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罗思义:2018年美国经济将出现周期性好转,但2019-2020年将再次放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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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思义系英国伦敦经济与商业政策署前署长、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刊于2月2日新浪网,原标题是《美国经济正面临周期性好转》。
新出炉的美国和欧盟2017年全年GDP数据,令我们可以适时审视美国最新经济形势,也成为评估特朗普减税政策影响的基准。最新数据显示,美国经济表现具有如下基本特征:
2017年,是美国连续第二年成为主要经济中心中增速最慢的国家,不仅落后于中国,而且也落后于欧盟;
相较2016年的低迷表现,2017年第四季度美国经济出现周期性好转;
没有迹象表明美国经济基本面得到改善,以及中长期经济增长明显加速;
因此,可以得出结论,2018年美国经济将出现周期性好转,但2019-2020年将再次放缓——这些产能约束的症状可能是利率上升和通货膨胀。
美国华尔街
美国经济形势对中美关系具有重要意义。特别是,由于美国中长期增长无法实现加速,美国某些势力为达到其目的——保持美国对中国的相对优势,有可能想方设法放缓中国经济,寻求与中国展开零和博弈的竞争。
这些影响将在结论中加以论述。下面将首先运用实事求是的方法,对美国最新经济数据进行分析。
美国连续第二年成为主要经济中心中增速最慢的国家
最新数据显示,美国连续第二年成为世界主要经济中心中增速最慢的国家(见图1):
2016年美国全年GDP同比增长1.5%,欧盟为2.0%,中国为6.7%;
2017年美国全年GDP同比增长2.3%,欧盟为2.5%,中国为6.9%。
这些数据表明,过去两年部分中国媒体所宣称的“美国经济一直非常具有活力”的说法是完全错误的,也违背事实。坦率地说,它属于假新闻的范畴。
除2017年全年外,2017年第四季度美国亦是世界主要经济中心中增速最慢的国家——中国(6.8%)、欧盟(2.6%)、美国(2.5%)。
既然2016年和2017年美国经济表现低迷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那么问题来了:美国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善这种表现?这就需要对影响美国当前和中长期经济表现的决定性因素,进行分析。
图1
美国当前经济形势
为将美国短期与中长期趋势区分开来,就应指出,世界上最可预测的是美国中长期增速。最新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第四季度,按照3、5、7、20年移动平均线计算,美国GDP年均增长率分别为2.1%、2.3%、2.1%、2.2%。仅按照10年移动平均线计算的美国GDP年均增长率显著低于平均水平,这是由于受到2007年后经济大衰退的巨大影响。鉴于美国中长期趋势与其经济基本面之间存在极强的相关性,由此可以算出,美国中长期增速略高于2%。
表1
美国中长期增长具有一致性,也使评估美国当前经济周期态势相对容易。正如图2所示,2017年第四季度美国GDP同比增长2.5%。这意味着,美国经济相较2016年的低迷表现有所好转——2016年第二季度美国GDP同比增速达到低点,为1.2%。
为准确分析这些数据,就应指出,部分中国媒体有时混淆事实,他们不了解中美GDP统计方式截然不同。中国是以同比增长率计算GDP增长率,美国则是以年化季率计算GDP增长率。美国方式存在的缺点是,由于各个季度具有不同的经济特征(比如受假期、天气等影响工作时长有所不同),这种方法依赖于季节性调整的准确性。但众所周知,美国季节性调整并不准确,比如一季度的增长数据通常较低,其他季度增长数据则相应较高。因此,我偏爱中国GDP统计方式,因为它是按同比增长率计算,不需要任何季节性调整。本文的所有数据均按同比增长率计算。
正如图2所示,除2017年第四季度外,从2015年第四季度至2017年第一季度美国GDP年均增长率低于其2.2%的长期平均水平。因此,可以预计2017年初后很长一段时间美国GDP年均增长率将高于2.2%。也的确如此。2017年第三季度美国GDP同比增长2.3%,第四季度则为2.5%。但2017年第四季度美国GDP有所加速只是周期性效应而已,并不代表美国中长期增长将会加速。
鉴于过去六个季度,确切地说主要是2016年美国GDP年均增长率低于其长期平均水平,这意味着由于纯粹的经济周期原因,可以预计2018年的大部分时间美国GDP增长率将高于其长期平均水平(2.2%)。这可能会使美国GDP增长率超过欧盟,但当然不会超过中国。目前尚没有迹象表明,美国GDP增长率将持续超过3%。此前,特朗普首席经济顾问科恩(Gary Cohn)在接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CNBC)采访时为特朗普减税政策辩护道:“我们还认为,我们可以通过整个周期的经济增长来支付减税造成的影响……我们的计划是基于3%的GDP增长率。我们相信,减税和放松监管将推动美国GDP增速超过3%。”
