢拍些老人,小孩,狗啊,一些看起来很有故事的画面。可是老师就跟我们说,你们有没有想过组成视觉的元素是什么。他叫我们都先放弃意义这个部分。我们就先去纯粹拍光、光线。下一堂课,他让又我们去拍颜色,再下来又让我们去拍形状。那时候对我们这些大学生来讲,哇,很特别。原来一个我们觉得是有故事的画面,其实是由这么多不同的元素组成。老师为什么要我们先把意义拿掉呢。因为我们太容易把意义加在一起,弄成一团。可是你基本的东西还没有训练好。比如说你观察光线,观察颜色,你都还没有清楚那是怎么构成的。我觉得有点像西方的科学一样,就是把意义先拆解下来,把那些元素一个一个先拆下来,让我们先了解构成这个画面的元素单元是什么。


当时上了大学,我买了一台电子合成乐器,就开始做音乐。我就想,也许我的强项是声音吧。那个时候已经有进行音乐创作。我记得那时大学的时候,在学校跟两个学长办了一个创作演出,那场演出我们都唱自己写的歌。办这个演出的同时,我也在思考老师说的,意义最小单元这件事情。所以我想如果我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是声音的话,虽然我念的是传播,我不适合当记者,也不适合当摄影师,也不太适合拍电影。可是声音是不是也是传播的一部分?我是从这个地方出发的。


就像他们找寻视觉构成的元素一样,我也要找寻声音构成的元素,而且我想要用声音,纯粹的声音符号,去说一件事情,而不是叙事,不是用语言,不是用主叙者,而是纯粹用声音的印象去拼接一件事,所以那时候我就把这个想法融入到我上学要交的作业里。那时候我又得到一台四轨录音机,我就几乎每天都在家用卡带做剪贴。一下录这个一下录那个,一下拼这个一下拼那个。后来就做出了一些很诡异的作品。那时候的我就20岁,完全闹疯了。那我就知道我不当记者没有关系,不拍电影也没有关系,不拍纪录片也没有关系,我没有耐心去跟着一个对象也没有关系(那时候台湾很流行拍纪录片),我有声音这个武器。


我后来还考上了交大研究所。那时候我还花好多时间研究那个题目,叫做声音符号学。因为那时候流行一种批判的拆解事物的方法就是符号学。既然我要寻找声音最小意义的单元,最好的方式就是去找一个拆解的工具。那时候的工具就是符号学。用语言学里面的符号学来拆解视觉的形象,比如说红灯会让人有提醒的作用,绿灯为什么可以通行。或者你拍一个人,用仰角他就显得比较伟大,用俯角又显得比较渺小。我就试图用这个理论去拆解声音。我后来的结论是声音是无法用符号学拆解的。可是在那个过程中,我很努力的往这个方向行进。我找到了一个方式,靠近和拆解我有兴趣的主题。那一年有点自己在那个圈圈里面,在那里面想很多。


毕业以后,我也不想去任何地方上班,那个时候的我想事情还蛮激烈的。媒体,从比较严肃来讲,就是属于上层结构,它就是用来说服,让那些不公不义的事情,看起来比较合理一点。从某个角度来讲的话,我觉得广告就是有这种功能。它就是资本主义下的一个螺丝钉,然后要服务的是一个更巨大的利益体系。那时候我就觉得我不要参加任何一个这种项目的事,虽然这是我学的科目。所以我决定要,在这个社会里当一个生产者,像农夫一样,种东西下去,让东西会长出来给别人。



雷光夏为《第36个故事》做的配乐专辑《她的改变》


那时候我选择的工作就是做音乐,那时候刚毕业就做一些自然生态纪录片的配乐。最大的一份工作是来自我父亲。他做了一个作家的纪录片,当时花了一整年时间做这个配乐。其实做纪录片的配乐还蛮辛苦的。也没有什么收入。当时也做了一些音乐,但没有什么成绩。我当时还说我要用符号学来作曲,我要用符号学来做音乐。但是怎么用符号学来做音乐,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我就跟当时研究所老师说,老师,我要用符号学来做音乐。因为符号学是一个拆解方法。那如果把它逆转回去,它可以成为一个组件和建构的方法。


