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创伤的遗址走来,那里有我幸存的真相|活动回顾
2021年我们邀请《伤痕之下》系列作品的创作者七七、策展人Zoe还有MeToo当事人花花来分享了关于这个作品的创作历程、反思和展览现场反馈,这是分享会活动的回顾,请朋友们查收。
PS:文末有播客链接,不要错过。
1.故事从何说起
这里不得不就提到一本挺重要的书——《创伤与复原》。这本书里提到说一些承受过这种比较严重的创伤事件的人,创伤记忆会不断地闪回到她们的日常生活里,也会变成一个梦去不断的缠绕她们。这些其实是这部分创作的一个基础,我觉得它们更像是一种精神上的证据。我通过帮受害者将这种证据具象化,把这种证据固定下来,让大家知道这种伤害是真实的,幸存者的记忆也是真实的。所以这一部分也是在京都展览的一个主要的一部分。
我分享一下这9个采访对象里面的故事,这里面也有一些大家比较熟悉的米兔的当事人。
这个女生是在初中的时候,在学校里面被老师遭到老师的性骚扰,她记忆最深的是男老师在她脖子上蹭的那种感觉,所以这张照片其实是像一种比喻,用一只看起来比较恶心的昆虫去比喻当事人的一个感受。
还有一些场景的重新构建,这是关于弦子的一张照片,她当时会觉得说在房间里面就是化妆间里面镜子好像见证了遭遇侵犯的整个过程。
我就在网上买了一个类似化妆间的镜子,后搬到了我家附近的一个废墟里面拍下了这么一张照片。
七七:因为我这批作品大部分是一些重新构建的场景,所以其是非常背离了“纪实“这个东西的,当时争议挺大的,但是我觉得报道性暴力的困境就在于它是一个不能直接去讲述的东西。很少可以找到一个愿意露脸的当事人,而且你也知道露脸对ta是不好的。这些事情它往往是藏在一些很深的地方,也很难通过拍摄他的一些日常的生活去表达它。
我记得弦子在微博上曾经谈到过一次拍摄经历,当时摄影师就要求她背对着照相机然后拍摄她的背影,她说的原文我已经忘记了,但是大概的意思就是她会联想到她看起来就是很弱小很被动的一个受害者,想到自己是这样子的画面,她感到很难受。
这也让我反思在我们拍摄这些照片的时候,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拍摄,是不是一定要去把镜头对着对方,才能真正的表达我要表达的东西。其实我也很好奇,对于当事人来说,当你被拍摄被报道的时候,当你的故事从别人的嘴巴里面讲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
其实我觉得很多人对 米兔当事人有一种很好的想象,认为她们要么是无坚不摧地站在运动的最前线,她们也要要特别勇敢。虽然她们确实是的,我见到了都是这样的,但是这背后的代价是非常巨大的,它就意味着你永远要把你的公共生活排序在你私人生活的最前面,这个代价是我觉得是这个运动没有办法补偿给她们的,也没有办法补偿给她们在作出这种牺牲与劳动之后她们应得的奖励,反而社会还在强力惩罚这些有勇气的人。所以每一个她们的出现,愿意公开的维权,愿意分享这些过程。她们就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光。
.展览现场与回响
(credit:Yuju Chenグラフィックデザイナー/映像作家/イラストレーター異なる言語で翻訳される「記録」と「記憶」や、そこに生じる認識の差について探求し、音や映像媒体などを用いて表象する。1992 年台湾生まれ、2011 年より日本に移り、2017年 京都造形芸術大学 美術工芸学科 現代美術・写真コース卒業。現在京都を拠点とする。https://yuju-chen.com/ Instagram @yuju_c)
Zoey:因为在研究这些故事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了当事人在面对创伤和回忆的时候,出于自我防卫机制,会把这些记忆给模糊掉,再加上这些经验都是一些很私密的分享。所以我们也想到要作出保护这些经验以及传达这些经验之间的平衡。最后我们用一个雾化表面的材质面板去做出了五个房间,让观众可以进到每个房间之后再慢慢的欣赏里面的作品。当观众走进这些作品时,上面会有一个小音箱播放这些作品背后的访谈的内容。我们把这些故事算是原汁原味地从中文翻译成日文,再请大概十多个日本的志愿者,让她们去念出来。