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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犀子:诗剧《蘇武》

刘犀子 比希摩斯的话语 2023-10-08


“季节都改了要节气干什么

洋流都改道了假说还有什么可说

没有妈妈的人必须尽快出生

否则将错过这光辉时代

咸海便是最好的政权隔离带

(……)

人流是最好的边界和魔法笔

图案要等笔画消逝后才显现

现在图案也淡去,睁大眼睛

诚实的人无法肯定身在何处

不欺瞒就没有文化,就没有家

方言世界由双语者缝合起来

由翻译刺破,由新生儿打补丁

再被商人揭伤疤,最后被血淹没”;


“那这奇妙的对应,一定是
伸向各族的一根根爪子”




前言

“比希摩斯的话语”之前推送过刘犀子翻译的当代巴西戏剧艺术家奥古斯托·伯奥关于“受压迫者戏剧”的言论小辑、以及阿尔瓦罗·穆蒂斯诗文专辑。半个月前,刘犀子对我说在写诗剧《蘇武》。在我印象中,刘犀子过去的行文造句常常出人意表,但也有“有句无篇”的情况,我对于他会怎样处理这个题材感到好奇。今早刘犀子微信留言说他终于写完了《蘇武》,并发到我邮箱。我整个中午读它,忘了吃午饭。

我认为诗剧《蘇武》是很出色的作品。相比诗人过去紧张工细的语言,《蘇武》的诗行更为直率、明确和灵活,鬼主意和顽皮也时隐时现。之前我猜想,作者会对动物、苏武与李陵的关系、“帝国边界”等一系列“平行主题”进行发挥。但张骞的幽灵、“蘇武”与“苏武”的对峙、“两个地理老师”的言论都出乎我意料。屠格涅夫在评价普希金时说:“许多人过去认为、并且至今还认为变化只是衰落的表现,但我胆敢说,衰落崩溃的只是死的、无生气的东西,有活力的东西正在发生有机的变化,不断成长起来。……过时的或近视的人才会为此困惑,为从前的安逸而痛苦,力图恢复它——并且让别人也恢复,为此不惜强迫他们。”我相信现在和不久的将来还会不断产生《蘇武》这样的作品,它们改变我们对中文写作现有力量的认识,帮助我们坚定对一种成型中的有生力量共同体的信心。

诗人、翻译工作者刘犀子是八零后,目前因工作需要客居阿根廷。他在豆瓣的ID是“Alvaro”,主要用于分享他从西班牙文翻译的阿尔瓦罗·穆蒂斯、胡安·鲁尔福等人的作品,也可以读到他过去的小说和诗。他也是当代戏剧艺术活动积极参与者。一周前,我与冯俊华、郑宏彬合作的《两种诗剧》在广州“观察社”顺利完成,过程中也得到刘犀子的关注和鼓励。(王炜)





蘇武


作者:刘犀子


契子

武帝遣蘇武出使匈奴,流落西域而不至,凡十九年。一日走入新地界,语言相通,原来便是大汉。其时武帝已死,新帝闭关锁国,新施教化,少儿未知有匈奴,无论蘇武。至家乡,父老皆南迁,无相识者。武细思,不如再出走,还上匈奴。众人不许,软禁之,乃有后事。



人物:
蘇武,汉使,装扮如常见江湖术士,唯独持汉节。
李陵,退伍军人,海滩度假装扮,叼着烟。
张骞的幽灵,由蘇武转述。
苏武,汉使,西装革履。

其余人寻常打扮,文武官都可以用女演员反串,并担当第一幕的女性角色。



目录:

一、笑纳百川

二、李陵

三、在欧洲

四、咸海

五、苏武




一、笑纳百川


众人:

逮住这只

蘇武,弄它

用测谎仪

看个清楚

看它在停留的同时

是否背叛了什么

学不会妥协

它怎么会熬得住


女文青(偷偷地,狠狠地:

什么都没有

坚持什么,蠢猪

以为他们到彼岸就清楚

不会的,用不着忍辱

负重,现在,你不是

蘇武,你牧羊,但不是蘇武

你守节,但不是蘇武

你吃喝拉撒,赖着不死也不是

因为我们也一样,凭什么


蘇武:

我是半仙,这无聊工作

用仪式感弥补准确性

我既是蘇武又不是

他们派我来我就来了

我不知道他们落在后面

我一直以为这辈子能等来

不过你告诉我我也不信


妇人:

我只看到我们,你说的他们

我毫无概念,眼下就缺你

你没有选择,我们需要你


蘇武:

他们也一样需要我

别说你们和他们实际上毫无区别

你们本身将来也要派遣我蘇武

我不是懒惰不愿意干活

只是我的工作得有个名字

这样要工钱时才好记账

而这名字是他们起的我做不了主


妇人:

算上通胀,不划算

我们给的可比钱多

这是大汉,不是匈奴

只要别自闭,一辈子稳赚


蘇武:

我可能曾在西域迷了路

没关系,在哪一样放羊

我有我的职业和生活方式

匈奴是我的工作场所,穷也得去

我又不是匈奴人,上个班怕甚


女文青(大声地):

你自己走丢的不赖人

你也不知道匈奴在何处

万一这里就是匈奴

你也还要往前走?


蘇武:

相对论的应用速度好像加快了

还真有可能,但没灭的匈奴会迁徙

时间走得越快他们走得越远

再不走这辈子就赶不上了

职业习惯决定我的旅行习惯


众人:

用退烧针给它洗个澡

使劲拽它的尾巴,然后

一松,看它往哪儿跑


蘇武:

我不睡懒觉,累也不睡

你们抓不着我,我反正要出国

你说不动我,我又不是李陵

你们管不了我,我爸又不在这

你不会念紧箍咒,我师傅又不在这


妇人:

你总不能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我没见你骑鹤来,在这里

我们只接受这种离开方式

你可以现在去买一只先养着


蘇武:

新的交通工具会更早研究出来

我从未担心过车马的问题

我在乎的是人心,只有人心

这是我行骗的受力处

也是相信我的人相信之物

你们也不知道我是谁

为什么要复制一个借喻

到我身上,然后安排我


警察:

捕快升级为警察以来

连和尚都插翅难飞

走不了怎么就不认命呢

刁民已经快灭绝了

你以为双重身份就能救你


宰相:

或许你是先帝的谍报人员

我们不会去查证这一点,只是

你不能明目张胆在此地放羊

这里不是乡野,不进行旧时代的养殖

我们有我们的生产方式,你要尊重


捡羊粪的人:

我一个人就可以捡完所有羊粪


众人:

浸它,浸下去

按住,别放

沉没成本高也无妨

反正毛从它身上来


蘇武:

从A到B是且只是一条映射

给C赋什么值与这毫无联系

符号的问题不是数据可以决定

我有我的雇主,而你们

根本就不缺我一个劳动力


宰相:

可我们一视同仁

任何人机会均等

我们不能让你例外

别人会跟着你造反

而这里不容许暴乱


蘇武:

大汉不侵略,但扩张

匈奴日益衰亡,但

活着的匈奴一定不在大汉

大汉的发展方向在哪边

匈奴就在那边的那边

你可以做出某种妥协

以当前奴化速率计算

边境有大片土地

即将臣服于大汉

在这之前

只需按我的极限速度

设计好出发日期

这有点像按揭贷款

你赊我一块国土

我提前上路

每一步都踏在境内

只要咱们继续民强国富

这也不违反政治规律

再做好保密工作

根本没有人会质疑

我会在真空的午夜子时

以跟大汉帝国同步的步伐

追踪边境线,找机会

超车,去追逐已远去的

未来的黑死病,和李陵


捡羊粪的人:

我这最后一个拾荒者

一个收集圆形粪便的人

已经捡完了大汉土地上

你留下的所有羊粪

如果跟你背道而驰

我们就可以合力拾起地球


众人:

要溜!快给袋子封口

不好,躲进了楼兰

楼兰也要溜,收兜

对意志坚定的出逃者

要比它更坚决它才回头


(音乐起,鸡尾酒会的气氛)


空姐:

欢迎乘坐楼兰航空

请问您需要报菜名吗?


