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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8特辑 | 一个东北孩子的9·18记忆

戴中珣 武大新视点 2018-06-20
一个东北孩子的9·18记忆

本报记者: 戴中珣


编者按:本文首发于 2015年9月18日


2015年9月18日上午九时,为纪念九一八事变84周年,内地多个省市开展了相关纪念活动。上午九时,沈阳市历史博物馆举行了撞钟鸣警仪式,包括90岁抗日老兵陈宝书在内的各界撞钟手,共计撞钟14下,以纪念东北人民14年不屈不挠的抗战历程。


记得童年起,家乡吉林省吉林市每年在这一天的九时十八分都会拉响防空警报,鸣笛三分钟。来汉一年多,故乡再无春秋,也再听不到这天上午的鸣笛声。

2007年,吉林市政府实行棚户区改造工程,拆除了许多年久失修的房屋,并修建新楼供动迁的市民居住。姥姥家曾经就住在位于龙潭区铁东街的日本楼里。

那是如今少见的二层红砖楼。1937年,由日方设计建造,供定居在此的日本人居住。解放后由国家收回,成为当时吉化公司的职工福利房。

小时候,由于父母工作较忙,常常很晚回来,偶尔我会在姥姥家住。屋子面积如今看来不大,80平方米的二室一厅,一楼的地板全都由红木铺设。主卧的窗户打开就是后院,小小的园子用篱笆隔开,对面属于另一家。天气晴好的时候,我经常坐在窗台上,荡着双腿看花上的蝴蝶,晒晒太阳。姥姥会躺在床上给我织毛衣,提醒我吃饭的时间。每栋楼前都有片小花坛,长着串红和芍药。小区里有个大花园,我常和对面楼的小朋友一起穿过圆形的拱门,进去捉蜗牛。

至今仍怀念那时安详的感觉,只是到了晚上总是害怕。大门只有一个门栓叉着,掉了漆的木门在风中晃动,铁栓叮叮作响。加上屋子里有些阴冷,睡觉的时候总要把被子裹得紧紧的。

经历了70年的风雨,那几栋红砖楼依旧完好如初,却没了继续存在的理由。房屋拆迁后,我和妈妈曾去看过正在原址上建造的新楼,我俩都很伤感。因为写文章的缘故,刚刚打电话问她,她说只记得大家都把那片区叫做日本楼。网上找不到任何有关这几栋建筑的资料。姥爷,姥姥早已去世,有关那段历史的记忆应鲜为人知了。


南满铁路


1931年9月20日,事件爆发后的第二天,吉林省永吉县沦陷。1934年2月13日,抚远县丧入敌手,东北三省全境被日军占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序幕由此拉开。毛泽东曾明确指出,“自九一八事变后,中国又变成了一个殖民地,半殖民地和半封建的社会。”3000多万东北同胞从此忍受着家国沦丧的屈辱。


1937年4月,日军开始在吉林市松花江丰满峡谷谷口修建水电站,即如今的丰满大坝。在当时生产力低下的情况下,从破土动工到开始发电,仅用五年就完成了这项长1080米,高91.7米的浩大工程,为当时亚洲第一高坝。

大坝将松花江拦腰截断,形成东北最大的人工湖—松花湖。松花湖风光秀美,为市民春夏游船品鱼的观光风景区。暑假回家时,不少同学都约在这里划船,自助烧烤。与松花湖同处丰满区,位于吉林城南25公里孟家村东山则是埋葬了累累白骨的“万人坑”。

为募集工程所需的大量劳动力,日伪以“吃好住好大工价,三年期满免费送回家”为诱饵,从关内骗招了共计11万青壮年。据伪满时期东北水电分局的一本劳工数目统计本记载,1937~1943年间,约有20万劳工参与修建大坝。每天平均有1万至1.2万名,最多时有1.8万名劳工同时工作。

东北严寒的气候,每天10小时繁重的劳动,早已使劳工们不堪重负。加上日本人和警察的虐待凌辱,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没有任何劳动安全保障,死伤无数。如果有人想逃跑,就会被当场打死。无数的中国劳工被浅埋、扔弃在三条100多米长、6米宽、4米深的天然沟渠里。

1964年,吉林市人民政府在丰满劳工纪念馆前树碑,上镌“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1984年,丰满万人坑成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许多丰满区的中小学生都有在老师的带领下前去吊唁亡人的回忆。


笔者的母亲在旧屋前的照片(拍摄于1991年)