后来我写了一首歌,因为当时台湾社会运动处于非常丰沛的状态,但社会运动结束之后呢,大家就各自进入社会。接下来又进入平息。所以那时候我对这个事情都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跟困惑。那个时候刚好又读到了法国巴黎革命的一些事情,所以我就想说这个变动的社会跟存在于这个社会中的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然后就选用了一个古典音乐的小奏鸣曲的片段,当作听起来好像是有一个格律有一个规律的东西。所以就把它放到曲子里面。然后我又觉得语言也是音乐的一部分,所以我不介意在音乐里面说点话,那就是我第一次用符号学的尝试创作(编者按:雷光夏所说的这首作品是《消失奏鸣曲》,收录在专辑《脸颊贴紧月球》)。小奏鸣曲就是非常非常古典的感觉。它对我来说就是某一种符号的暗喻,它铺在后面。我对于当时整个环境跟自己的怀疑都用语言或是用那个(算是嘶吼吗?)放在上面。两种声音元素就出来不一样的层次。


做完这一首歌觉得还蛮过瘾的。因为发现它也是去掉了一般歌曲aba的格式,我就觉得整个人解放了。所以又做了《老夏天》。这首歌就是开始回忆一些过去的事情。那时候想像的是在学校的操场,一个夏天的记忆。我那时候的企图就更大了。不仅仅是要用符号学做音乐,我要用一首歌就代表一部电影。因为我不会拍片子,所以我就想有没有可能一首歌就是一部电影。它也有剧情,它就是一些镜头融进来再消失,然后是fade out ,远景的,所以那个时候我做的第一个实验就是这首歌。后来这首歌被侯孝贤导演放到他的电影《南国,再见南国》里面。但是他放的位置还蛮有趣,就是高捷饰演的流氓跟他女朋友聊未来的时候,这首歌就响起(我朋友说,不合理,流氓怎么会听你的音乐!)。里面那个语言和声音场景的转换,也是当时我觉得很有趣的实验。前面用了吟唱和一把大提琴,两个声音交错,其他乐器加进来。这首歌没有一个地方是重复的,就是在讲一个事情,这时候的镜头好像还是靠近的,好像一个个场景画框。而且是比较虚幻的,一切都没有那么真实,好像在梦里一样。等一下你就会看到远景了,变得很真实的远景,乐器不一样了。对我来说这里就是镜头整个拉开了。好像我自己都进去了。它就这样结尾。没有回到一个安全的地步,忽然就断掉了。对我来说它就是一个电影。这就是那时候我的尝试。现在听以前的那些尝试觉得很好玩。



林强任制作的《南国再见,南国》电影原声专辑收录了雷光夏两首作品



我一开始的时候就想去很远的地方,慢慢又从很远的地方往回走。因为你知道那个形式已经玩过了。于是你再往回走,找一些别的东西。影响我很深的,是文德斯(Wim Wenders)的《里斯本的故事》(Lisbon Story,1994年)。主角是个录音师,他在里斯本里常常带着麦克风去收音。那个时候因为自己也喜欢做声音拼贴,也买了一些录音器材。就开始学里面的主角,到处收音。一开始就是简单的录讲话,然后是录环境声,也不管那东西要干嘛。多年之后我终于去了里斯本,去到了让我对录音产生兴趣的那个城市。后来一如大家所知道的,我做了这个社会的生产者,生产者通常都是最底层,简单来说就是没有什么收入的那种。所以一年也接不到一两个案子,没有人要找你,然后你要生产什么呢。你连自己都喂不饱。那时候有个电台要开播了,叫爱乐电台,他们要找人。(经朋友介绍)于是我就去了,被招进去做广告单元,做些比较基层的工作。可是我每天和那些机器在一起玩就超开心。后来我就发想说,因为爱乐电台是古典为主,他们要做一些形象广告。我就拿古典音乐来试试看。那个时候读了一篇小说,好像是刘克襄写的。虽然是幻想的事情但好像以前曾经真实发生过,是说鲸鱼搁浅在淡水河口。在那篇小说里,让鲸鱼回到大海的是巴哈的音乐。我就把这个意像结合起来。我把巴哈的《精神之歌》,拿来配上我找到的鲸鱼唱歌的音效,然后加上海浪的声音,直接把这个故事用短短的一分半钟表现出来。这个就是那个时候的我的自我练习。我猜这一点一滴都影响到后来我在创作的时候会放进来的东西。它们就比较像是翅膀,或者像一个机械原件,让我往前走。当我需要的时候,这些神奇的力量会来帮助我。但是真正让自己移动的还是这幅血肉之躯,不是吗。



