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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凶年集》 | 王炜








[去年春季一个组诗的修订版。]




小《凶年集》

王炜


“你就从随便哪个点出发吧,它们都是一样的,都会把你引向一个出发点。”

——安东尼奥·波尔基亚《声音集》




一、从什么也不是到什么也不是

二、月食(或纪念莱奥帕尔迪)——对一首旧诗的重写

三、源于阿克顿勋爵的观点

四、关于风格问题的备忘

五、“有些话……”
六、我的工作就是违抗死结





一、从什么也不是到什么也不是


我已无心构想开头。只能再次从中间写起。① 

“就从随便哪个点出发吧”,所以,读者,请认为是它说了如下言语。

当它被我一番谴责,它回答说——

总有人,像你攻击我一样,攻击你,这是此时代的一种批量生产的纠缠。

你看(它说),这一轮又一轮的
波吕斐摩斯和美杜莎生下的崽儿
用一只只势必把现在之你
拽回起点之你的语言头灯
直晃你的眼睛。每一种审讯
都要以历史总结的方式
在你不愿重复解释的部分,重复训斥你。
他们会对你说:“这就是拐点,这就是一个
异见者,必须被彻底辱骂和惩罚的时代。
你们还能够写出的诗无非只是
以一种非法文学的名义,挣扎着
逃脱自己——你很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你已经完不成的目标
那是现在的你和过去的你之间
谁也不愿再提的秘密。
至于精神世界,也必须裁员
这也算是为你们的子孙后代
减轻祸害的方式。你们的
灵魂史中的那些不死者也死了。
此种死讯,‘找不到字眼,
即使在莎士比亚中也找不到。’②
此乃大转折也,如今,天堂和地狱
都不能够再承担责任。
此乃第三次大战之始
但与以往皆不相同,这是
一场就此消灭灵魂问题的全面战争。”

我想问问这个反向的弥赛亚,在我与它之间,是否有某种相似?

因为,其一,在那些人面前,魔鬼也是失败的。

其二,在这人人颂扬的正面王国,我是否可以成为过去之我的,同时也是现在之我的负面之我。在死亡——这最后的负面性,到来之前,我还可以学习,作为一个同时是诗与非诗的负面之我而生活?

于是这位,本想怂恿我踏入第二次青年状态
如今只好放弃的梅菲斯特本尊,对我说
“呸,还在幻想呢。你听,那些小崽子们
如一茬又一茬喷火的个性化小毒蛇头
都在争抢着说什么?
他们在说:‘你什么也不是,你是无人
你只不过是你自己的,命定的零。’”

这些从魔鬼的老皮袍里抖出的虱子们,却不知道,我并不畏惧命定的零。命定的零,是否另一面珀尔修斯之盾?稍可确定的是,它也是被临终时刻的康斯坦丁·卡瓦菲斯画下的那同一个命定的零。所以,他们的声音虽扑向我,却不再困扰我。所以我继续工作,在命定的零的,照明与陪伴之下,灵魂知道它此刻的营地。

2020.2.
____________________
① 朱维基译拜伦《唐璜》第一歌第6节:
      “大多的史诗诗人‘在事情的中途’跳进来
      (贺拉斯把这定为英雄诗歌的道路)”
②见A·赫胥黎《美丽新世界》第17章:“野人迟迟未答……他极想说,可是找不到字眼。即使在莎士比亚中也找不到。” 



二、月食(或纪念莱奥帕尔迪)
——对一首旧诗的重写


“我开拓出了一条小路”。①

我也想说同样的话。不过,我已经处在失败中了。

还有什么是可做的呢?有那种失败中的事,仅仅只是延续的事吗? 