蘇武:

请报一遍,但我什么也不点

瀑布在倒下,困意退向天边

一个消音器就能解决所有难题


众人:

拉上拉链,结束

对低地国家的灌溉

又一圈新经典在下海


声音:

这里是移民局,但

今天不上班,你来的

是不是有点晚?


蘇武:

会有人比我更晚的

放过我吧,真正的罪人

是后来者,我不知

他会害你们到什么程度

我只是个使节

是的,只是一个工作

做完了就回去

不会的,只要做完

一定会回来

不会滞留的,我有气节

它是很可靠的东西


声音:

前方气流将造成颠簸

请方便时暂时不要失重

感谢各位抽水马桶的配合

距离目的地还有0.2米

我们的粪便将于十秒内

到达水面,液面温度为

0或36薛定谔摄氏度

欢迎来到历史文化名城楼兰

雅丹地貌暂时还没有形成

请各位风沙耐心等待


空姐:

欢迎乘坐楼兰航空,请问

您有什么可以帮助我?

(音乐骤停)


蘇武:

你们记不住我也会回来的。




二,李陵


我当然是乱入的
但这不影响剧情
蘇武到底没有来
听说匈奴被灭了
而我已被打成反派
也不知啥状况
反正我是汉人
所有人都知道
匈奴人也没什么
其实他们再过几年
都会变成汉人
反正分不出来
我也不知这是哪里
人跟人嘛没区别
跟着走船就不会沉
一开始匈奴话困扰我
粗鄙的语言说得舌头疼
后来发现和汉人说话
心会疼,匈奴人的粗鲁
倒成了优点一桩
是什么,喝什么酒
这有所谓吗?
只要祖传的东西没了
族谱上写啥都是个形式
还是匈奴人方便
他们什么都不用丢
直接变成无祖者
我羡慕他们,如同
羡慕一切成功者

有时我会产生无解的困意
像掉头的不倒翁
一连睡好几天,迷糊中
想起那边的人
比如司马迁,还有
司马迁要写的那些人
我想不起更多细节
反正他还没写出来
其实他要写什么
我都知道,无非是
大家头脑中还没死的事
我就不同了,我
只是个叛徒,这角色
不会再进化,最好
我再多忘掉一些
这样就扯平了
李家的绝对自信
让我有把握做到这一点

我祖父李广是个国际警察
带两面性的那种,挺庸碌
他忙前忙后造成的
局势的瞎紧张,也算某种
国际秩序,交过手的
都会有朋友情分,匈奴
作为大汉帝国意识的催生者
也在抗衡单一的角色
我祖父可说是他们的战友
和老相识,他的自杀
不是愚忠,也不因为颜面
而是表明一种反叛
对皇帝的不满,对战事的
双向的绝望,对自身角色的
卸妆,一个武者的最后一次单纯

我全家都是非正常死亡
我仍在克服
其带来的负面影响
恐怖的时刻很多,比如
我曾在北海水面看见
一颗颅骨的影子,上面
裹着一层李陵的皮囊
我五官凹陷,像骨头容器中
盛放着变形的恶鬼
我想如果去掉骨头,每个人
应该都是那种东西
语言和文字,如同一双筷子
我们是它从骨碗中夹起的
传说中食不尽的灵肉
我一直在劝自己
都看到骨头了
还相信命运么

我的匈奴儿子
留在了北海,他才是
最没有命运的人
他和他的母亲
是大汉从我身上剐去的
最后的种子
现在我还记得北海
儿子怕是想不起来
儿子丢了正好
我便失去了那种
传宗接代完成后的
对人生的不追求
即便我现在
也没有追求什么
但这是我自己选的