雷光夏受电影《里斯本的故事》影响走上声音采集之路


我受到《里斯本的故事》的影响开始录声音。旅行的时候总是带着录音机。有时候我会把录音机交给别人,这次去纽约的时候,借住父亲朋友的家。他的儿子20几岁吧。我就跟他说,你拿着我的录音机去录你听到的纽约的声音吧。他就帮我录了一些街头游行、地铁的声音,还有他的DJ朋友在唱片行里放的Hip Hop音乐。我就听到了一个20几岁的年轻人在纽约的生活和世界。我写过一首歌叫《清晨旅行》,里面就用到刚才说到的声音。声音是尝试带我飞行的翅膀,也像是一个机械动力装置。当你在现实中被地心引力拉扯的时候,声音好像就是可以带我去远方的一个方法。



新专辑首波主打《远方的鼓声》是一个关于召唤的故事


上个月刚发行我的新专辑叫《不想忘记的声音》。这张唱片也是我的一个企图,我曾经想要收集全世界的声音。当然是不可能的。到最后我在这个巨大的声音迷宫图书馆里面,只来得及,拿出一本最靠近我的书,然后打开那页书,看到或听到那些我现在能拥有的东西。


我在没有发行专辑的这段时间,做着电影配乐和不同的音乐工作。然后也出版了一张《第36个故事》的电影原声带。但我还是想回来做自己的作品。可是过程并不是很顺利。后来我几乎是在完成一半的时候,放弃了所有我当时已经写好的东西。我觉得我不要出版了。因为那个时候我被朋友问到说,为什么你还要出唱片?因为实体唱片是一个吊诡的存在。甚至有人已经没有CD播放器了。然后也没有人要听完整张专辑,大家觉得单曲才是王道,或者一首歌就承载一个故事。但是对我来说,这个阶段我还是需要40分钟来说一件事情。但是它显然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事。所以后来我的确曾经完全放弃它,又开始去旅行。



雷光夏和乐手们在如今已经关闭了的朵儿咖啡馆演出


做完《黑暗之光》以后,都是在近处旅行,没有去很远的地方。所以这次跑去了维也纳,找我那位录音师朋友。在这趟旅行中,我才真正地开始找回一些东西。我从(匈牙利)地铁站走出来的时候,在出口处,看到一个老人,他就用一台手提电子琴,弹拉威尔的《波丽露》。他就一直重复一个旋律,一层一层往上加。到最后气势磅礴地结束。我觉得他超酷的,就像是rocker的感觉。音乐某程度就是自由。所以在那趟旅行回来之后,我咬紧牙关,开始继续录音,继续制作,终于完成了这张专辑。


(观众提问:你的音乐想追求的是什么?)我一直在往远处去,我也不知道可以到达多远。我只是觉得要离得越远越好,和别人越不一样越好,所以当时做了一些实验性的东西。林强那时候来找我的时候,我其实不认识他。虽然他在台湾90年代非常非常红。但那时候他的音乐还是比较流行,所以我并没有真的很follow他。他来找我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还会找那些人,也不知道我的音乐会被用在那里。他就让我给他两个曲子。当时我手边就有《老夏天》和《小镇的海》。我说那听听看,你要那一首,结果他两首都要了,那时候也不管他用在那里。一直有天他打来说,你要不要去看试片。坐到试片室的时候,才知道我的音乐原来是这样用的。我当时写这首歌(指《小镇的海》)的时候脑海里的确是有一个图像的,我想描述的的确是一个邪恶的小镇。看起来很平常,但是发生了一件事情之后,这个小镇里的人都是怀着恶意的。所以那首歌就是往那个方向去做的。我觉得侯导是听到了那个歌曲里面的恶意。所以前天我和朋友重看这部电影看到那里的时候自己还蛮起鸡皮疙瘩的。我终于理解了把那首歌放在那个位置的意义。所以刚才你问我想追寻什么,我的音乐生涯好像一直都没有很明显的目标吧。我一直觉得音乐可以带我走,音乐象征着自由。但是我不知道,音乐还会带我去哪里。只是我觉得,它从来没有背弃过我,这是肯定的事情。




《乱弹山》对谈雷光夏



雷光夏在澳门卡夫卡咖啡馆(图片提供:边度有书有音乐)


乱弹山:这次发表的专辑《不想忘记的声音》被命名为雷光夏第7号作品。你之前的专辑从来没有这样命名过,是否暗示着这张专辑对你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


