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能在人前说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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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七月，有个男孩经常在我的公众号里留言，有时候是很长的一段过去的经历展开，有时候只是描述他的生活片段。有时候一天会发好几段文字，有时候隔几天才出现一次。

到了八月，透过文字我大概了解了他的故事。他喜欢同性，但生活在偏僻的小镇上，根本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性向，他喜欢以前的同学，但知道他们永远不可能，心里压抑的难受，就把这些说给我听。

我一直没有回复过一个字，不是薄情，而是不知道我该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来跟他对话。他从没向我提问，只是静静的讲，或许他也并不在乎网络的这一头是否有人在看。

后来他没再留言给我，这个男孩到底怎么样了我一无所知，就在前几天，他又发来消息：又是夏天，对他的喜欢虽然还是很浓烈，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以为我会离开这里，去一个更开放包容的地方做真实的自己，但我没能做到，就这样吧，谢谢你曾当过我的树洞，藏好了我的秘密。

看到这段留言我庆幸没有打扰过他，我想，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个地方，一个安静的树洞，能包容他难以启齿的心情，没能给他肩膀，但还能收纳他的悲伤。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真的能就此隐藏自己过上另一种人生，关于他的秘密，还有合适的人能讲吗？

几年前，和菜头老师开设过一个叫树洞的网站，人们将自己的悲伤、无奈等诸多隐私，以跟帖或匿名邮件的形式发给和菜头，他会从中选择一些发布在博客上，供网友阅读、讨论。

树洞网站受到了很大关注，只可惜过早夭亡，很多人叹息，以后该去哪倾诉自己心中的秘密。

因为我们都体会过，那个秘密在心里压得太沉重，我们想把它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之后轻松上阵。

这也是人们来心理咨询的原因之一，因为平常生活中的倾诉可能会带来麻烦和后患。你以为的推心置腹，或许换来的却是对方的讶异、不解，甚至避而远之。

我们一面担心着自己的心事被人发现，另一面又渴盼着有一个人可以成为跟你共享秘密、分担沉重的人。

这种矛盾和纠结，就像在统一黑灰蓝着装的那个年代，你在里面套上一件花袄，怕人看穿又隐隐想被人发现。

我在咨询室里听到过很多难以启齿的经历，有童年被侵犯的创伤，有少年时目睹同学意外死亡后的阴影，有被亲戚猥亵却无法声张的痛苦，有的还关于他们自身犯的错误和人性的丑陋。他们渴望在咨询室里得到纾解，因为它处难寻安全感，他们也抱有一线希望，能对这个秘密释怀，挥手道别。

倾诉本身就是一种治愈，它会将身上的束缚松绑，让人可以重新畅快呼吸。当我们不再闪躲自己的秘密，在某一个时刻将它交付给另一个人，就像归还一件本不属于自己的行李。

然而，有的秘密却太难启齿。

茨威格写过一个故事叫《灼人的秘密》，十二岁的男孩埃德加目睹了母亲和一位陌生男子调情出轨的全部过程，他从最初的毫无察觉到疑虑到恐惧再到最终的确信，经历了煎熬而灼热的内心变化。他找不到同盟，更不敢轻易将这个发现讲给父亲或其他亲人，他害怕因此失去了母亲对他的信任和爱。

他最终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这段滚烫的经历，因为在他保持缄默之后，他发现了母亲流露出的感激和爱。当他决定对一切守口如瓶时，他才敢坚定的相信，为母亲保守的秘密将把她从风流生涯中挽回，这意味着她与自己的欲念诀别，将全心全意更厚重的爱着自己。

这种失而复得的爱跟这个灼人的秘密交织在一起，成为了小男孩埃德加最伟大的行动。他要为了爱，跟母亲和解，用秘密交换一生的安宁。

有些秘密之上盖着一层黑布，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不能揭开它，因为一旦将它公之于众，将是万劫不复。这是秘密之于我们的另一层意义，把它置于黑暗，只有让它深藏在黑暗中，我们才能交换到一点光。