我们找的这些志愿者,其实来自不同的年龄层、不同的性别,所以其实当你在其中一个房间里面的时候,你是可以听到其他的空间里面有一些人在讲话这样,可是又很像在一个很嘈杂的环境里面,但又听不出清楚那个内容是什么。(强烈建议大家进入京都国际电影节的线上展览页面VR参观,链接在这里:https://www.kyotographie.jp/online/#mXCX1duqSc83)所以整个空间营造成了一个有点私密,但是又希望你走进去的空间。同样的是你在这个空间里面的时候,你往外看其实你也是你看得到外面有人,可是你是看不清楚外面的人在做什么,他们都是被糊掉了,我觉得这也是在呈现一个受害者的当时的一个状态。当受害者深陷创伤里的时候,其实知道自己并不孤独,但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会选择和外界保持一点距离。
除了这个部分之外,我们这里有设置了一个空间,让可以观众写下他们的经验,或是对这个展览的感想。但是请日本观众来分享这种体验以及让他们去面对这样的主题,其实是很困难的,结果很意外的是在展览的中途这本子就被写满。
印象很深的是,有个人在右边有一页讲了自己的故事,而左边这一页有一个很淡很淡的me too的痕迹,然后指向右边这一页。所以这是这个笔记本最有趣的地方,很多人会看之前的人的留言,然后在笔记本里面跟留言对话。甚至有些人会写到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也有很多不同国籍的人来这本笔记本里面写留言。有韩文、法文、英文、中文,非常令人感动。
其实很多人都是看大概十分钟左右可能就离开,但是也有很多人待在这个展场里面大概有一个小时以上,甚至是有些人待到已经结束了,也一直靠着作品听,听完之后等到大家都走了再去留言区开始写留言。曾经有两个日本的年轻的男生,他们看完这个展览之后留言说他不能够否认说当他去看待女性的时候是从性的角度去看待的,但是他因为看了这个展览他意识到要改变跟自己的欲望的共存的方式。因为有这样子的观众,我会这个展览的力量是很大的,大家真的会愿意静静地去接纳这件这些事情。
日本有很多人在做类似的议题,但我其实在展览现场和跟制作展览的过程中也听到了不对称的声音,从观众的角度来看,观众希望这样的展览能越多越好。但是当我在制作这个展览的时候,也遇到了一些现实的压力。
其实和我们一直合作的纸张公司,它每年都没有收我们的钱免费提供给我们纸张。但是今年这个展览这个公司就说展览的主题太刺激了,不愿意和我们合作。其实在制作的过程中,听到的声音大部分都是负面的。比如场地也是,这次展览的场地是当代美术的空间,它的一楼是一个咖啡厅,二楼是一个卖很多设计家具和精致的茶碗,所以这里的客户群其实都是年轻女性。当我在做展览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说这个空间的人可能会有反对的声音。但在我和空间的社长聊天的时候,他跟我说他其实觉得这次的展览不太符合他的客群,大家来这边并不想带着一颗沉重的心离开。
所以其实这个策展和执行的过程是很困难的,但是观众的声音又都是正面的,这其实也很有趣。
七七:最后一个视频就是我和当时的花花一起去到发生的地方,花花来介绍一下我们在那里干嘛吧。
(credit:YingFei Liang)
花花:我们在那里弹尤克里里!因为想在因为那个地方对我来说像是像是一个遗址,我想在我的在那里的记忆里面覆盖一些新的东西,所以就重新去了那个地方。后来那个酒店我跟弦子也去过一次。
2018年跟七七一起去的时候,我还是很畏惧那个地方,我觉得那里是一座坟墓。那次去那个地方,我的感觉是去重新去看望当时没有办法离开那个房间的那个自己。但是当我在那个房间里独自待了一夜之后,我离开时的感觉不一样了。我觉得好像把是什么东西抚平了,好像轻轻盖住了一个人的眼睛。
2019年的时候我弦子又去了一次,我特别喜欢弦子,因为弦子是一个总会发现特别的事情的人。她跟我一起进去了之后,马上说这里怎么还贴着什么拒绝黄赌毒啊。一下子,我的那种庄重的心情就没有了。
后来我又去了很多次北京,我就再也没有想过说要再去这个地方看一看了。我想可能真的这个地方在某种程度上是重要的一个地方,但是它很沉重的那些东西已经消散了。
所以我看这个的时候觉得觉得很感动,原来我是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原来我走了这么远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