雷光夏:如果以专辑来讲,这一张和《黑暗之光》中间隔了9年,期间我有发表过一张电影配乐《她的改变》,虽然也是用做专辑的心情去做,可是我会觉得它好像是我生命中一个岔路和插曲。它就是为一个电影,一个场地,一个咖啡馆所写的,那个制作方式和当时的情景跟我以前做专辑很不一样。我可以去凝视别的东西,那个时候我应该有点像小鸟一样飞翔的心情。然后在做完这张配乐专辑之后,我觉得要回来做自己的专辑了。那个过程就像重新回来凝视自己。所以《不想忘记的声音》和《黑暗之光》到底差别在哪里。客观来说,在我的创作历程和生命历程上,都改变了非常非常多。我觉得每个人生命中都一定有很剧烈的变动,但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如波。如果从西洋古典音乐来讲,很多作曲家写到第9号作品就会遇到一个关卡,可不可以写出第10号往往会打问号。像贝多芬,写到第9号的时候就去世了。像马勒,据说他一直担心自己写完第9号作品会跟贝多芬一样,所以故意跳过了第9号直接写第10号作品。但后来还是没办法避免这个命运。当然我的作品不能跟这些古典音乐家相提并论,但是他们在写一个交响曲时要凝聚他的所有所知、所想所感、所经历所关注的一切,我觉得跟我做专辑有同样的意味。第7号对我来说也的确是一个转折点。


乱弹山:刚才你提到古典音乐在创作的时候会有关卡的问题,在你做完《黑暗之光》的时候会有这个问题吗?


雷光夏:做《黑暗之光》之前我都是属于任性的奇思异想。可是做完《黑暗之光》的时候,我觉得当时的个性也比较成熟了,开始会寻找一些希望带给这个世界祝福的事情。在做《她的改变》电影配乐的时候,就没有任何的挣扎,因为当时是跟很多人一起合作,是为了另外的主题所写,所以并没有想到关卡的这个事情。而且我觉得音乐还是要让人感到开心和快乐的,或者是要有一些复杂的层次在里面。反倒这张专辑对我来说是一个关卡。我觉得音乐的意义对我来说,加深了。音乐对我来说本来就是悬浮在异体里面的东西,是飘在空中的东西。但是这张作品的每首歌,都突然有重量,因为它增加了某些生命的沉重,逆反轻盈的东西。你要小心它是会往下坠的。但是你又要让它不要坠到最下面去。


乱弹山:它们是不是对应了某些人和故事,所以有重量。


雷光夏:的确是如此。以前朋友们都说,雷光夏你到底在写什么东西。你写的都不是地球的音乐。对我来说,心里面其实都是有连结和指涉。这张专辑我更清楚的感受到这些(连结和指涉)。


乱弹山:这一次更具象化,以前则凌空一些。


雷光夏:对。以前会用很多新奇的句子,这一次我不急着寻找它们。反而事件对我来说是重要的,我想描写它,观察它。



2014年,唱片公司重新发行了《黑暗之光》的黑胶版


乱弹山:当初听完《黑暗之光》,大家很自然会觉得雷光夏的下一张(专辑)应该也是类似的东西吧。我以往都比喻你的音乐就像一个迷宫,里面藏着很多神秘的符号,听者需要找到这些符号,同时也不知道能不能从迷宫里走出来。但是我觉得《她的改变》这个事情带来的变化是,你和侯志坚、萧雅全、以及参与《她的改变》的乐手们相处共事的感觉与以往不一样。所以我觉得那个(项目)对你来说是重要的,也间接让这张《不能忘记的声音》增加了重量。


雷光夏:那个事情的确让我走出了自己唯一的世界,让我去跟不同的人碰撞,也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以前一直就是一个人在那边弄弄弄。那次之后终于知道,做音乐就是要找互相依赖的人,那张专辑让我有机会探出头去看看这个世界。


乱弹山:包括你之前和Uri Caine(编者注:美国爵士钢琴家,在雷光夏的专辑《时间的密语》中两人有过合作,并多次同台演出)合作,也让你找到了音乐里即兴的方法吧,找到了人与人之间沟通的方法,因为即兴就是人跟人沟通的方法嘛。


