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佛祖，别卖菩萨情怀

一

前天，台风“天鸽”肆虐广东中山，一男子在大风中双手抵住自己的货车，试图将车撑住。但因风力太大，货车被吹翻，男子被压，不幸当场身亡。

这是一幕悲剧。看过事发监控视频的人一般都会有以下两种反应：

1、唉，真可怜。

2、唉，真傻。

第一层叹息，是为生命的脆弱，就这么离开，无论归咎于天灾还是意外，总令人感到悲伤。

第二层叹息，是为死者的无助，人力在大自然的咆哮面前不堪一击，如果双手能够撑住，那风也不足以把满载的货车吹翻；如果双手无力撑住，那么螳臂当车必然伤亡。

该男子起初应该是判断失误，低估了风力，等到车子摇摇欲坠时，他已骑虎难下。

然而在这两种人类最基本的情感反应之外，出现了第三种：

这给人感觉就像……一个人拿着一杯卡布基诺慢慢摇着，轻轻啜着，然后小皱着眉头说：苦，苦啊，真是苦啊。

文章通篇煽情，把事故归咎于贫穷造成的苦难，因为穷怕了，所以舍不得一丁点的财产损失。

可是我想问，被货车压死的男子贫穷吗？也许是的。一个做货运的，极有可能生活在社会的低下层，也许刚解决温饱，也许正艰难地走向更加体面的生活。

但肯定不会是最贫穷的那个，至少，他拥有一辆货车。

但如今一场悲剧，只能让这样的生活戛然而止，雪上加霜。他原本拥有一辆货车，但现在却比那些更加贫穷的一无所有者还少了一条命。

还记得前年台风，那位冒风雨下楼移车时正好一堵围墙倒塌而被掩埋致死的记者么？他是否也死于贫穷？

不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各种意外中，总会有某些“物”受损，只是不幸的，有时受损的是人命。

但难道因为如此，所以人间就成炼狱了么？

你小看了人类。

 文章结尾是这么说的：

真的觉得太苦了。太苦了，人间怎么这么苦啊。

我想问：你一整天都在干吃药吧？

二

文章最扯淡的，是还由此引申到了几个月前宁波雅戈尔动物园老虎伤人事件。意思是，那个为逃票而翻墙进动物园的人，也是苦，因为贫穷而买不起票。

关于这次事件，网上曾经还有这么一声震撼人心催人泪下的拷问：

难道穷人家的孩子，天生就没有进动物园看看老虎的权利了么？

我想告诉他，不好意思，还真没有这个权利。

别说穷人家的孩子，就算是比尔盖茨的孩子，就算是巴菲特的孩子，就算是马云和马化腾的孩子，都没有这个权利。

你买了票，才有这个权利。

嘴上喊着权利的，请记住牛顿第三定律。

权利和义务是对等的。

这就是市场，这就是供需，这就是规则。动物园不是慈善机构，看老虎不是九年义务教育，观赏游玩不是生存必须品。

你想拥有看老虎的权利，就要承担买票的义务。你嫌票贵，没关系，出门左转300米，那边有免费的狗狗可以看。

把孩子、梦想、权利这些词汇扯出来很没意思，只能说明你逻辑混乱、论据匮乏，只能卖一卖情怀。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机会登上火箭或宇宙飞船，我能因此说，我们太贫穷了，太不幸了，难道一个孩子从出生就不该拥有窥见这浩瀚宇宙的梦么？

很煽情很动人是不是？但是毫无意义。

所以，别把这类事和贫穷扯上关系。

逃票，那仅仅是贪婪。

也许很难分辨，所以“贪”和“贫”长得这么像。但富翁中也大有贪婪之人存在，更有因贪婪而死的，只不过，那种死法以另一种不被大众津津乐道的方式呈现罢了。

三

文章还提到了作者的一个“亲身经历”，当然，这种亲身经历就像咪蒙的文章一样，是信手拈来，还是从屁股后抽出来，我就不知道了。

我刚赚到钱的时候，曾经去找一个在外地打工的童年同伴玩。（年长我不少）当时他执意要带我翻带着尖刺的墙头，逃掉那个门票。

我说这没多少钱，你的我也帮你付了。

他辩解了几句，对我说“不然你把门票钱给我吧，我还是翻进去。”说完就很笨拙地开始翻墙。

港真，如果有这样的朋友，我不会把他的故事说出来。因为这不仅是他的耻辱，我也会跟着丢人。

如果说他没钱买票所以想翻墙逃票，我能理解，谁都可能有穷困潦倒的时候。

但我都替他买单了，他还有脸说“你把门票钱给我吧”，你特么这不是穷，这是贱，这是无耻，这是不要脸。

这和伸手乞讨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

乞讨，一块谢谢，五毛足够，一毛也可。而你，一伸手就是几十元上百元。

乞讨，或许人家身患重疾，谋生困难。而你，还能身手矫健的翻墙，你这么有能耐，去码头扛包，去工地搬砖，可以吗谢谢？

四

人生就是一场苦难。

我同意。

但在这场苦难中，人不是来叫苦连天的，而是来“吃苦”的。什么叫“吃苦”？把所有的苦难，撕咬，咀嚼，甚至细细品味。这才是人类的伟大之处，几千年来，他们战胜饥饿、战胜寒冷，战胜瘟疫，终于成就伟大的人类文明。

你一句真苦啊真苦啊，消解了生存的全部意义，好像活得很不耐烦似的。那我这里有几种死得没那么苦的方法，需要吗？

确实有英勇赴死者、悲观自杀者，但更多的人，却总想活久一点。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垂死挣扎，依依不舍，留恋人生。

纪录片《二十二》中的韦邵兰老人说：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出条命来看！这个曾被日军蹂躏践踏的女子，在今天都没说苦，你一个喝着咖啡码字的替谁叫苦？

几十年前，你可以说贫穷是苦难，因为那时，你不仅买不到小货车，甚至连开车经营的资格都没有。但如今，贫穷不是，因为没有人注定一生贫穷，正如没有人生来富裕。

你以为这个世界的财富都被马云爸爸掳走了，你不知道当年的他在街头是什么模样。

你不是出生在难民营，你不是先天性绝症患者，你不是发疯的尼采，你不是割下自己耳朵的梵高，你不是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悟空，你不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你别跟我说生活的苦难。无病呻吟迟早有病。你不过是和我一样，在空调房里敲下这些虚妄的文字，也许手指发麻，也许腰酸背痛，然后你就感受到生活之苦了？你写下那段文字的时候，多半不是出于同情和怜悯，只不过为了让自己更加舒适且伟岸一些罢了。

不是佛祖，别卖菩萨情怀。

为撑格调硬诉苦，为赋新词强说愁。

这其实很LOW。

五

事关生死，我想，唯有禅师方能解释这一切：

年轻人问禅师：我出淤泥而不染，无法容纳这个污秽的世界。

禅师拿出一个袋子让年轻人把屋里的垃圾装进去，年轻人很快就装满，禅师又拿出一个袋子。

年轻人恍然大悟：您是说只要有足够宽广的胸怀，就能容纳这个世界？

禅师摇摇头，指着袋子说：装，你继续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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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微信公众号 明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