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花必須死【六幕詩劇】
蓮花必須死【六幕詩劇】
(人物:我,少妇,他,铁莲花,以及随剧情出现的其他一切)
第一幕
(要讲诉他的故事,在白天而且喧嚣的市井,这么做只为了早一点滚犊子回家)
我:
他临终时已经面目全非,
他说过一切都来自虚无的垂顾;
仿佛是发生在睡梦之中,
饮者绕着酒桌细细地品尝苦涩。
那时他和我现在一样百般无聊,
虚度年华,对自身的不幸很在意,
只不过这位落魄的公子,
天性孤傲,所谓"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左邻右舍:
听说他曾爱死了一个女人,
为了讨她开心,跑去敲响斜楼上的大铸钟,
万万没想到女人正与一个相好,
在楼顶眺望远方的落日红霞,还又吻又抱。
众声喧哗,参差不齐:
哦!买戛!从此他整天在街市上闲逛,
尾随着俊俏的姑娘,
时不时会突然跑向前去,
(“哦!买戛!可没人要开房哟!”)
给她们献上虚拟的铁制睡莲。
第二幕
(从黄昏到夜晚,悲哀在低声歌唱:爱)
左邻右舍:
光阴荏苒,世间的变化依然缓慢。
他心仪的女人嫁去了远方,
那边的人日子过得大手大脚,
挖矿卖地又放贷,钱赚到手软。(“是的,钱赚到手软!”)
我:
这件事没有给他带来痛苦,
倒好像把心上的石头推倒,
那段时间他贪恋杯中物,
一入夜就去“鸡窝”里瞎灯吹火。
他和一个暗娼打得贼热,
再不必为虚拟的莲花练习手势。
但是那个女人夜深后便鼾声似雷,
还爱把身体斜卧在他的胸脯;(“他的胸脯还是练过的。”)
众声喧哗,参差不齐:
他只好悄悄爬下硕大的铁床,
穿上大衣想去街角的酒馆。
春宵不得欢畅舒坦,
天天如此,他也颇感纳闷和心慌。
第三幕
(夜已深,独自一个人,邂逅世间最后的神秘力量)
我:
今夜街角一片寂静,
酒馆灯火微暗,不见一个客人。
他走进里头叫唤了好几声,
听到楼上传来琴弦的声音。
("莲花朵朵开,你摘他也摘")
琴声送来一阵暖风,
令这位风雅之士心痒难耐,
他踩上半圆的楼梯,
径直走进房间里面。
一架垢迹斑驳的竖琴相当抢眼,
一位少妇正在拨弄钢弦,
她显然无意看清楚来者是谁,
指缝间四溢的旋律错落有致。
某种沉思之声:
他凝视着少妇想起了什么,
屋内的摆设瞧着古香古色,
壁炉里的炭火还隐隐发红,
几把高背的椅子披着兽皮。
他:
“你莫非是这里老板的妹妹,
早有耳闻你是玩琴的好手,
我从未见你抛头露面,
今夜却一人独守空楼。”
某种沉思之声:
琴声在此时滑入低域,
好像叶子落地,又被风吹。
他见对方置若罔闻,
便好奇地俯下身要看个仔细。
一张素洁的脸正朝着他微笑,
一双失明的眼睛光泽轻漾:
少妇:
“原谅我看不见你,
但听到你的声音,像久盼的亲人。
我不能停止演奏莲花的命运,
弹完它我才会重见光明。
我不是这儿谁的亲戚,
然而莲花的命运要发生逆转。
不,请不要追问下去,
待琴声结束,才能去睡,
那时你一定要把我抱紧怀里,
你是我最需要的一泓清泉。”
第四幕
(任何一种神秘的东西,亲爱的,听听就好。或者嗤之以鼻……)
某种沉思之声:
他怀疑自己在天国漫游,
美丽的女人在一旁轻声款语,
月光潮红,夜色清晰如纱,
她的甜嗓子和丰腴的身材实难抗拒。
他:
“你把我当作你的情人,
我们可是萍水相逢,一无所知。”
少妇:
“不该认为我是个轻浮的女人,
天意在上,我必须选择第一个来者。”
我:
她的手在琴弦之间游动,
每个音都在倾诉心中的虔诚,
她流露出羞怯的一番神情,
那情景如在伊甸园刚咬下一口苹果。
人世间曾有过这样的神圣之乐,
人们听到时总会默默地祝祷,
我的老母亲有一天刚走出菜市场,
她一听就站住了,不禁老泪纵横。
但是他对此从未知晓,
现在听在耳朵里觉得相当沉闷,
这种音乐远不如疯狂的节奏,
他只想醉生梦死,踹生活个找不到北。
众声喧哗,参差不齐:
他又有些忐忑不安,
担心是不是一个陷阱?
无法冷静,又不想离开,
他喝光了室内唯一的一瓶老酒。
少妇: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烦躁,
难道竖琴的声音在静夜里不是那么美妙?”