雷光夏:的确在他身上学到很多。像Uri Caine就教会我如何用音乐交谈。跟他合作之后,我就不再害怕没有准备就上台。没有准备是说,你要相信你自己的身体就是乐器,你要相信你的声音就是乐器。以前我都会觉得内容是重要的。但是其实不是这样,因为你在台上你的气质本身,跟碰撞出来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立场。


乱弹山:以前你的音乐会追求一种格式感,你会硬性地希望它就是一个怎么样的东西。自从《她的改变》开始,你似乎不太执着于格式这个事情,更多的让其他人进来,他们有他们的想法的时候,那个格式就不一样了,你也会接受。


雷光夏:我的团员以前都喜欢叫我做女王。我以前跟不同乐手合作的时候,我的意见是非常清楚的。也许我不会用很霸道的方式,但其实他们很快就会了解我在想什么,我的喜好判断,完全是主导性的。《她的改变》实际上电影才是主角,萧雅全才是主角,他是个王一样的角色,所以我们只要在这个王的注视之下完成我们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也就没有了原先心中一格一格的东西。才知道原来这是可以的,那样也可以。这是非常愉快的经验。


乱弹山:折射到音乐里会听出来,你的心态也放宽了很多。这跟你去旅行,以及跟不同的音乐家合作带来的改变也是有关系的。


雷光夏:像这次录唱片我就去了维也纳。我带着音乐档案去的。录音师Christioh Amann是我做《黑暗之光》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要找人做Mastering,我就自己乱找,从网站上看到他的电话,觉得Email太慢,就直接拨到维也纳。因为他的录音室人来人往都是音乐家,他太知道有那些乐手是适合我的音乐的。当时我们透过Skype录音。这次到维也纳一开始也不是为了新专辑,而是为别的配乐的工作顺便去维也纳玩。但我也随身带着这批新歌的档案,想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乐手来搭。我就好像有预感似的,觉得其中有一首歌适合到那边去试试看。我和Christioh说,我想要找一个安静的乐器。他说他认识一个小号手挺合适。我第一个想法就是,小号怎么会是安静的乐器。因为这样我才认识Franz,然后发现他的声音真的是这样,层层叠叠好像交织出了一个空间。(编者注:小号演奏家Franz Hautzinger与雷光夏合作的是新专辑里的最后一首作品《Thank You》)


乱弹山:假如你在台湾找一个小号手,他已经有一个常规的认知在了,他知道雷光夏是谁,她的音乐是怎么样的。但对Franz来说,你是全新的。所以他只是从听觉上去感受那个空间的质感是怎么样的。


雷光夏:我觉得最棒的时刻就是第一次碰面。彼此不相识,都是各自甩一些东西出来,然后发现可以做出另外的。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不敢这样做。我可能会问,这个人是谁,他是干嘛的等等。


乱弹山:可能你要让他给你几个take,你回去听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吧。


雷光夏:我蛮需要安全感的。但到后来我就越来越享受这样的状态。其实你选择了合作的人,就选择了你音乐的属性。我觉得这是我跟人合作的原则吧。比如我信任你,我就信任你的演出跟你的表现。因为我知道我喜欢你的气质,喜欢你的音乐,所以你怎么做都是好的,都是对的。就算我没有听过,没有见过,但是我接纳。我愿意拿出我的东西,看跟你的会不会有一些新的火花出来。这几次合作的经验都非常好,包括与另外一位小提琴手。在那首《Into the Deep》里面拉小提琴的Andi Schreiber。我和Christioh说,我需要一位能弹出吉普赛味道的小提琴手。他就说认识一位,是个大学教授,爵士和吉普赛风格都能弹。之前因为唱片公司问我要Credit,我才上网查他的背景。当时我们做录音的时候,他用了很多即兴的方式,做了5、6个细微不同的take,但每一个都能抓到音乐的流动。


乱弹山:这张专辑开案是在什么时候?


雷光夏:应该没所谓开案吧。3年前,那时候我没有唱片公司合约,和索尼的合作在《黑暗之光》之后就暂停了。那时候与萧雅全导演有一些合作,事情起起落落,拯救的方式就是一直写一直弹琴。去年我曾经申请了文化部的辅助金,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在期限之内完成专辑,并且要做完所有相关的演出活动。所以我就放弃了补助。那个时候应该是最低沉的时候吧,觉得孤立无援,觉得为什么做音乐变得如此辛苦。音乐对我来说一直都是自由的。音乐就等于自由,它是让我自由的方法。


乱弹山:以前和索尼有合约的时候,他们会帮你安排一些事情吗?有这些条框会让你有安全感?


