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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一本叫《城市画报》的杂志

奇遇电影 跳海大院 2023-01-17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奇遇电影”


中午,《城市画报》在公号发布休刊公告,宣布杂志于1月起休刊。
至此,这本有23年的杂志,宣告再会。
朋友圈里有它的前主编、前编辑,更多是一起看着这本杂志长大的朋友,大家都很唏嘘。
黎文是沈颢、李晖之后第三代执行主编
过往这十年,很多杂志纷纷倒闭,《城市画报》能撑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
很少能有一本杂志像它这样,能伴随和见证70、80、90、00四代读者的成长,熬到年轻的读者不再需要依靠它来获取资讯和话题,也可算是功德完满了。
《城市画报》前身是已有41年历史的《广东画报》,记忆中曾在图书馆看过,就是类似《人民画报》一样的开本,且同样都带有官方宣传性质。
《城市画报》前身,《广东画报》
后来到了1999年10月,由南方日报集团接管改版并更名为《城市画报》,从地方性的政宣画报到面向城市年轻人的时尚杂志,这本杂志有如获得新生。
2000年还在念书时,生活在广州而你对新生事物感兴趣的话,很难不知道有这么一本杂志的存在。
《城市画报》开了很多先河,作为年轻人的杂志,它花大手笔买了各大公交车身、车站站台广告,记得最早的代言人是当时还在广东工业大学念书的模特儿李艾,来自韶关的小帅哥古宇。
车水马龙之中,这两位俊男美女装扮时尚招摇过市,配上slogan「你快乐吗?」很难不被它吸引。
「你快乐吗?」是《城画》最早的主题,不得不说,《城画》总是能很精准地触摸到都市人那根弦。
生活在2000年代,中国互联网才刚刚迎来第一波泡沫,对于普通人来说,它还挺遥远的,网费贵、网速慢,资讯流通仍依靠传统媒体,更没有豆瓣、微博、微信,每个年轻人都是一个个孤岛。
《城画》就是通往年轻人之间的桥梁,以其独特的趣味和气质,将最早的文艺青年连结了起来。
最早的《城画》是长啥样的呢?
我在书房找到2001年第一期(总第31期),也是21世纪第一期,跟大家分享一下。
当时它卷首有个叫「老友记」的栏目,编辑叫郭江涛,他通过朋友向我约稿,我便写了暑假在网易兼职时遇到的一个有趣的朋友的故事。
这是我第一次在《城画》发表文章,记得稿费也很可观,是一次愉快的经历,时隔20年,这本杂志还一直保存下来了。
那时《城画》薄薄一本,只有80页,双周刊,它最早采用像《时代》这些外刊的纸型和开本,纸张软软的,拿在手上很有质感,版式也很精美。
封面女郎叫成桦,是2000年第七届「美在花城」的冠军成桦,是新人,当时也不是很知名,印象里《城画》封面人物并不常用明星,而是爱用像李艾这样的潜力新人。
这一期封面专题叫「都市最后一夜情」,标题很耸动,其实就是采访20世纪最后一个夜晚各个城市发生的事。执笔的黎文也在十年后接替去了「一条」的李晖(细细),成了主编。
《城画》一向被称为小清新杂志鼻祖,这种「小清新」首先是体现在趣味上。
譬如在这一期里,它很前瞻性地给孟京辉作了2P长长的访谈,而在当时,孟京辉和先锋戏剧对于很多人来说,还是陌生的,但在1999年,他以《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恋爱的犀牛》《盗版浮士德》在京城早已声誉鹊起;
2001年,文艺电影才刚刚通过盗版DVD在小众人群中得以普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杨德昌、戛纳电影节,这一期里就有两篇文章评论了《麻将》和《牯岭街》。
印象里这是内地流行媒体最早介绍杨德昌的文章
这种触感,跟负责电影内容版块的编辑郭江涛有关(上图右边,他亲自上阵写基斯洛夫斯基)。
广州城里最早的打口圣地——岗顶购物中心三楼,有卖艺术电影的「四眼猫」,有卖打口爵士的「Chet Book」书店,总能看到他的身影。
找到一份N年前的广州独立书店地图里面介绍Chet Book。店主叫小黄,留着一头长发,气质跟小武很像。这家书店最早在岗顶购物中心三楼,后来搬去天娱广场,最后搬去了天河北林乐路,最后也消失了