我还在等蘇武
我还相信他会找来
不管是何种身份
我都认可他的演技
我知道,一般的成功
灌他不满,最多一半
多了他也不干,而且
他是一个自发的人
我的仇人派不动他

嗨,他这人




三,在欧洲


(舞台上展出七幅抽象画,七个小子抓阄后,各面对一幅,每人吟对应的诗。扮演汲黯,桑弘羊,公孙弘,主父偃,卫青,霍去病,霍光七人的演员各充当一小子,读罢下场,原本就在台上的李陵和蘇武开始对话。对话场所为欧洲常见的露台。)


劝降七卷画:(由第一位小子报名号)
老音童,声灭五
花串羊毛长须鼓
嘘酒舞,蜜封苦
胡冷热汤休刑补

窜红瓦灭
商上人枪伤云
祝糊涂行军胜令
船桥胯破新丁

钢叠叠方广
月脓脓正长
横坑崎冷剑
轰隆陌铃铛

去,去,康
祭落荒花巧忙
石路定,十里荒
砾砾离刀胡掌灯

栽星星活布袋
果觉豆腐行踪
进,谁声闻
再进,无缘穷

招过取囊失物性
去,疾,倒玄梯
难渣实抓举穷
暗黯慢颟頇

立立立,七色髻
来不正,不怒不争
软园圆梦元件尖

白蛋里无黄边


李陵:

看不懂祖上文字的那天

眼前居然产生一种

不明觉厉的美

我欣赏它

但这样一来

族谱成了密码本

我不知道我混血儿子的姓名

应当用什么代码书写

适合记在何处

我心中有韵却无诗

写出来自己都看不懂

匈奴人派我来给你劝降

我想想也真好笑

过了那么久

才在这找到你

你出使匈奴都还没到

我却先来招降你,你说

咱们这顺序是否出了点问题

我这匈奴都没了

为谁招降你

除了我,都没有人

再知道你来此做甚


蘇武:

你的话和话音有草原特征

这可能是某种证据,比方说

你是否体内本就有叛心

是否在某些问题上

和你祖父李广一样不坚定

你的匈奴儿子会在后世

继承你的大汉血统

而你在此地的新生子

将成为以你为起始的族谱的传人

从今往后你的身份要由儿子决定

你在族谱上将被他的语言书写

这不是顺序的问题,是程序

不是逻辑上的程序,是计算机

是自动化,其实人类只是

发现自己发明过人工智能

人类的模糊界限仍旧从属于地方

只要承认自己被物化的一面

到头来,任何会实现的预设

都仍然是物与物的替代

你以为是你找到我,其实

是我在找你,这误会缘于

我们互相把对方看作了钥匙

而我们实际上就是钥匙


李陵:

两把钥匙,有趣

没有锁,开什么

记录一种封闭的缺陷么

作为世界的一扇生门么

钥匙存在,意味着

有东西可被打开

可它们是否

本来就开着?

是我们起过作用

还是不需要我们起


蘇武:

只有被期望为一次性的

才会良狗烹,而我们

这回遇到的是零

是永远到不了一的东西

我记忆力比你好

所以没机会想起

忘记之后想起来的那些事

你的清醒是被动的

是被别人洗刷出来的干净

你的糊涂则是主动的

或者说,天生的


李陵:

我可以与汉族的娼妓交媾

来满足体内的文化欲望

但我的后代只能由胡妇帮忙

这是由事实决定的,种子

已死,梦幻泡影散得就快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步兵

我笃信建设性,你不一样

你不是生产者,饿着也只能挨饿

我认同实力,输了也有借口

你不一样,你不是武者

你在天上不怕成仙清苦

但在地下还得受人摆布


蘇武:

这年头使节都不好当

出去没名分,自己挣

回去更没名分,不能争

事情很明白,没多久

他们还会弄出个苏武

无论他是不是从匈奴回去

无论他是不是我

反正我只是个代号


李陵:

我们的共同点会是

都有匈奴儿子

留在大汉

替他们的父亲

继续做汉人

但你不是你

你儿子也不是你儿子


蘇武:

已死之人的怨叹

只是拖死未死之人

你以为我不敢残忍么

你到头来还是在劝我投降

不是投降匈奴,是投降你

你想用速死的漩涡来

保持叛逆的匈奴身份么?