今天9:18,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纪念九一八事变的说说,许多亲友纷纷留言,说防空警报刚刚拉响。记得初二的历史课,初三的数学课上,鸣笛声响,老师立即停止教学活动,全班肃静,默哀致意。


高三那年,学校运动会设在了9月17、18日两天。当时和同学都存有疑问,怎么能在这天开运动会呢。第二天,阴云密布,9:18全城准时响起警报声。许多同学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经身边人提醒,才记起九一八,会场一片骚动。当时,我跑去提醒隔壁班的学生会主席,他立刻跑去主席台,用话筒说道:今天是九一八事变纪念日,比赛暂停,请全场起立,默哀三分钟。而校方对此并未采取任何措施。当天晚上仍有不少同学在网上留言,写下“勿忘国耻”的字样。

生长在东北的孩子,因为地理、历史及从小接受的教育,总是对日本这个国家有种莫名的感觉。也许受《挪威的森林》这本书影响,暑假去挪威旅游时见到不少来自中国,中国台湾和日本的游客。白色的邮轮行驶在松恩峡湾间,成群的海鸥追逐游船而行。不少游客纷纷拿起手机或相机拍照,也有人把手中的零食掷向海鸥。

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来自欧美的游客拍照最少,投食最少,大多静静靠在栏杆上欣赏或和同伴聊天。拍照最多,投食最多的是来自中国和日本的游客。一位日本女游客把面包撕成小块,向海鸥掷去,不时发出惊叹声。而旁边的中国游客则不断地趁着海鸥飞来,提醒同伴注意拍照角度,生怕错过青山绿水中的点点白影。

由于是独自出行,打算请人帮我拍照。身边实在没人,遇到日本游客也只得“硬着头皮”开口。年岁大的人听不太懂英语,换了一位,很草率地帮我按了两张,嫌太丑给删了。

虽是八月,北欧的天气仍十分凉爽,过了一会儿,在甲板上感到有些冷,就进了船舱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座,没等我开口,坐在外面的日本女士立刻起身,友好地微笑,示意我进去。过了一会儿,对面坐来一位中国的导游。她们两个用英文熟练地聊着天,原来是不同国际旅游公司的境外地接,互相交流着彼此的工作状况。

离开松恩峡湾后,乘火车到达弗洛姆小站,寂静的山岭中,远处的雪山清晰可见。由于是郊外小镇,人烟稀少,只有火车站附近有游客经过。这次遇到一位日本的中年男士,拿着手机过去,请他帮忙以雪山为背景帮我拍照。我们两个一个说英语,一个说日语,相互听不懂,却通过肢体语言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拍好后,他不断地向我鞠躬,大概是觉得拍得不好,我也向他回礼,表示感谢。心中颇为感慨。 

抛开民族主义与历史成见,中日普通民众间的交往其实可以很温馨。大学同学在今年暑假前往日本旅游,称日本人民非常友好。亦有同学回忆起小时在日本生活的经历,不住称赞日本整洁的街道,文明的市民,手工课,烹饪课等儿童教育。 

除了让日本演员不知所措,中国观众啼笑皆非的抗战神剧;政府对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谴责,我们很难在电视节目上看到日本民众真正的生活状态。我们因缺乏了解而相互误解,又因这误解极难与彼此和解。 

白岩松曾于2007年深入日本采访,制作《岩松看日本》节目,后将在日本的思考与感悟写成《行走在爱恨之间》,书中说:“时间在中国这一边。但历史告诉我们:没有外人可以打败我们,我们自己却可能败于自己手下。想要战胜别人,首先要战胜自己。而想要战胜自己,需要每一个人的进步与努力,你什么样,中国就什么样。有理有礼有节,保持冷静,继续前行,才是当下中国最该有的态度。无论是国家还是个人。” 

今天我的一位高中同学在群里发言,称他室友说“就你们东北人不抗日,还好意思说九一八。”的确,张学良对日军数次挑衅采取了“不抵抗,不回应”的态度,但东北人民始终没有放弃过保卫家国的斗争。1931年11月,日军进攻黑龙江省,时任黑省代理主席马占山公开通电率部奋起反抗,张学良也曾电示其“死守”、“勿退” 。无数先烈为保卫这片富饶的土地献出了生命。记得小学和初中时,每年清明节,学校都会组织全年级的同学去吉林市城南的北山烈士陵园扫墓,寄托哀思。

这一天的武汉一整天淅沥下着雨,想念家乡9:18的汽笛。



排版:余安妮


武大新视点

武汉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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