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美国挑贸易战，中国要学会“软硬兼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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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文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关照宇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助理研究员，本文刊于3月9日观察者网。
3月8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白宫举行了与钢铝行业高管和工人的见面会，并在会上正式签署了命令，将于15天后对美国进口的钢铁和铝分别征收25%和10%的关税，引起了国际市场的骚动甚至是恐慌。
然而，时值中国每年3月“两会”的“政治旺月”，所谓“中美贸易战”并没有成为热点，除了一些微信群与专业圈，台上纸端坊间的中国舆论均没有将其视为头条大事。有人猜测，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刘鹤2月底访美，多少表现了中国有点先礼后兵、后发制人的沉稳。而3月8日外交部长王毅就中美贸易的自信表态，也看出中国人对“山雨欲来”的美国贸易攻势，具有足够的战略定力。
国内一些舆论普遍认为，特朗普的关税新政是剑指中国，这种误解的产生主要源自特朗普在大选期间多次言及中国，根据《赫芬顿邮报》统计，特朗普是提及中国次数最多的总统，并将中国与贸易保护、贸易战等词汇相连。
实际上，特朗普本次高调加税是与全世界为敌的无差别对待。排名前十位的美国钢铁进口国依次是加拿大、巴西、韩国、墨西哥、俄罗斯、土耳其、日本以及德国等。中国大陆仅仅位列第十一位。中国虽是世界上最大的钢铁生产国，但中国产品只占美国进口钢铁产品的不到2%。而在铝进口方面，虽然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铝生产国，但由于中国铝制品的内需很旺盛，中国的铝产品也只有10%销往海外，而加拿大才是最大的对美铝出口国。
与上述事实相吻合的是，就在特式加税出台后，第一时间做出强烈回应的也是其最大受害方加拿大以及德、日等美国的传统盟友们。加拿大国际贸易部长尚帕涅表示，美国若对钢铝制品加征关税，“我们将密切注意”，并称这一行为“令人无法接受”。欧盟也在第一时间发起反击，称此举是为了保护美国国内行业而进行的公然干预。美国对于盟友施压贸易压力也不是第一次，特朗普在去年访问日本时更是直接批判美日贸易对美国不公平。可以说，特朗普此举并非在自由贸易的舞台上直接站在了中国的对立面，而是与全世界为敌。但不可否认的是，特朗普此举搅乱了全球钢铁与铝制品市场，全球贸易恐慌情绪开始蔓延，但远没有悲观主义者所夸张出来的那么可怕。
美国是世界上常用“贸易战”的国家。从大萧条时期的贸易战到上个世纪美日贸易战，美国可以说其积累了丰富的贸易战经验与战争信心。然而，美国靠简单粗暴的贸易战轻易收割全世界韭菜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草率发动贸易战或许还将面临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危险。在这轮贸易战中首当其冲的可能是美国钢铁行业自身。
根据美国钢铁学会2017年发布的报告，美国钢铁业目前直接雇佣的员工约有14万人，该行业直接或间接支持了近100万个美国工作岗位。虽然增加关税可以推高钢铁的价格，让钢铁行业受益。但另一方面，价格上涨会让以钢铁为原料的产品变得更贵，削弱美国产品的全球竞争力，并且可能导致美国制造业转移到海外，从而造成钢铁相关行业从业人员失业。美国此前已经有过类似的教训。美国消费产业贸易行动联盟的一项研究发现，小布什在2002年对某些钢铁产品征收关税，导致以钢铁为原料的美国制造业企业成本增加，进而使近20万美国工人在2002年2月至11月间失业，这超过了美国钢铁业的就业人数。2002年12月，美国钢铁行业雇佣员工数为18.75万。
美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农产品出口国，2017财年其出口总额达到了1405亿美元，创下历史新高。贸易顺差更是达到了213亿美元。如果其他国家选择贸易手段进行反击的话，美国农业将首当其冲。例如，在1995年-2001年的墨西哥卡车贸易争端中，美方关税制裁导致墨西哥方面对美国数十种农产品征收10%-20%的关税。