被不回头绑架了那么多年

今天,你想撕票了么

你觉得那么多个夜晚其实

都不存在,就可以向太阳坦白?

我还没有学会熬夜

这种加速死去的法门

我永远可以选择蔑视

一切具有离心力的东西

因为我代表着混沌的核心


李陵:

水晶葡萄的象征意义

就是你所不具有的

那是造物主的审美

我超脱不了自己

正如甘蔗长不过竹子

会输的人才是人啊

追求黑暗做什么呢


蘇武:

明从秽极生

道行不够是你的事

我是爱一切人的

而你只在乎自己


李陵:

我根本就没有自己

你的责怪是否苛刻了些


蘇武:

这正是你自私之处


李陵:

你以为你可以激怒我

来宣告你的胜利

得了吧,大家都一样

我们坐在这里没有区别


蘇武:

寻找异同点不是目的

海浪打在礁石上激起的泡沫

总有些留下,有些返回

成为气泡的也无法再沉入海水

在这个静止的星球上

我们不是发展成人

而是被制约成人


李陵:

但我们可以成人之美


蘇武:

+1




四,咸海


(摆成边疆一条寂寥的街市的模样,路中央摆放一堵墙拦路,两个地理老师各站一边,手持地球仪,开始说同一段话,说完下场。蘇武上,走到墙边,发现一个墙洞,探头出去,见另一面墙上靠着一根破烂的汉节,蘇武看见并把它拽出。蘇武手持两条汉节,与张骞的幽灵对话,张骞的话都由蘇武本人转述。 汲黯,桑弘羊,公孙弘,主父偃,卫青,霍去病,霍光七人作为背景轮番从摆放汉节的那一侧上场,卫青,霍去病多次碰撞墙壁,数次碰撞后有一次爬过墙壁,再爬回,与正在叙述的蘇武不产生任何互动,而剩余文官第一次走到墙面前掉头返回,第二次打量,第三次用手摸,第四次走出舞台边缘,绕过墙壁,同样不与蘇武产生任何互动。 以上七人重复该过程,成为舞台背景或装置。肢体表演也可以更复杂,如七人内部可以有争执等,以不干扰观众听词为度。)


两个地理老师:

地球就那么大,虽然东西很多

但不同于little things forever

地理学并不能使人满足

我有时甚至觉得失业了好

省得成为一个地球仪保管员

爹改姓了,你要不要改姓

是个问题。你有墨汁么?

总不能临时去逮墨鱼呀

即便是好借口也不能多用呀

任何过时的东西,对也不管用呀

季节都改了要节气干什么

洋流都改道了假说还有什么可说

没有妈妈的人必须尽快出生

否则将错过这光辉时代

咸海便是最好的政权隔离带

而天下政权像一个大咸海

只要还有鱼逮,便有下酒菜

所有关键字都过不了安检

何必把它们打扮得花枝招展

人流是最好的边界和魔法笔

图案要等笔画消逝后才显现

现在图案也淡去,睁大眼睛

诚实的人无法肯定身在何处

不欺瞒就没有文化,就没有家

方言世界由双语者缝合起来

由翻译刺破,由新生儿打补丁

再被商人揭伤疤,最后被血淹没

喜悦真的像洪水一样可以覆舟吗

灵感和根系与枝叶一样都是离心的

这是否预示着地理学的不讨好?

