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达先生忆蒙代尔，为何他醉心中国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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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达系中国人民大学一级教授、中国金融学会名誉会长，本文刊于《中国金融》2021年第8期，原标题为《忆罗伯特·蒙代尔教授》。

著名经济学家罗伯特·蒙代尔（资料图）

4月5日，知道罗伯特·蒙代尔教授逝世了，总觉得他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很深沉的东西……

我和他的交往开始于上世纪90年代中叶。那时有一个中美经济学教育交流项目（全名很长：美国福特基金会支持的美中经济学教育与研究委员会为一方，中国国家教委支持的中美经济学教育交流委员会为另一方，双方共同执行的中美经济学教育交流项目），我一直以中美经济学教育交流委员会主席的名义主持这个项目。这个交流项目中有一个关键性的子项目：一年制的经济学培训班。培训班主要设在中国人民大学，1985～1995年连续办了十期；其间在复旦大学同时办过三期。这个班主要是请西方的教授按照西方大学的教学模式讲授西方经济学；对象是从全国大学选拔的能听懂英语教学的优秀在校硕士生和青年经济学教师。先后共有六百多名学员参与培训。办学效果极好，在国内外均有很大的影响。

蒙代尔是1995年春季学期——也就是延续了十年的这个培训班的最后一个学期——聘请的两位外籍教授之一。虽然距离他获得199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还有4年，但他已经是世界上知名的顶级教授了。最初与他接触时，我们告诉他聘金只相当于普通教授水平，但他还是决然应聘。能够聘请到这样高级别的教授，我们非常高兴。开课后，学员对他反映极好：讲授质量高，对教学各个环节的组织极其认真负责，毫无大牌教授的架子。

不久，他主动找我说，应聘前对这个经济学培训班是有所了解的，它不仅得到多方的积极赞誉，并且也经过国际知名专家评估并获得了高度肯定。亲临其境，更感到这是一个极好的开展经济学教育交流的形式，也是中国之所必需，但为什么不能继续办下去？我告诉他，为了继续这个项目，我们进行了长期的争取，但没有争取到福特基金会延长资助的承诺，而我们自身也无力筹集继续举办的财力。他随即造访了福特基金会，无果。很快，他就形成了一个新设想，即通过自己的影响筹资组建“北京高级经济学院”，并拟出了极为详尽的方案。随后的一年左右时间，他联系了许多美国的财团争取资助；其间还介绍前美联储主席沃尔克到中国人民大学找我，希望沃尔克能支持这项筹资活动。遗憾的是一再未能落实，但他一直没有放弃。2000年初，我借访美机会到他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家中做客，知道他依然没有放弃筹资的努力。

那些年，他与中国的大学和科研机构等组织同时开展了多项合作。其中，与中国人民大学有两项合作：一是2001年开始，他与我共同冠名一个讲座——“黄达—蒙代尔经济学讲座”，请世界著名学者到中国人民大学的这个讲座讲学；二是2002年开始，设立了“黄达—蒙代尔优秀博士论文奖”。

蒙代尔是一位典型的西方大学的经济学教授，同时也是深谙政治的人士。他的《蒙代尔经济学文集》（中文版，中国金融出版社出版，下称《文集》）里有这样一句话：“我的基本主题是：政治事件和经济事件相互作用、互为因果，国际货币体系演变发展最充分地展示了这种双向作用。”应该说，他《文集》里的文章处处反映出半个世纪以来国际政治经济的风云变幻；也可以说只有结合国际政治经济风云变幻的大形势，才有可能真正深入解读他的“货币”主张。这样一位并非不问政治的人士，为什么对中国这个“异类”国度发展经济学教育极为关心并给予诚心诚意的支持？我无力作出透彻的、本质的分析。不过想来想去，也有一个并无十分把握但也难以排除的想法：我总觉得，他对中国发展经济学教育的关心是与他作为一个学者，作为一个教授，全心全意追求学术上的真理分不开的。

在与蒙代尔的交往中，我深切感受到他一直是个一心一意追求推动经济学向其完美境界发展的学者。从他的《文集》中大体可以了解他为世人所赞誉的模型、理论论点，其酝酿、展开、深化、升华的脉络清晰可循，篇篇充满着持续不懈追求真知的气韵。也许应该承认，有着学者、教授名衔的中外人士，并非全都具有这样的品德。

正是全心全意追求学术上的真知，才会突破政治的、社会的世俗藩篱，而有一个更宽广、更高远、更通透、更清纯、更执着、更深沉的境界，来观察、来认知外部世界，来指导、来规范自己的行为，从而会为一个更崇高的目标——比如中国古圣先贤理想的大同，比如现代日益受到关注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而愿意奉献自己的力量……

他对中国经济学教育的关心是否可以循着这样的思路去理解？但无论如何，他对中国经济学科建设的执着情分，应当感谢，应当尊敬！

罗伯特·蒙代尔教授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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