就像月光,不热情,也不更具缺陷,只是延伸。

今天,月球黑暗,全部的省份黑暗。

一个大陆移动着的影子,并不辩驳。

今夜,这黑色月球,给我一个建议。所以,我镌刻一次多年没有结束的月食中,我所在的部分。

那些全部教育过我的事物,全部热情,全部阴影,这个夜晚接受了它们的贡献。

月球黑暗。当它移向早晨,它的举止,更为缓慢,以它那单一的光,天空拥有——

许多停止。这是一个最后的支持。在早晨,我学习月亮的礼仪。我将停止我所做的,在月食中。

2003.5。2020.2.
____________________
① 西格蒙特·弗洛伊德语。



三、源于阿克顿勋爵的观点


“阿克顿勋爵为历史研究的学生提出的‘闪光观点’:

‘坚持把人物与事物分开;警惕伟大人物的名声;对思想应比对行为更加严肃;不要盯着坏事情的影响力或好事情的软弱;永不惊奇于一个偶像的灭亡或者一个轮廓的显露;判断处在最佳状态的才能和处在最坏状态的性格;怀疑的力量远甚于不道德,同时,研究不同时期的风尚问题。’

以及:‘批评家正是这样一个人,当他遇到一个有意思的叙述时,首先应该是怀疑它。’”

——E·M·福斯特《备忘录》


“永不惊奇于一个偶像的灭亡
或一个轮廓的显露”。
所以,当那些匠人们技艺败落
不应惊愕与斥责。
当我们,也被置于身后之名
要让别人读出其他的消逝者。
因为,那些被我们目睹了
才能退化的人,正是我们自己。
如果我们,也被从遗忘中再现
正是再现他们。
可是,当我为此想法而感轻松
是否这只是我狡黠的和平?
是否我,也和您一样疲倦
却想要显得理由自然些?

我见识过的聪明人中,有的相信
人无法长期掩饰邪恶。
故交情终成毁谤。无人可耐心维持
对另一个人的赞扬。爱
即恨之开端。重复的
宽容,只是我们对一场
正在到来,却并不提供
何种新鲜理由的全面战争
在历史中养成的逃避方式。
可是,我依然感到惊奇。
正是惊奇,为我分开人物与事物
正是惊奇,帮助我摆脱来自
“善恶之彼岸”的刻意冷酷
置身于对“新生”的惊讶中。

我惊奇于“新生”,这“轮廓的显露”。
所以,皇帝与死神,这两座
移动悬崖,也在频繁碰撞。
路人啊,须知你们并不死于撞击
而是被两者的崩溃所埋没。
而你们,也在成为彼此的
移动悬崖,在这个世纪的
初始,尽是四飞五散的
自我与超我的哀号。
如今,并非那被抛弃的
“对世界文化的眷恋”①
而是这场哀号,才是人们的催眠曲。
是这用整个一生,对彼此的哀号
才是人们的催眠曲。

谁会在这场加速哀号中醒来?
醒于什么?谁会听见并说出
那个濒临消逝者:“新生”?
当他被听见,就是它被听见?
是否“新生”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是我们,这些短暂的可见者
和即将消逝者,唯一接近
“真即美,美即真”的机会?
并没有什么,使我敢于断定:它已灭亡。
即使“狂妄”、“贪婪”、“暴戾”和“庸俗”
四骑士,处处招摇,称自己为世界精神
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让我同意它们
当它们宣布:香港人、库尔德人
以及更多“黑格尔世界之外的
世界”,不会找到自己的路。②

我还在写,对此
你不无贬辱,但至少你在读。
你的阅读,试图核准并摧毁我
因此也调试我。你,短暂如我
也消逝如我的你。你,无尽的你。
我不认为你我谁亏欠了谁,我们
也并不亏欠那些往昔的诗人们。
令我惊奇的是,我们不过都是
那个濒临消逝者一瞬间的
影子。尤其令我惊奇的是
我们都要共同拖着那条
系在每个人脚上的古老
如矿脉的大脚镣,走向
未走之路,走过诅咒。

2020.1.
____________________
① “对世界文化的眷恋”,曼德斯塔姆语。
②见库尼亚《腹地》中的“黑格尔世界之外的世界”一章。



四、关于风格问题的备忘


“你很难过,因为你被弃,却没有倒下。”
——安东尼奥·波尔基亚《声音集》


我所知的风格(遗憾的是并非都是我所实现的),就是那些被弃却没有倒下的东西。

首先,是威严:一种被精神事物轻声催促着的威严。

但是,往往有个声音要求我回答,作为一个既是抽象也是具体的“中国人”,我与风格的关系是什么。

作为“中国人”,我必须使威严融入平凡的骨骸——平凡本身的骨骸。因为平凡已死,不具有传统意义,甚至也不是其剩余物。因此,平凡因慨然接受终结而不等同于庸俗,再生为一种自由度。