雷光夏:那时候因为有几张专辑的合约在,所以就知道一定时间就要履行。而我在索尼一直属于非主流的艺人,所以他们也不会限制太多,给了我很好的自由,做我想做的事情。当我跟Christioh说,我决定放弃已经做了一半的专辑时,他说这很常见,他的朋友甚至做完了一整张,还重做一遍。那段时间我的确是完全放弃。我充满批判力的朋友们问我,你为什么还要出专辑,现在都没有人买CD了,大家都是买单曲,专辑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我开始停下来想这个事情。后来在去维也纳的那趟旅行路上,我终于想清楚了。我觉得我就是需要用40分钟来说一件事情,那个时间的排序对我来说很必要,说一件事情我就是没有办法用3分钟一首歌说完。我就是要它有时间状的。每一个原件的存在对我来说都是有意义的。那次去维也纳匈牙利录了很多声音,当时对我来说是处于谷底的状态。在匈牙利的百年地铁录音的时候,我觉得仿佛进入了世界的底部。刚好那时候也有去参观佛洛伊德的纪念馆,我觉得地底的意象,跟潜意识的意象还蛮像的,所以才有专辑里的那首《Into the Deep》。也蛮象征性的是,走出地铁站我就看到一位老人,他坐在公园里弹一个手提的电子琴,他弹的是拉威尔的《波丽露》。他弹的很开心,完全就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我来说,音乐其实就是这样子。


乱弹山:所以在那个时候你找到了这张专辑要继续做下去的答案。


雷光夏:应该说在那趟旅行中,从低落到理解我所看到的事情,我还是要走出来去面对。其实我面对的不止是音乐本身,还有我心理的过程。所以我决定,一定要用自己的意志力和技巧,还有所知所能,想办法把这些素材完成。因为完成它们对自己是有意义的,然后应该也会对别人有意义。


乱弹山:这个关卡也是让专辑里的歌更有重量吧。


雷光夏:虽然你掌握了技巧,也有很好的合作人,但到最后,你还是面对自己内在和外在的一些冲撞的过程。我已经不是第一张专辑那个一直唱一直写一直弹钢琴的小孩。我好像曾经进入过地底世界,然后又再回来。也许就像你说的,像进入了迷宫吧。《不想忘记的声音》就是记录了这个寻找的过程。




[专辑曲目详解]



今年雷光夏在台北国际会议中心举行的演唱会,
现场售卖的新专辑周边产品《不想忘记的随写本》


《不想忘记的声音》共收录12首作品,包括了7首歌与4首音乐和声音采集的片段。


《不想忘记的声音》


这首歌就是一个梦的记录吧。我经常会从梦里得到灵感。梦里好像就回到了出版第一张专辑时候的年纪和状况。在梦里大学的同学要出国,于是陪她去拿一个申请材料。学校里,地湿湿的刚下过雨,没有太阳,就是微风轻拂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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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我就好想用音乐记录下梦里重新感受的那个时间和空气感。我本来就有个企图,5年前也跟Uri Caine讲过,我开始要做一张专辑,需要你帮忙,因为我要把全世界我喜欢的声音都收集起来。他说没有问题。现在回想起来,他一定觉得我疯了。他应该也很习惯音乐家这样乱讲话吧。这个歌里面讲到,睡着的时候,听到的树的声音,夜空的声音。音乐的好处就是,这些意像我是可以截取到的。我并不需要拿着录音机真的到处去录,因为录到的也并不是你脑中想像的。所以我用这首歌建立一个场景。从那个梦出发,建立一个我希望以后自己都可以保用多年的一个场景。