那时作为一名文艺编辑最基本的修养,便是下班定时到碟店报道,通过最新的碟去获取第一手的资讯。
每次见到郭江涛,总是背着一个挎包,一张张仔细地翻阅各种碟子。
那时中国的盗版DVD市场方兴未艾,每天都总有大量新鲜出炉的碟子供人挑选,每天都会认识新的电影新的导演,每天知识都会被更新。
翻检完,顺道跟老板闲聊,离开时,挎包里已经是满满当当塞满了碟,那份心满意足,不是今天随手可得下载资源可以比拟。
2000年代前五年,贫瘠的文化生活裂开了一条缝,新知如决堤山洪,呼啸而来,人们非但没有觉得被淹没,反而从中收获了莫名的快乐。
传说般的打口圣地岗顶三楼从1999年到2005年,早已烟消云散,幸运地在flickr找到一张老照片。里面一格格的小店,就是长这样的
那时,一名广州文艺青年的生活图景大致是这样的:
要淘碟,去岗顶,去沙河,去大沙头,去越富;
要买书,购书中心有必得书店,有红枫叶,小小的两间,但是藏着无数宝藏等着你来挖掘;
那时广州文艺圈子说大不大不小不小,总的来说,是由像郭江涛这样的传媒人,还有搞广告的,以及各大高校的学生组成。
2000年夏天,为了祝贺《花样年华》获奖,《南方都市报》居然用了整整20多个版面做了一整期王家卫专题。
我在上面看到一个写稿最勤快的名字,Howie,便记下来了。他在《城画》电影版也有固定专栏。
没多久,我在碟店认识了他,这才知道,他跟我同年,还在华工念通信工程。
很明显,他对学业毫无兴趣,每天在烟气缭绕的宿舍里整天整宿地「煲碟」,写影评。
毕业后,他从事对口专业一年不够,最后忍受不了,放弃了高薪,进了《南都》,成为一名电影编辑。
20年后,这哥们已经奔赴北京投身影视行业好几年了,青春大半都献给了电影。
那时候我们总是游走在一家又一家碟店、书店,如饥似渴地吸收养分,仿佛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了。
《城画》就是这看似散漫实则很充实的生活的倡导者、同行者。
在互联网资讯还很匮缺的时代,它走得比别人稍微快一些。
先锋的、实验的、甚至带点冒犯,它的读者画像跟今天的豆瓣青年大致重合——但豆瓣直到2005年才诞生。
当然,后来我工作了,加上互联网资讯日渐丰富,我也就慢慢不看《城画》。偶尔在咖啡馆看到,也还是习惯拿在手上翻阅,一看就停不下来。
后来,《城画》越来越厉害,经历沈颢、李晖、黎文登历任主编时代,它从小众变成更大的小众。
它在文艺青年群体的最大公约数里几乎做到极致。
每年《城画》情人节专题都堪称万众期待。2007年,摄影师编号223和一个姑娘(忘了叫什么名字了,非专业模特,素人,姓郑)裸体相对而卧的封面,尺度之大,轰动一时
《城画》诞生在人间烟火味浓的广州,也是令人惊讶的事之一。
在广州,人们通常关心哪个馆子好吃,哪家的白切鸡最正宗,没有人在意你今天看了什么牛逼的电影、值得推荐的书。
《城画》推荐的那些新鲜、甚至怪异的事物,推崇的那些独特有趣的生活方式,为什么能在广州生根发芽下来?
在我看来,《城画》的气质,跟广州这座城市的烟火气并不违和。
它不是标榜特立独行(aka 装逼),相反,其实绝大部分时候,《城画》的选题都跟生活有关。
2001年第一期上,那时还没成大名的沈宏非写食评
龚晓跃老师写体育
张晓舟老师写乐评
它尝试探讨,在21世纪大幕即将徐徐开开之际,小心谨慎地探望,未来会有什么不一样?
为了成为合格的21世纪居民,我们应当知道什么,了解什么?
不故作高深,也不故意与众不同。
它很懂得拿捏那个「度」。
沈颢离开《城画》后,曾从上海三联那里接过《书城》的棒,试图移植到南方,就并不成功,就是例子。
23年后,《城画》终于不支,最后离场。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一本杂志的消失,好像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我们一再忆述的过往跟现实的魔幻比起来,好像也不再值得那么流连。
只知道过去的日子永不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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