应该指出的是,科恩的说法,3%的增长率在经济周期是可以实现的——这的确会大幅增加美国中长期增长率。这与美国在一个季度或者多个季度持续实现3%的增长率是完全不同的——这在以前发生过,也与美国中长期增长率(略高于2.2%)完全一致。
但没有证据证明,特朗普在去年12月与日本首相安倍共同召开的记者会上所宣称的“美国经济将实现6%的增长率”,是可以实现的。
为评估美国增长前景,现在有必要分析影响美国中长期增长的决定性因素。
图2
美国长期增长率难以加速
美国长期增长的最主要趋势是,近50年来美国经济一直呈放缓趋势。如图3所示,以能消除短期经济周期波动影响的20年移动平均线计算,美国GDP年均增长率从1969年的4.4%,放缓至1978年的4.1%,2002年的3.5%,2017年第四季度的2.2%。近50年来美国经济一直呈放缓趋势这一事实说明,这一进程是由最重要的长期因素决定,因此这样的形势极难逆转。下面将对这些趋势的本质进行分析。但最新数据清楚地显示,美国长期增长将难以加速,将仍维持在2.2%以上。
图3
美国中期增长率
本节谈中期增长率。美国中期增长率受到经济周期的影响大于其长期增长率。因此,分析周期性波动,不仅要考虑平均趋势,而且也要对连续出现的峰值和波谷进行比较。为此,图4和图5分别为大家呈现按照5年和3年移动平均线计算的美国GDP年均增长率。
按照5年移动平均线计算,美国GDP年均增长率从1968年的5.5%,放缓至1987年的5.0%,2000年的4.5%,2006年的3.0%,2017年第四季度的2.3%。
按照3年移动平均线计算,美国GDP年均增长率从1985年的5.9%,放缓至1999年的4.7%,2006年的3.7%,2017年第四季度的2.1%。
因此,美国长期经济呈放缓趋势显而易见。经济周期的峰值增长呈下降趋势,与美国长期经济呈放缓趋势一致。
图4
图5
影响美国中长期增长的最重要因素
分析了美国经济增长趋势后,接下来有必要分析影响这些趋势的最重要因素。拙文《美国中长期经济将缓慢增长》详细分析了影响美国中长期增长的最重要因素,是美国净固定投资(即美国总固定投资-资本折旧)。表2对早前文章中的数据进行了更新,现包括2017年数据。
表2
可以看出,就短期(一年以内)而言,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与美国GDP增长之间的相关性不强,仅为0.21。事实上,正如《美国中长期经济将缓慢增长》所详细分析的,没有哪种结构性因素与美国短期增长之间存在极强的相关性。换句话说,经济周期、国际贸易、甚至天气等等诸多因素,都能显著影响美国经济增长。但就中长期趋势而言,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与美国GDP增长之间相关性变得越来越强。就五年时间而言,其与美国GDP增长之间的相关性超过0.52;就八年时间而言,两者之间的相关性极强,为0.71。
但在此没有必要论证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与美国GDP增长之间具有极强的相关性仅仅意味着,如果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得不到提高,那么美国中长期经济增长将不可能加速。这同样意味着,分析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可以预测美国中长期增长加速的前景。这也意味着,要评估特朗普提高美国中长期增长率的可能性,就有必要分析美国净固定投资趋势。
美国净固定投资趋势
本节分析美国净固定投资趋势。为此,图6为大家呈现的是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可以看出,美国净固定投资呈急剧下降趋势。这与美国长期增长呈放缓趋势一致。
确切地说,不同经济周期的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峰值水平如下:
1966年,二战后中期的长期繁荣阶段,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为11.3%;
1978年,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为10.5%;
1984年,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为9.2%;
1999年,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为8.3%;
2006年,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为7.9%;
2017年第四季度,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为4.2%。