《远方的鼓声》


萧雅全导演有一个作品,叫《SELF》,本来是一个商业的片子,他把它发展成一个短片。他找我写了个配乐。他本来告诉我片尾需要一首歌,但后来他也没有采用。然后这首歌的旋律我就保留了下来。他那个片子是讲化妆这件事情。一个女孩子20几岁的时候,刚开始约会,化妆对她来说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是再过10年15年,她30、40岁时候,她有一天接到一个电话,亲人离开了,于是她去了卸妆。其实就是一个概念,女人在不同时间,对同一个事情的反应以及生命阶段的改变。后来这个歌也没有采用,所以我就把它发展下去。可是我觉得好像不止在说里面那个女主角吧。我好像也经历了这些事情,就是成长的过程。当你面对困境的时候,你会想,如果以前的我看到现在的我会对自己说什么,会给自己鼓励吗?所以这首歌其实有多重的角色存在。我觉得远方的鼓声,讲的就有点类似的事情。就是一个远方的呼唤,就是告诉你说,一你可以不要按照现在这个方式生活,可以做的跟别人不一样。二你要相信在远方的人,有一个召唤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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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歌的MV萧雅全就找了一个量子物理学教授出演。为什么要找他,就是因为我很喜欢看那种科普的读物,所以常给他们讲,我说你知道吗,宇宙在膨胀,星际间一直在拉远,有一天我们就会看不到彼此,你知道空间不是均值的,你知道我们为什么都会绕太阳转,我们就像一个滚动的篮球,在篮筐边缘滚动一样,他们就觉得我在乱讲。可是那就是科学知识。但是由我讲出来听起来,就不太像科学知识。他们后来就说要找个物理学教授来堵住我的嘴。所以他就找了那个教授来,让一个非常理性的人来谈一件非常感性的事。让科学家来谈时间,来谈存在,这些事情他们会怎么看。对他们来说,宇宙万物的道理,都是很清楚的。那个清楚中带着某一种冷静或者宽容吧。相对于创作的人,对宇宙万物总是觉得很复杂,有一套自己的解释,但那个解释又多数是出于自己的直觉。


《公路电影》


也是从一个场景开始。我那时候去考驾照,因为母亲生病了。我那时候的想法就是我必须要接送她,可是考驾照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我考试那天母亲的病都已经好了,而且还是她载我去考试。所以这个愿望并没有达成。但就是那段时间,我就想说我拿到驾照我就可以开车上公路,想像中就是像美国西部的,也很像文德斯喜欢的那种场景,自己一个人往前开。从清晨出发,你并没有任何同伴,你要面对的是未知。我觉得那个也跟当时的心情是类似的。当时因为家人生病的关系,好像瞥见了生命的无常。所以也会有例如“生命如花,雾中芬芳”这种歌词,好像不确定什么是可以掌握的。所以就要自己掌握方向盘,自己往前。音乐上我想做的是一层一层往上交叠的,好像通往一个未知的前方,最后我就跟Christioh说,我希望在公路的尽头是一团光,飞碟要降下来的感觉。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听出来,Christioh有帮我在最后加了一个汽车的引擎声,引擎一直铺到音乐结束。


《蓝图》


它就是我的宇宙观。我对宇宙的物理想像是这样的,这个星球的存在我觉得是有点像波赫士(编者注:波赫士为阿根廷作家博尔赫斯的台译)的小说吧。他的小说《环墟》,说的是有一个人在梦中造人的故事。然后他开始思考,每天晚上都要做梦,一点点把这个人的血肉造起来。在他不知道第几个梦里,这个人终于有生命了。但是你也知道下一刻,这个造梦的人梦醒了,里面那个人就不存在了。其实我们所生存的这个世界,我想像是不是有可能只是某一个人意念的投射而已,这是非常可能的事情。然后你所认为的相遇,有时候只是一个偶然。一个相见,你不知道在这个无限的时间里面,其实是由什么样的碰撞所造成的。存在就是永恒,下一刻大家都不会再见面了。


《明朗俱乐部》


我写这首歌的时候以为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事情。写完以后才发现原来是这样(编者注:这首歌是关于雷光夏未曾谋面的外祖父。某次雷光夏参加完女性友人的葬礼后,就一直弹奏着一首悲伤的歌,歌里说的却是一位她似曾相似的年轻男子要离开的心情,而她只能祝福男子接下来的飞行天空是晴朗的。直到歌曲完成后,才翻找出一些旧文件、一些老照片,赫然发现歌曲浮现的身影是未曾谋面的外祖父,歌词最后一句落着“航线是晴天”与外祖父参加的读书会“明朗俱乐部”不谋而合)。我觉得这是一个还蛮奇特的巧合。也是一个大宇宙里人和人,事和事之间很奥妙的连结,在自己身上体验到。或者说,时间并不是我们想像这样连续下去的。我觉得宇宙的时间它是可以同时并置的,或者它的前后时间因果关系是可以调动的。就像我写歌这个事情,显然因跟果不是我眼见的因跟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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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雨天的歌》


