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咖】吴晓求:中国资本市场的问题根源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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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晓求系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本文刊于9月11日“复旦管院”微信公号。
编者按
中国经济自改革开放以来风云巨变,在转型升级中不断焕发新的活力,并成为一股崛起于世界的强劲力量。但国际环境的动荡、内部营商的不确定,都给中国经济带来了复杂而困难的形势,因此认清中国经济的现状尤为重要。
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吴晓求教授,在复旦管院第四届校友上市公司领袖峰会上,就宏观经济、金融改革、资本市场三大重要经济问题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以下内容为根据现场速记整理的发言要点。
只有实体经济才能最终创造财富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取得了巨大成就,这一点有目共睹、不可否认,但我们还是要以客观的态度看待当前中国经济所存在的问题。我认为,它正面临着改革开放以来最复杂的环境。
中国经济的复杂环境源于三个方面:一,转型期。中国经济从原来数量扩张型的、依靠资源禀赋发展的体系,转型到一个具有自主创新能力的经济体系中,是非常痛苦的。二,政策倾向。我们当前某些政策倾向在一定程度上加大了问题的复杂性,使得我们解决问题变得更困难。三,外部环境变化。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显著增强,从中美贸易冲突便可见一斑。在这三重变量的影响下,中国经济显而易见变得更加复杂了。
目前中国经济的一个较大问题在于,内部综合性营商环境正在恶化,特别是民营经济的营商环境更差。
一方面,市场主体的活力不够。在经济中最重要的是市场主体活力,没有市场主体的积极性、创造性,政府再怎么努力也是不行的。为此,我们的政策环境应当为企业创造一种荣耀感和责任感,使之建立为社会创造财富的财富观,鼓励其创新创业。
另一方面,营商成本不断上升。在实体经济、制造业以及其他领域的企业家们都能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实际上,中国经济处在一个相对困难的时期,这从增长速度这个数字是看不出来的。
某工厂加工流水线
因此,宏观经济政策一定要预评经济周期给实体经济带来的影响。中国经济处在周期下行阶段,这是客观的。一个国家无论有多大的能耐,也不能永远保持高亢的增长,是需要休整消化的。
宏观经济政策发挥其调控经济的职能,关键有三:一,财政政策要发挥相应的调节功能,要遵循逆周期的调节原则,加强宏观调控效应,重点是减税。二,大幅度改善营商环境的核心是简化政府职能和降低企业运行成本。经济处在相对下行时,我们减轻企业的运行成本,以滶活企业的创造力。三,正确处理好金融与实体经济的关系。宏观经济政策必须关注实体经济,因为最终是由实体经济来创造财富的。我认为,保持实体经济的稳健增长是财政货币政策的主要目标。
中国未来金融改革在于市场化
中国金融目前正处在一个不确定性更加敏感的时期。受内外部因素影响,中国的股市、汇市、债市都处在趋于更加不确定的预期中,银行体系尚处在稳健状态,但不良会随之上升。
评判一个国家金融竞争力的核心标准是看其分散风险的能力,风险来时能够有效地分解风险、分散风险,风险过后拥有恢复的机能和速度,这才是有弹性的金融体系,而中国金融体系的结构设计到目前为止是缺乏弹性的。
金融处处都是风险,多数的金融都是有风险的收益,所以不可能对风险进行彻底清理,否则就会把本来不是风险的金融活动变成真正的金融风险。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是底线,是一个战略目标。中国的金融在解决为实体经济服务,防范金融风险的唯一思路就是通过改革开放,通过市场化改革才能解决。我们必须要大力发展市场化的金融,建立一个有弹性、结构多样、供给多元的金融体系。