此后,是将材料合为一体的个人性。

于是,作为一个今时今日的“中国人”,我的个人性也必须经受毁坏,经受一种压倒了平常的命运不可知论的不测。

返回风格问题就是返回无知。如今,我还有能力返回少年的无知,返回那种对于我所未读,而非对于我所已读者的预感中吗?以后,当我实际读到,那些与我预感中的风格相异者时,我认识到正是“未读”教育了我。因此,我应当自己去实现那些风格,让那些困囿于我的无意识,只存在于想象中的风格,因被写出而自由。

从少年时,在一栋灰暗的居民楼中阅读利希滕贝格开始,我对警句的记忆,就是对闪现在词语中的原初自由意志的记忆。

风格,是一个穿行者在不凡趋势中的轨迹,是内在时间之弦的震颤。以此震颤为标志,怎样理解雪莱在《伊斯兰的起义》中所写,“察看着我脸上她熟悉已久的希望的烙印”?怎样理解维克多·雨果《历代传说》的序诗《产生这本书的梦境》,那“各个世纪组成的墙出现在面前”?怎样理解卡洛斯·富恩特斯撇开美学顾虑,率直写下《我相信》?以及,写下《沙漠》与《变革》的勒克莱齐奥,一个并不那么“毕达哥拉斯文体”①而显得“简单”的作家?怎样理解那许多非洲人、冰岛人和阿拉伯人各自偏离权威现代主义的现代纪事风格?

怎样理解爱弥尔·左拉提出的紧要之事:“向控制世界者的心智挑战”?②

因为,他们站在一条不可失去的边界上。他们是这条边界存在的标志。

一条生产光明的边界。风格,正是为了把这条边界保持在人类意识中,把心智保持在简单而深远的光明意识中。一方面,我们必须保持这条边界不被摧毁。另一方面,我们自己却常常是自毁者。风格,是人类脸上“熟悉已久的希望的烙印”,但是“她”——诗神——却无法看到,因为人类已经失去了那种面孔。

以此边界为尺度,重生那根本性的、抵抗“控制世界者”的心智。这是那些站在边界上的人们通过自我授予,从而授予我们的任务,它被弃,却未倒下。

这是根本任务。这是新生之事。一切已知和可能的风格,都漂流在这项根本任务的湍流中。

被弃而未倒下的威严,平凡性的骨骸,个人性,以及光明意识。对立于四骑士。

以此边界为尺度,重生被关闭了的宽阔。我望见,由此延展开去,我所写过和还将写出的一切的地平线。

2020.2.
____________________
① 见乔治·斯坦纳的散文《毕达哥拉斯文体:一份猜测,为纪念恩斯特·布洛赫而作》。作者写道:“‘我们从零开始。’这是毕达哥拉斯文体的暗语。”
②“要拯救德雷福斯,就得向控制世界者的心智挑战,不只是摇摇欲坠的军队,还有被人操纵的傀儡,另有一些人,急切草率地冲入血腥的战争深渊之中,以保护其权利。”——见左拉《我控诉》。



五、“有些话……”