在美国贸易政治中，农业利益集团，以美国农业社联合会、全国农场主联合会、全国农产主组织等为代表，在美国的贸易决策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历史也证明，如果白宫处理不好与农业利益集团的关系，轻则影响政策推荐，重则威胁下届总统大选。
1979年12月苏联入侵阿富汗，美国总统卡特于1980年1月宣布对苏联实施粮食禁运，中断1700万吨粮食贸易的出口合同，想迫使苏联从阿富汗撤军。然而西方的粮食禁运丝毫没有改变苏联的粮食价格，也没有直接冲击一般民众的日常生活，苏联对美国发起的粮食制裁毫不在乎，继续在阿富汗大打出手。粮食禁运反而严重损伤了美国农场主的利益。大量美国农民的选票转向里根，最终让卡特丢掉了白宫宝座。1981，里根入主白宫，几个月后便宣布解除禁运，终结了这次历史上规模最大的、历时16个月的粮食贸易战。
最后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虽然自称已经有了关税的具体细则，然而至今没有拿出成型的方案，鉴于特朗普之前曾多次说一套做一套，成型的方案是否存在也值得商榷。此外，即使推出了所谓完备的配套政策，在执行过程中一旦遇到较大阻力，能否执行下去也是值得怀疑。
正如前文所述，特朗普采取激进的加税政策正所谓“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因此从经济学角度已经无法理解特朗普这一行为背后的逻辑。然而与退出巴黎气候协定、减税政策所体现的逻辑具有高度的一致性，此次加税政策的政治目的远大于经济考量。自特朗普上台以来，通俄门风波一直没有平息，特朗普与蒂勒森之间的矛盾也日益公开化，近日FBI又展开了针对特朗普大厦的调查，自班农离开白宫以后，可以说特朗普执政班底不仅面临“外患”的压力,内部间的沟壑也日益显现。
本次贸易战前沿的操刀者虽然是美国商务部长罗斯，但其背后是即将“重返白宫”的著名经济民族主义者纳瓦罗。特朗普此举也意在为纳瓦罗顺利重返白宫铺路，进而辅佐特朗普按照自己的思路用贸易保护主义、吸引美国制造业回流等手段实现“美国第一”的总体目标。
面对美国无视市场规律擅自发动贸易战，成为贸易保护的急先锋的这一国际贸易大变局，中国更应沉着冷静面对预料之内的变化，切记不要被恐慌预期所吓倒。正如习近平主席在2017年达沃斯会议上所提到的，从历史看，经济全球化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客观要求和科技进步的必然结果，不是哪些人、哪些国家人为造出来的。经济全球化为世界经济增长提供了强劲动力，促进了商品和资本流动、科技和文明进步、各国人民交往。
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不仅仅是自由贸易最大的受益者之一，更是积极地倡导者以及推动者。面对美国贸易战呼啸而来，中国可以抓住机遇，继续作为自由贸易的旗手推动经济全球化，获得国际社会的更多支持，尤其是德国、日本等制造业大国的认同。然而，我们也要警惕的是，很多西方舆论将中国渲染成“自由贸易旗手”意在将中国塑造成美国甚至是特朗普的对立面，成为打压特朗普的工具。中国应该意识到，我们主张自由贸易反对贸易保护的主张并不针对任何国家，更不能针对美国，成为西方世界反美的桥头堡。此时更应该聚焦自身发展，形成一种“示范效应”,延续改革开放前40年发展经验的同时，继续深化国内贸易体制的改革。
无论是钢铁行业还是铝行业，都是中国进行产能调整、产能转型升级的重点领域，美国在这两个领域发起贸易战也给这两个行业敲响了警钟，创新与优化的步伐可能还要进行的更快些。贸易战实质是质量之争，产品质量是企业的生命，企业永续经营的基石在于产品质量；企业经营发展的战略目光，首先要放在产品质量上。要想在这样的市场上争得一席之地，并求得发展，必须保证质量优良、价格合理、交货及时，即所谓紧紧抓住出口竞争的“三要素”。如果能够巧用外部的压力，促成中国内部经贸改革的动力，有效提升中国制造的竞争力，当真正危机来临时我们仍然可以从容不迫的应对。
从200年前1784年美国商船“中国皇后号”抵达广州黄埔港，再到四十年前中美建交后快速发展的经贸关系史来看，中美经贸关系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但又都是在“斗而不破”的过程中不断取得发展。改革开放以来，中美两国“买卖”往来日渐频繁。商务部数据显示，中美贸易额从1979年的25亿美元增长到2016年的5196亿美元，38年间增长了211倍成为对两国经贸关系走向的最好诠释。钢铁与铝不仅在中美5000多亿的贸易总额中占比极小，在中美经贸摩擦史上也微不足道。