第三方支付,是金融创新的一个新业态。第三方支付的出现,一方面顺应消费结构、消费模式的变化,使网上购物、电子商务成为主流。另一方面,金融创新也推动了监管的进步。第三方支付带来消费模式的转型,实际上是中国经济结构调整的重要起点和动力。市场上多了第三方支付平台这个选择,可增加竞争,提高金融的技术竞争力。这表明,就支付来说,不能回到卡支付为主的时代,不能回到票据支付的时代,更不能回到现金交易为主的时代。中国金融只能往前走,不能往后退。这种金融创新提高了效率,风险并没有增加。
使用第三方支付消费
人民币汇率处于变动之中。最近一段时期人民币的贬值在预期内,既有外部因素的影响,也有市场过分地解读了中美贸易的冲突影响。贸易冲突不可怕。未来如果人民币国际化威胁到美元的地位,那时的冲突会比贸易冲突大得多。因此,我们要低调地处理人民币国际化的思路是非常对的。以我个人来看,我们未来相当长时间内还做不到人民币在全球市场流通,从一定意义上说,我们不想做也不应该这么做,只要成为国际货币体系里面重要的一员就可以,这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目标。
在一过程中,汇市很重要,如果贸易顺差迅速缩小,会对汇市带来较大的影响。但我很有信心,人民币不会出现多么大的危机,因为大国的金融危机很少表现为货币危机。我始终认为,我们要把维护人民币长期信用作为最重要的政策目标,如此人民币才有国际化的未来,而人民币的国际化是中国金融体系国际化的前提。所谓的长期信用包括两方面,一是实体经济的稳健发展,二是货币政策的导向,利用稳健的货币政策,维持好经济短期繁荣和长期稳定增长之间的平衡。
债市的不确定性在显著增加。现在债务违约已有扩大趋势,其中地方政府债务是一个难点。中国的地方政府是一个重要的经济主体。西方在总结中国经济发展经验的时候,指出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中国地方政府作为一个大公司,不断招商引资,核心目的是为企业发展为当地经济发展服务。这一思路非常好。
中国金融未来改革的重点有三个:第一,市场化的方向。市场化方向的核心是加大金融资产结构的调整,赋予金融体系有足够的弹性,增强财富管理的功能。第二,科技化的业态。传统金融的业态最根本的缺陷,是受时空限制。金融应该广泛吸收科技的成果,改变传统金融的业态。第三,国际化的趋势。主要包括人民币国际化和国际金融中心建设,要稳健低调地推进中国金融的国际化。
资本市场最重要的是上市公司的成长性
作为一种基于“脱媒”和“透明度”的金融制度,在中国的出现和发展,可谓充满坎坷。一路走来,困难超乎人们的想象。从2008年到2018年,中国资本市场没有任何成长。为什么资本市场在中国就发展不起来?
资本市场是一种什么样的金融制度?透明性、成长性、资本的高流动性是它的本质特征,财富管理是它的核心功能。这与我们的理解恰然相反,我们所崇尚的是融资而非财富管理,因此我们的制度设计和社会环境与此有较大冲突。
中国资本市场的问题根源究竟在哪里?三个问题:不太知道为什么要发展资本市场、如何发展资本市场以及如何监管资本市场。这其中最重要的是机制问题、理念问题。
我们只看到融资的市场,没有看到财富管理的市场,企业融资怎么方便怎么来。要知道,财富管理市场是要按照投资者的标准来制定上市标准的,但我们现在很多上市公司虽然符合上市标准的要求,但不符合投资者的理念要求。投资者对上市公司的要求是成长性,是未来,不是过去,也不是今天。
今天最好的,未来未必是成长性的,因为它不可能再好了。中石油当年上市的时候每桶油已经140美元,所以上市时市值超过了一万亿美元,达到了顶峰,之后一路下行。上市企业的成长性是资本市场发展的基础。可见,企业的过去和今天在资本市场上并不重要,资本市场上最重要的是企业未来的成长性或不确定性。这才是资本市场的魅力所在。我们要让那些未来有成长性的企业,比如腾讯、阿里巴巴、小米、京东等,还包括一些高科技公司成为上市公司的主体。这是未来中国资本市场改革的重点。
中国经济目前处在相对复杂而困难的时期,应通过宏观经济政策改善营商环境,激活市场主体,稳定预期。现在金融不确定性显著增加,应建立一个弹性的金融体系,强化分解风险和财富管理的能力。目前资本市场发展迟缓,应放眼未来。资本市场应关注企业的成长性和发展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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