没有点了也得在讲台上站下去

这样的地理老师活该失业

无聊的人最厉害了不是吗


蘇武:

我早就知道我回不来了

李陵曾问我,说经常看到

有外族人长得像他死去的亲戚

仿佛任何一块拼图都没有少

他怀疑这是否是一种轮换

诶,这劳累的,面孔的难题

二元论只有当镜像成立时

才有推广价值,才值

那这奇妙的对应,一定是

伸向各族的一根根爪子


张骞:

我曾经见到过你的尾巴

(举例: 蘇武的转述方式为: 你说你曾经见过我的尾巴?下同。蘇武在自己的话和转述张骞幽灵的话之间应有足够停顿。 转述时,演员需自行选择其认为最佳的断句位置并根据内容适时重复"你说"二字提醒观众。)

任何回程的人都会遇到我

我们像两只螃蟹一样在此相遇

说白了是接头,这两根暗号般的

横空出世的横行霸道者的usb port

别以为踩着汉字能登上天梯

心中有天才有天梯,否则便如同

平地行走,人自己才是portable


蘇武:

我注定和你擦肩而过

因为我是故意的

我和你不一样

我是大牌拼炸弹

你是大牌压小牌

但我们都不是决定胜负者

我们是被胜负决定的人

这注定了你是溶剂,而我

是水,只有家不能回

是否持节,在他们看来

都是离开,你比我清楚

只有帮他们摧毁别人的

才能被当作自己人

我可以把所有蚊子

连同晶莹剔透的疼痛

一起送给你,我知道

你是优等生,我

本来也可以是

但我发现这不行

成为优等生,解决不了

任何问题,而且谁

都可以做优等生

这本来就是时势的偶然

不如把这机会交给别人

我乐意眼看着任何一个人

(包括我自己)

成为我空手套的白狼


张骞:

你对两边都会心软

必须把该忘记的迅速忘掉

你这种赌注式的猜测

一旦责任感卯上了

大汉就成了一颗结石


蘇武:

我们都是结石患者

有太多恶行累积成石

每个生活者都认为

其目的已达到,仿佛

衰亡不是自己责任

我们每一个人

都被与不相干的人

粘在一起

而我们生来不知

把他们认作朋友

人的界限在模糊

地方的界限

却日益清晰

潮汐加速了

沉浮也加速

眼睛都加速了

每个皇帝,每个管理者

都确信(或说服自己)

其目的已达到

并且不愿再知道更多

他们把你弄得疲劳

但总有满足的地方

这样就不会反抗

有点像性高潮

这本质上是一种

生殖管理,从起源上

把人拆掉也很容易

比如一群人在迁徙

有一天停了下来

形成了语言的隔离带

他们为什么停在那

是累了,不习惯了

还是说有些东西

张力就那么大

边界是一个无限的空间

其中有一切知识与智力

发现它的人都赚了大钱

我看他们已失去感觉

只知道照着镜子打脸

然后还喜洋洋地围观

“看啊!那个人被打脸了。”

包容同胞的过失成为美德

有些冲浪爱好者非常享受

那种高人一头的感觉

仿佛驾驭了水就能驾驭天下

即便只善长蹦跳便可趋近于飞行


张骞:

岩浆来了,新的回音壁

在形成,更多海水要回流

我可以告诉你,大汉

又出现了苏武,这

也是某种需要,不能明挑


蘇武:

掰橘子所撕裂的

不是命名需要的

完整性,最大的快感

便是自然分割后还是自然

反正只剩下我们

多一些隔阂与交流

也无关大局,还多一些

多米诺骨牌自相残杀般的自得其乐


张骞:

那谁会是克服累加的惯性

扶起倒下骨牌的第一人?