但我们应该意识到，无论是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刘鹤两会前访美以及美国保守派不断释放的反华声音，今后的对美贸易斗争一刻都不能放松。笔者认为，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应该两手都要抓，但不能两手都硬，要做到“软硬兼施”。正如全国人大新任发言人张业遂大使所言，“中方不想同美方打贸易战，但绝不能坐视中国的利益受到损害。处理经贸摩擦的正确办法应该是对彼此开放市场，做大合作的蛋糕，通过对话协商，找到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方案。”
一方面我们应该继续寻求与美国寻求对话空间，最大限度的挖掘双方的共识，继续落实作为中美四个高级别对话机制之一的全面经济对话；2017年5月12日中美双方宣布就经济合作“百日计划”达成十项共识。在这份被称为“贸易大礼包”的清单中，最让美国人感到兴奋的就是，美国牛肉时隔14年后被允许重返中国市场。面对中国规模超过四千亿元的牛肉市场，美国业界兴奋不已，特朗普总统、白宫发言人和美国养牛者协会都公开表达了欣喜和期待。这10项早期收获共识具体内容包括：中方不晚于今年７月16日，允许进口美国牛肉，允许在华外资全资金融服务公司提供信用评级服务，允许美国全资电子支付服务供应商申请许可证；美国欢迎中国自美进口液化天然气、美方欢迎来自中国企业家的直接投资等。
与此同时，习近平总书记在“一带一路”高峰论坛上宣布，中国拟于2018年举办首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根据博览会最新筹备的情况，首届博览会包括国家贸易投资综合展和企业商业展。企业商业展又分货物贸易和服务贸易两大板块，货物贸易板块分为智能及高端装备、消费电子及家电、汽车、食品及农产品等6大展区；服务贸易板块分为新兴技术、服务外包、文化教育等展区。而对于美国来说，高端装备、医疗器械不仅仅是其出口的传统优势产业，机电产品、运输设备、化工产品和矿产品是美国的主要出口商品，2015年美国机械设备出口2058.2亿美元，电机和电气产品出口1697.6亿美元，数额相当巨大。
根据路透社报道，国际知名咨询公司波士顿咨询（BCG）与阿里巴巴旗下阿里研究院的最新报告预估，大陆消费市场仍将以年均10%的速度增长，预计至2021年市场规模将达6.1万亿美元，未来五年约增加1.8万亿美元，相当于一个英国消费市场规模。面对中国不断推出的“软措施，务实的美国商人们不会视而不见的。”
另一方面，面对美国的贸易大棒，我们应该提高中国在国际贸易中的反制手段与措施，避免美国继续以“切香肠”式的方式对中国施压。去年11月，刚刚在访华期间从中国带走2500多亿美元大单，随后就拒绝承认中国的市场经济地位，如此之下，中国也做出强势回应。今年2月4日，中国开始对进口自美国的高粱展开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2月17日，商务部又对美国的232调查作出强势回应，称其“毫无依据”。也让美国意识到擅自单方面向中国发动贸易攻击是风险巨大的妄举。美国要认清一个不争的事实，较中美建交初期，中国经济结构已发生了变化，对“三驾马车”中的出口依赖大大下降，2016净出口对经济贡献率是负的7.8%。
不同于美国其他贸易伙伴，其他诸如加拿大、墨西哥，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如果不能将中美经贸关系放在中美关系大的战略框架下下去考虑，美方招致的损失可能不仅仅是贸易数字变化所能体现的。同时，中国之所以不会像上个世纪80年代在贸易战争中惨败给美国的日本一样，是因为我们有强大的综合国力做基础，我们在对外关系中能够做到独立自主。
总之，随着特朗普团队及其在国际事务中莽撞行事的风格愈发显现，我们无论在战略还是在战术上都应当给予高度的重视，同时政策界、实业界也应该学会在激烈的国际交锋中提高自身应对贸易战的能力，当真正的挑战来临时能够从容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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