有些话,不知从何说起,被避而不谈,却如鲠在喉。

对《无名的裘德》与莎翁的随意重读,给予我稍许缘由。

所以,我散漫无章,写下这些,既不精炼,也无结构。

我梦见在东北,一个车间里,我邀请
老人扮演青年,老人扮演小丑,老人
扮演少女,我们就这样排演《李尔王》。

告诉你这个梦,是因为我想起
你从不喜欢年轻人。还在你年轻时
你,就是一个你和别人都没意识到的
“小时间老人”,反对那些取悦于青年的人。①
有一些,被我们认为言之过早之物
事实上却稍纵即逝。仿佛对于它
我们只能经历一次,例如你在二十岁
就用来挖苦我的既不天真
也不成熟的,你的那种年老。
如今不够老也不年轻,使我发现
我刚好处在你挖苦中的核心部分。
如今,又一轮新人病入膏肓
端着不存在的冲锋枪,满世界无礼。
难道马拉美的那句话,“我只看重才能
而非品德”,不是让我们都曾陷入到
一种错误的友爱中吗?反对生生不息的
幼稚,和你躲在惯性唾骂中去攻击那些
并不因此受损的老爷大人们,何种更无益?
如今,你不能回到年轻的年老。
作为一个从“小时间老人”长成的
“老时间孩子”,你总是又沉默
又睡不着,像成群逃跑的天使撤离了
他的大脑的那个老人般枯竭,易怒
抨击每个年龄段。与他不同的是
我们并不与下一代开战。
我们和下一代,被统一在共同的失败中。
甚至我们的孩子出生,就是被抓捕。
不再写作后,作为晚熟的
秽语症患者,你始终把汉语中的一些
最粗野恶毒的话,当作自己给自己的监狱。
你拒绝诗。你想在每一份失败的起诉书中
拾荒,借以找到中国式人生的一种……
一种彻底的荒郊野外。没人相信它
但人人都拥有它。像一个只能敢于
成为坟墓主人的人,你找到了它吗?

是的,你找到了。你还指着它
就像指着一道戒严令,对我说:
“虚伪的同类,我的兄弟
痴人说梦的聪明傻瓜
在这悲哀的世上,别讲我的故事
去找你自己的荒野吧。”所以
你看你,就像一个专门对付
“诗人的诗人”的,律师的律师。
我在想,你的荒郊野外是成为
一个作为所有失败律师总和的
疯狂律师。那么,我的荒郊野外
也是成为一个作为所有失败诗人
总和的疯狂诗人吗?我不知道
朋友,我不知道,你——法律的
穷途(如一摞废纸起诉书)
我——诗的末路(如我告诉你的
那个剧场之梦),是否都参与构成了
这个愤怒和无能的时代。
我更想知道的是,这个时代
也是主的荒野吗?是同一片
荒郊野外,对他咬住不放吗?

我常常想,为什么,有那么多的
“小时间老人”,以至于我认识的
每个“老时间孩子”都可以还原为他。
他们,就是被希律王处决的所有孩子的灵魂
再现于世的方式吗?以至于我在与每个人的
未老先衰并行不悖的,每个人的幼稚病中
看到一种恨,一种同时对王冠和对主的恨。
那些孩子,正是通过他们的一生
对主,也对王冠,穷追不舍吗?
追上了,会怎样呢?是去伸给
王冠一个苍白的中指,还是
把指头戳进,主的伤口
就像探索一个兴趣点
表情怀疑而天真?

并不需要追赶主,他就在那里。
但因此,他是一个过于平常的✕
像一个歪斜而不至于倒置的十字架。
因为,这是一个一切都必须被歪斜而视的时代。
会有一个人,从你和我的
身体里霍然站立,走向他吗?
因为,成熟就是对他的正视。
就是在正视中,拒绝那专门显现于
我们每个人的荒野中的豪华万国。
会有一个人,从我走向他
且顺手扶正,被多米诺般
满目的✕撞至歪斜将倾的
文学史。而这也是,我结束
自己的前基督时代的时刻吗?

当我走向那个时刻
我将对“小时间老人”和
“老时间孩子”们,说出光明。
像说一句实话那样,说出光明。
我们的孩子,也从那截止于我们的
未老先衰与幼稚病的双重性中走出,成为另一个人。
而他们,是世界的真正成熟
因为他们像我们呼吸于黑暗那样,呼吸于光明。
为此,难道我们不该自我拦截吗?
难道,我们不该有所放弃,自我停断
而这,不正是对我们反对的一切的主动停断吗?

我希望,我们为此快乐,而非悲哀。
请原谅这封随心所欲的信,如若它
并不逾矩,我希望令它停下来的
边界,是快乐而非悲哀。如我们
生命中所有阅读的边界
如《天青石雕》的结束。②
我更希望所有的读和写
停下来的边界,是光明。
是我们误以为并不存在
也不可逾越,被主默默
安放为无形基石的光明。

2020.1.
____________________
①“小时间老人”,托马斯·哈代小说《无名的裘德》中的一个厌世少年。
②W·B·叶芝《天青石雕》的结尾:

“那里,他们凝视着群山、

天空,还有一切悲剧性的景象。

一个人要听悲哀的音乐,

娴熟的手指开始演奏,

他们皱纹密布的眼睛呵,他们的眼睛,

他们古老的、闪烁的眼睛,充满了欢乐。”

(裘小龙 译)




六、我的工作就是违抗死结


如今,我认识各种跟随者,全是被殴打的鹦鹉。①

跟随者即弃绝者,一如
你被跟随,却无人与你同在。
你勿需被跟随,惟愿我们走自己的路。
你视别人为伙伴,从没有门徒。
既然,你的路是正直之路
我们走进它,不也是走自己的路吗?
那么多如山如海的教诲中,惟有你
叫我们不把你的路当成跟随之路。
你并不独占这条路。对于每个
前行的人,你的路就成为他们自己的路。
那么,我以往的崎岖不明,也是在走向你吗?
这是我,结束自己的前基督时代的时刻吗?

痛苦不提供开端。说错的话,做错的事
不提供开端。伤害我与被我伤害的人
不提供开端。举世被侮辱和损害的人
不提供开端。只是一个把现在之我
与将来之我,变成剩余之我的死结。
无论我看向哪里,都看到这个共同死结。

如今是什么,令我感到,在一个
曾经是起点的小城却离世界更近?
如今不再有中心和边缘,只有驿站。
每个人,带着濒死的安详,而非
面对未来的神情在生活。因为这是一个
人人活着,就是在做自我临终关怀的时代。
一个剩余的我,就是让我回忆起曾经看见
和忘记了的风格理想的原因吗?我所知的
文学风格,就是那些被我遗失,却在濒临
灭绝时以其惊呼,惊醒了我的东西吗?
我的自我教育,就是它们在我的身体里走过的
一条蜿蜒在命定的零与世界死结之间的路吗?

那么,在一个无法和平而是争斗的
共同余生中,我怎样开始?我怎样
做一个最简单的标记:死结←→你?

只有一件事,使我走向你。
此事即违抗死结。
我无法自我平息的,内在刀兵
就是以继续写作凝视和违抗
这每时每刻都在巩固的世界死结。
我怀疑,我有看见新生并参与新生的幸运吗?
我怀疑,我的新生只是一种新的余生。
我怀疑,仅仅当着敌人、陌生人和临时的人
更新了“新生”一词,即可违抗死结。
我怀疑,我的写作只是剩余的写作。
我的写作即风格的亡魂,在我的身体里经受死结
我的写作即风格的亡魂,流动在我的血液里并寻求
一条穿越死结的路。我怎样,以你逾越
有神论和无神论的方式,使风格的碎片
构成那被称为新的余生的,鲜明生命?
如果只有一种跟随,即跟随你。你并非那个
名叫“我思”的支点,方便自我中心论者撬起死结。
跟随你,就是把新的余生和这剩余的写作
投入一次穿越死结的漂流。你是激流,主。

2020.3.
____________________
①在鲁米的浩瀚诗卷《玛斯纳维》中有一个寓言:有个杂货商,豢养了一只聪明的鹦鹉,帮助自己看管店铺。这只鹦鹉与各路客商交谈时玲珑乖巧。一天,店铺里猫追老鼠,鹦鹉受到惊吓四处飞窜,打翻了油瓶,油溅得满屋都是。杂货商一怒之下把鹦鹉打成了秃头,鹦鹉因此失语。随后,杂货商颇有悔意,希望这只鸟的语言能力恢复。几天后,店里来了个光头僧人。鹦鹉见到僧人,猛然发声说:“请问某公,你为何也加入光头之列?莫非你也曾经把油瓶打破?”行文至此,诗人写道“鹦鹉的类推令人捧腹”,并由此批评世人,“他们拿自己与圣哲类比/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圣哲。/竟说:‘我们都是人,都是同类,/我们彼此一样,都要吃和睡。’/他们是瞎子,不知其中奥秘,/人与人的区别,判若云泥。/(……)两者博弈,看似无甚区别,/其实东趋西步,南辕北辙。”。在我的生活中,时时可见“鹦鹉的类推”,当然,我绝非贤哲,至多是那个被“鹦鹉的类推”所辨认的过路者。






→ 《试论诗神》前言 


→ 希望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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