因此,很明显,虽然自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美国净固定投资有所复苏,但仍低于战后峰值与国际金融危机前水平。由于净固定投资与美国中长期GDP增长之间存在极强的相关性,如果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得不到提高,那么美国中长期增长将不会加速。此外,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并未得到提高。换句话说,美国中长期增长现阶段还不具备加速的基础。
图6
经济结论
概括来说,根据美国最新GDP数据得出的结论显而易见:
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美国中长期增长率将从当前水平(略高于2%)有所加速;
相较2016年1.5%的低迷表现,美国经济正面临周期性好转。此外,鉴于2016年的低迷表现引发的统计效应,以及2017年美国全年GDP(2.3%)略高于其长期平均增长率,预计2018年美国GDP将略高于其长期平均水平——特朗普减税政策预计将有助于美国短期经济增长。除非增长率达到极高的水平,否则还是不会改变美国中长期缓慢增长的趋势。
鉴于美国对世界经济与中国的重要性,关注和验证这些趋势就至关重要。看美国中长期增长加速的情况有无发生,除看美国新公布的GDP增长数据外,还有必要定期分析影响美国中长期经济表现的决定性因素——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到目前为止,净固定投资占美国GDP比重并未得到提高。
还应指出的是,由于并未同步削减政府支出,特朗普减税政策将导致美国财政赤字大幅增加。在其它一切保持不变的情况下,这将会导致美国内储蓄下降,从而降低美国投资融资能力。
因此,如下美国经济动态是可以预期的,中国在制定经济政策时应加以考虑:
2018年美国经济继续面临周期性好转;
但2018年的周期性好转,不会改变美国中长期经济缓慢增长的趋势,也不会转化为2019-2020年的进一步复苏。相反,届时影响美国中长期增长的决定性因素将减缓美国经济增速,降低至2018年似的水平;
由于美国经济的问题是缺乏净固定投资,即美国资本存量扩张不足,这些因素将导致美国经济从2018年复苏后放缓,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美国利率上升和通货膨胀。美国利率上升已经很明显了,美国国债收益率从特朗普当选时的1.86%大幅上涨至当前的2.74%。
图7
地缘政治结论
最后,虽然本文的重点是经济,但从美国经济形势得出的地缘政治结论显而易见。
美国没有能力提高其当前的净固定投资水平,进而提高其中长期经济增长率,意味着对中美关系奉行零和博弈思维的美国某些势力(新保守派与经济民族主义者)无法通过加速美国经济,达到他们的目的——巩固美国对中国的优势。因此,他们唯一可行的政策选择是设法放缓中国经济。2018年期间可能不会太明显,因为美国经济正面临周期性好转,但稍后到美国中长期增长不能加速时会变得明显。
特朗普减税政策导致美国内储蓄减少意味着,在其它一切保持不变的情况下,美国固定投资融资资源将减少。这将加大美国增加外债与国内资源维持其固定投资水平的压力。美国国际收支经常项目余额必然与资本项目余额相等,但符号相反,即外债增加必然导致国际收支逆差恶化——这与特朗普削减美国贸易赤字的承诺直接相抵触。
但如果美国不借入额外的外债,那么特朗普减税政策将导致美国储蓄减少,进而给美国净固定投资带来下行压力——这将使美国实现提高中长期增长率的目标变得更加困难。
因此,美国面临两种选择:要么增加外债,这与特朗普削减美国贸易赤字的承诺直接相抵触;要么拒绝增加外债,而由于减税导致美国内储蓄减少,美国固定投资面临下行压力。这反过来给美国经济增长带来下行压力。
由此带来的影响是,由于减税,2018年的周期性复苏后,美国不会实现提升经济增长率的目标,这可能导致美国新保守派与经济民族主义者将美国中长期增长难以加速的问题,归咎于其他国家。这也可能加大这些势力采取贸易保护主义措施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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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阳)成立于2013年1月19日,是重阳投资董事长裘国根先生向母校捐赠并设立教育基金运营的主要资助项目。
作为中国特色新型智库,人大重阳聘请了全球数十位前政要、银行家、知名学者为高级研究员,旨在关注现实、建言国家、服务人民。目前,人大重阳下设7个部门、运营管理3个中心(生态金融研究中心、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近年来,人大重阳在金融发展、全球治理、大国关系、宏观政策等研究领域在国内外均具有较高认可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