美国有个谚语,为了雨天而准备的,意思就是在你困难的时候可以拉你一把的东西。对我来说,爱就是如此。你知道真正爱你的人在你高兴的时候,她会跟你一起高兴,你悲伤的时候她可能不会说什么,但会很忧心的看着你,但并不会真的说出来,而你知道那个东西是一直存在。所以你也希望有一天你可以为她做些什么。去年3月台北一直下雨,好像一切都淋湿了,就好希望有一首温暖的歌。


《Thank You》


就是那段家人生病的时间,刚好也要搬家,我们那个发光房子(编者注:《发光房子》是专辑《黑暗之光》里的一首歌,意思是雷光夏过去一直住着的老房子),我们住在里面30年了。因为某些原因,我必须要离开。我要打包所有的东西,但根本没有办法全部带走。我常常觉得那个家好像漫画里龙猫的家,那个日式房,地板是有高起来,下面好像真的会有那种小黑球,煤球,灰尘球,旁边有个大树,晚上都会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爬上树,是那种哺乳动物才有的重量,不会是鸟,这应该就是龙猫吧。常常都会有这种幻想。但那个真的是充满感情的家。那个家其实很破烂了,都歪了,又有白蚁什么,呆在那边乱七八糟,可是就会觉得,好有感情好有生命的地方。必须要离开,所以才会写到,“无法装下所有的回忆,可不可以留下给你”。那个时候我又不可能太伤心。太伤心又怎么可能离开呢。那时候我妹妹也要搬家,搬到东京去,所以她两个小孩,一个6岁,一个3岁,他们也很奇妙,很像龙猫里面的两个小孩。我听我妹妹说,搬家的时候他们已经坐上了卡车,然后小孩就忽然问,妈妈我们要搬家了吗?我妹妹回答,对啊。等一下!然后两个小孩就跑下车,对着他们住的地方说,谢谢你,再见。然后两个人又跑回车上。你就觉得他们很纯真很简单,其实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谢谢你,再见,就好了。反而大人有很多留恋,像我,我要学习这些小孩充满勇气,说声再见就行了。




BONUS:雷光夏谈林强和电影配乐


乱弹山:侯孝贤导演的《聂隐娘》你看了吧。觉得里面林强做的音乐如何。


雷光夏:我看的时候是和林强一起看的,当时是在工作人员的首映。我觉得他从不知道那部片开始就非常厉害,完全超出我的想像。特别是看了《金城小子》(编者注:侯孝贤率自己的电影团队为画家刘小东“金城小子”个展拍摄的同名电影)那个记录片,我就发简讯给他说,你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状态了。他从一个摇滚的流行歌手,经过电子音乐的转换,现在他的创作听起来很复杂,其实是简单的。我每次说他很厉害,他就觉得其实自己还是有很多东西不会。因为你从音乐家哪里是问不出什么奥妙的,那些都在他的指尖下,所以我只能再一次跟他说,他超强。但他还是很谦虚。


乱弹山:林强做配乐的方式对你有启发吗?


雷光夏:其实要看回导演。每个导演合作的方法不一样,有些他的意念是很清楚的,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我觉得很多台湾电影的配乐是用这种方式。就是情景式或者类型式的。林强也说的很明白,他说他不会做类型电影的音乐,他就只会做他的那种音乐。所以他跟侯孝贤导演合作,我觉得是非常幸运的。侯导很尊重林强,因为选择了他,所以尊重他的音乐品味和处理的方法。


乱弹山:你自己做配乐的方法是怎么样的?


雷光夏:我属于比较会去配合导演要求的那种。比如萧雅全会先给我剧本,我会现有乐念,然后会有一些旋律。然后他们就开始拍,边拍我们也边看。有时候我会在拍摄现场,主要看一些主要的场景。比如那时候他们在朵儿咖啡馆拍的时候,我就在开张之前一直在里面做音乐,因为想感受一下那个咖啡馆的气氛。等到影片整个剪出来,我们就要开始挑音乐,然后他根据我们挑好的音乐再剪,再修。我觉得这个状况还蛮完美的。大家一起共同生长,而不是一个人全部完成以后,你就按照他的描述来做。所以林强才说不要做类型片的配乐。


撰文、编辑、采访:邓卓华(Iphen Tang)



乱弹山

《乱弹山》是由邹小樱和邓卓华(Iphen Tang)发起的音乐自媒体。

透过与音乐人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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