电影《心迷宫》里有这样一段情节，妻子怀疑丈夫出轨，她想问，却不知是否该问。她的母亲告诉她，“有些事不说就压在他心里一辈子，一旦说出来石头就压在你心里了。”

那个近乎于确凿的秘密事件，只要未经确认就有云淡风轻的可能，而一旦从对方口中被坐实，就是一辈子的负累。

秘而不宣，或许也是怕对方无法承受，比起伤害他人，有时我们宁愿把它烂在心里。

如果你不小心知晓了他人的秘密，或是不想坦陈相告的故事已经被他人洞悉，也别戳破最后那层纸。不说，就有不能说的痛。

一次偶然，我发现了一个朋友的微博小号，里面记录了她很多爱情感悟，还有对他爱的人想说的话。在那个没有熟人关注的账号里，她毫无保留地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不可能在一起的男人，虽然他们同处一间办公室，虽然对方已经隐约察觉，但她始终不肯原原本本的表达心迹。

我清楚地记得一句话，“我永远不能在人前说爱你。”

这句话刺痛了我。想想每次见面和聚会，当被问起她谈恋爱了吗？她说她单身。有喜欢的人吗？她说没有。身边有可以发展的对象吗？她说，根本没注意过。

可是在那个专属于秘密的角落，她说，我想告诉每个人我爱你，即便你不回应，我也想表达，但我不能。我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地跟你开始一段感情，别人问的时候，我只是笑，但其实心里在哭。

我依然要装作不知道这一切来面对她，我心疼她，但我知道她比我更疼，我能做的就是看着她揣着这个无法言说的秘密继续坚强的生活，看她在平日里换上盔甲抵御一切可能崩坏，看她在一个密闭的网络空间里独自安抚脆弱和痛楚。如果有一天她准备好了，或是放下，或是昭告天下，我都奉陪。

杨绛先生在《走到人生边上》里讲过他三叔的恋爱，三叔十一岁被包办婚姻，终生没有爱上过三婶。后来三叔爱上一名妓女，但终究没能跟她相扶到老，故事里的人挣扎，故事外的唏嘘。

她在故事的末尾写道，“感情是很难控制的，人是很可怜的。”

作为旁人，没有什么可指摘，谁没曾心甘情愿为爱赴汤蹈火呢？

就让她在秘密里咬碎了牙和血吞，就让她在偶尔失控颠倒的世界里一点点磨出悲悯或是锋利。这是她的秘密心路，谁都替代不了。

在她的经历之外，我们每个人都是如此，无论是可说还是不可说的经历，都要背过身面对一地鸡毛，转过身笑看风云。

正是那一段段欲说还休的经历，把我们变成不一样的人，或是多情，或是淡漠，或是心若磐石，或是柔软如水。就像我的朋友一样，这道关隘没阻拦她的克制和坚韧，我能捕捉到她巨大的隐忍之后依然有顽强的乐观，只要不丢失这一寸生生不息，这个秘密也不过跟其他困苦和艰难一样，是你人生的一次打磨。

你的秘密是一座矿藏，或许刚发现它的时候你只能看到羞耻和苦涩，但不断挖掘，你会惊喜的发现，矿藏里面闪烁着点点金光，你沾满泥土和血腥的双手一定会捧出让你成长和强大的宝贝。

看到这里，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想起了心底藏着的一个人或是一件事。它曾让你辗转反侧，曾让你惴惴不安，就连笑着也苦涩，沉重不得开怀。

我想说的是，不要怕，我们都会长大，会蓬勃，会衰老，而那个秘密它就在那里，是我们生命的一部分，就像一颗痣，一道疤，不会蔓延，不会再肆意生长。你可以把它珍藏在盒子里，总有一天我们会足够成熟到要么可以像拆开礼物一样打开它，要么就永远封存。我们一定会足够强大到可以安抚它，想起那个心上的秘密时，微笑着说，“嘿，我知道你在这里，但我依然会经过你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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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将军郭，斑马好友，心理咨询师，性感的长腿女青年，公众号【我们心里都有病】ID：staynormal，微博@大将军郭，新书【对于自己，你还是个陌生人】全网热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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