他:
“我其实是感到害怕,
我想拥抱你,又不知该怎么伸出双手。”
少妇:
“我就在你的身旁软弱无力,
但我会使你深深地失望,
如果你真的不能用心去听
它在唤醒人们对自身的珍爱。”
我:
他心想"出污泥而不染"用在这里算啥?
只要心中有,行动还怕孤注一掷?
他抬起脚将竖琴推向一边,
踉跄着压倒在她的身上。
他抱紧她却语噎难吐,
蓬乱的头发在她的双乳间磨蹭,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
所有的自然之花在一个季节里开放。("咦,小茉莉,玫瑰玫瑰我爱你!")
第五幕
(悲哀在低声歌唱:爱,不是爱;不是爱的爱,且慢,且凶猛地来)
某种沉思之声:
他怎么可能听见低哑的呻吟,
他怎么可能听见变成兽的喘息,
就像狼挣脱了猎户死命的追赶,
在一片雪野上凄惶地找着营地
眼看天阴下还无处可栖,它又渴又饥,
只好再次扑向人们居住的村子;
我:
此时他发觉一双兽爪,
在他的肉体上划开道道血迹。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狂吼了很久
直到神志淸醒,身边却一无他物,
但野兽的气息腥酸难闻,
身上难忍划破开的巨疼。
他嗫嚅着惊恐万端,
只见放着竖琴的地方,
一双双狼的饿眼向他逼视,
它们低声哀嗥,迟疑不前。
他一骨碌爬起来朝门口跑去,
从楼梯上滚落到了地面,
鲜血在流淌中开出一朵朵铁的莲花,
在他昏迷前断成一半有的碎成铁屑。
(“好一朵铁莲花,好一朵铁莲花,无色无味满枝
桠。")
第六幕
(你想看的诗集我带去献给你,这是我的幸运和宿命。当钟声响起……)
某种沉思之声:
他缓过来时天色已经破晓,
他口干舌燥,不知身在何处,
眼睛已看不见人间的景象,
耳朵里回荡着竖琴的声音。
有个人把他搀扶起来,
带着他去找自己的家,
他在满地的铁莲花中闻到自己的血,
摸着扶他的手像摸到乐曲中阴郁的一段。
众声喧哗,整齐合一:
早起的人们非常诧异,
依稀认得他像从前那位浪荡公子,
只是他现在满头银发,
脸上是满满的慈祥和安静。
我:
城里的人都听说来了一个怪老头,
一个少妇扶着他走街串巷,
她自称是他的远房亲戚,
来这儿守候他度过余生。
城里的人谁也没见过竖琴,
不懂铁的莲花怎么会暗自开放,
不过“出污泥而不染”这话熟悉,
“它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座右铭。”
左邻右舍:
他每时每刻都听到琴声如诉,
但是想不起自己曾做了什么事情,
一到休息日他就迈入各家门庭,
读一篇艰涩难懂的经文。
后生们一个个成家立业,
还见到这位四处走访的老人,
帮助他的女人也没有出嫁,
可她有着多么姣好的面容。
(“沉鱼落燕呵,闭月羞花。")
我:
以至于我长为成熟的青年
还与他们见了最后一面
在他们空空荡荡的房间里
女人为我朗读了虚拟的《新爱莲说》
2016/改
苏小玲:这两天瞎忙。昨晚看了你的《莲花必须死》,的确有些感官震撼!第一感觉不是铁莲花怎么怪诞地开放,而是“怕今生”如何使一个诗人在失去生命逻辑的行走中继续顽强地挥霍他的天才意识与能量储备,如此过分地独创自己的艺术境地?经过有人的提示,我也稍后发现了与诗剧作者相关的人物——浮士德、哈姆雷特,还有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作为几十年的老朋友和近年频繁而密切交流的同道,你的这般魔幻表现似乎也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的确又无法想象你的舞台营造与戏剧冲突竟然会是如此地完美!这使我突然又想起了曾让我心醉不已的歌剧《红磨坊》,尽管它的悲剧不能与你所展示的丰富性相比较。剧中的”我”的绝望、”他”的失神、”少妇”的无助以及“”左邻右舍”的漫不经心的“众声喧哗”,都无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不可理喻与彻底的荒诞。生命必须死亡,美好必然堕落,人类难免兽性、快乐相伴血腥——在一堆悖论、复杂的挣扎呻吟中,我们才终于享受到了一丛铁硬的树木间开出一朵腥红的苦之花。人们并不因此而感到日子无法延续,可以想象,街头巷尾在继续议论没有出嫁的老女人,铁莲花又有新编的故事在坊间传说。一切并没有改变,魔鬼与人不断在交换着当天的利益而不知明天怎样保持关系……完了,这就是我此时对你诗剧《莲花必须死》的凌乱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