蘇武:

一定不是最后那个

没有下一个骨牌的人

但,是他宣告了

某种崭新的必要性

对于闭合回路来说

开启者和关闭者是同一人

同行的切磋最为有趣

但我无法确定谁是同行

我不能假设万一是你

抑或是你说的苏武

但我敢于揣测

你和他是某种组合

空荡荡流淌着的才是我

但我不是the one

人怎么敢,我半仙又怎么敢

越半桶水越吃遍天

摸黑便是给太阳抹黑

这是很多种人物链的逻辑

喂肥了无数条产业链

统一集中化的大条神经

不是我的菜,我不替人博彩

庆功宴上我乐得比谁都矮


张骞:

你可以考虑行刺……


蘇武:

刺杀谁?

苏武,还是蘇武

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我不是哈姆雷特

做哈姆雷特,还是不做

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考虑,还是不考虑这个问题

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默然忍受无尽的重复

或是挺身反抗那反抗者……




五,苏武


蘇武:

我无法确定你是否为同行

但其实你比我更为世人所需要

我只是欺世盗名之徒

一个公费出国旅游的人


苏武:

我可以是一个真身

也可以是你的替身

这都看组织怎么栽培


蘇武:

我怀疑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个不持节的被命令者


苏武:

汉节,又叫胡节

一个来自符号所指

一个来自功用的对象

可胡是什么?我们现在

不需要这个假想敌

所谓的匈奴,可以和汉人

成为兄弟,以汉人的身份

君不见匈奴俘虏

享受着汉人贵族待遇

那何必还让世间知道有胡

汉即是唯一,也是一切

反正我们已是碗中菜

何必死在另一个碗里


蘇武:

互相看不起如万有引力

推动世界运行无卡顿

所有被人看不起的人

都有其潜藏的成功之处

有德之人常被当作傻子

可傻人有傻福,哪怕

大家宁愿以装傻

来求取福份,藏德

仍然是一条光明大道

匈奴何尝不比你们

更有资格做个爷们儿

你们已经把大汉的脸丢尽了

在未来那个无名的

或许变易着异名的世界里

一切都以爱来分高下

那么你们这些自私的程序

还能刷入任何一具肉体么


苏武:

你既然来了

我想把话说明白

你应该能够理解

我和你之间

不存在真与假

问题是你不该来

无论是责任感

还是念旧,抑或

别的丢人的理由

你不服从大多数

那么大多数所服从的人

显然也不会服从你

这不是狼狈为奸的诉求

而是一种极其自然的

亲疏关系,是某种社交


蘇武:

我眼中同样没有真假

我只看到生死

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死相


苏武:

你想杀我


蘇武:

从知道有你的那天起就想


苏武:

可你没有武器

你以为这玩意儿

能杀人?(指汉节)

你是一无所有的人

这种老掉牙的

倚老卖老的

上一个时代的余孽

我实在想不出来

可以在哪方面制住我


蘇武:

我只是想,不代表要行动

丢掉的不等于会忘掉

有什么依然在识海中翻腾

还有多少种钟声使人警醒

上古之人提挈天地

今人几无天地可相交通

识海亦是最后的咸海

我,一个半仙,今天

再洗一次脑,不收钱

我用钢针灸你的头颅

用草药洗净你的血脉

用砭石疏通你的怒气

用河图重建你的卦象

我眼看着你远去

你带着你所不知道的一切远去

西西弗斯今天尝试了牛顿定律

要是斜面再长一些

西西弗斯简直就要失忆了

巨大的,enjoyable的球体

在弹珠游戏桌台上

蹦跳如沸腾的圆珠笔尖


苏武:

你不是面对我一人

(上文提到的七人从四面八方出现将苏武围起来)


蘇武:

我不与任何人为敌

我欣赏平民史诗

我欣赏他们的解题思路

总能有解,这是捷径

可惜我不能走

我是半仙,一个

提供不同答案的人

而不是答案的等待者

死,我和你都不怕

用刀尖挑一块肝胆罢了

我不惧正面交锋

但他们虽不是酒囊饭袋

也是一群离心的树枝

而我更愿意成为某种根系

你则不过是气生根

一个假冒伪劣产品

也就在这个云的时代

你能凭空获取养分

让自己看起来与上帝同在

并美化一切,让人忘记

每个人都是豌豆藤上的Jack


苏武:

你可以指责,但我

不是思想者

我更像一个

服务员,任何

比我的姿势更深一层的

我都可以开脱

处于低位便能辩驳

无论如何这时代用来合作

要么受教育要么受折磨

在精明的季节唯独不能困惑

你的勇气只是自私在寻求稳妥

而我的勇气更是硬通货


蘇武:

我可以把你理解为无限

因为我的无限已经过去了

我很简单,比你更简单

就像一朵花在死胡同末端

你们善于累积斜率

而我越来越钟情于

坐标系本身的奥秘

我真的可以刺死你

用不着剑,连做减法都不用


苏武:

我不怕,面对一个疯子

丢工作倒还在其次

我不想因你而失去我应有的

镇静,单纯,轻松,和劲头

有局限但自我满足的生活

我的精神和肉体都受法律保护


蘇武:

你已数次改变说法

暴露出政客的狡黠

我要结束你无赖的穷辩

来点直接了当的连接

(灯暗,蘇武掏出匕首,走入人群中,苏武开始躲避,站得不甚紧密的人群开始挪动,本来是蘇武追逐苏武,渐渐变成蘇武追逐人群,再渐渐变成蘇武在人群中带动人群,蘇武往哪走,人群就往哪走,接着蘇武突然逆向而行,人群散开,蘇武再突然回向苏武,猝不及防出现在其身边,逼其至舞台边缘。聚光灯打在舞台边缘两人处,背景灯灭。苏武掏出小刀与其僵持,气势不够而退却。)


蘇武:

如同动物反抗一样

人类总会利用所有可能性

人间的必败之战还少么

你想学他们争取些什么?

白刃战是汉人的天下

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战斗

我手中是李陵的刀,你有什么

为了李陵活得值我也得干掉你

我为了个人心里舒坦干掉你

为了千千万万华人干掉你

我不惜用自己跟你兑子

在这可耻的光里犯一次罪

(上,指苏武喉咙,踢掉其刀子,将其踹跪下,令其脱掉西装,然后将其踹下舞台,并用手中刀朝其掷出。穿上西装,开始说话。)


蘇武:

每个自私者都代表曾经的公理

但勇者还属于现在和未来

人类还没有退场,我也要坚持

(拾起汉节,全场灯亮,众人望过来,蘇武无任何异状,捡起苏武的刀子,自然而然说话。)


蘇武:

别看别看,散了啊,散了

我只是干掉了一个不合时宜的人

你们也都看到了

没人知道他打哪里来

一个多余的人罢了

这玩意儿我看挺有意思(指汉节)

拿回去收藏一下,嗨(给个眼神)

(嘟囔着下场)

这种事儿干得还少么……

(灯渐暗。众人交叉退场,仿佛都早已各自有目标。)







——“比希摩斯的话语”是由诗人王炜编辑的一个关于诗艺和文学、思想史、亚细亚现实观察的订阅号,不定期更新,希望持续呈现一种文学传统和智识视野,也呈现当代中文写作者的工作。

在《约伯记》中,代表陆地力量的巨兽比希摩斯,与代表海洋力量的巨兽利维坦对应。霍布斯1656年在针对另一个写作者Bramhall撰写的小册子《关于自由、必然和偶然》的评论中写到,要反驳利维坦,“比希摩斯对抗利维坦”将是恰如其分的标题。比希摩斯也成为霍布斯另一本著作的书名,在这个标题下,霍布斯对1640—1660年间的革命进行历史描述。比希摩斯被霍布斯用来象征无政府状态,同时,利维坦意谓国家,比希摩斯意谓革命。不过,在其他的许多书籍与阐释中,比希摩斯与利维坦的形象各自具有众多变体,两者的关系也充满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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