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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月:聂树斌案的现实困境

2017-01-24 华辩网

  2016年12月22日上午, 由律媒百人会、北京尚权律师事务所主办的“ 媒体报道如何推动冤错案件平反——以聂树斌案为例”沙龙成功举办。

本文为郑成月先生在本次沙龙的发言实录:

邓益辉:谢谢陈光中先生介入聂树斌案做出的重要贡献,他谈到我们如何利用社会力量的助推来平反冤假错案的思考,高屋建瓴,也可以让大家通过陈老先生的发言得到很多的裨益,再次用掌声感谢陈老先生的教益!    

接下来进入关于冤案平反现实困境的议题,我们邀请到河北省广平县公安局原主管刑侦副局长郑成月,最近聂树斌案平反前后,郑局长应该接受到了非常多的媒体的采访,今天现场我们想请您讲一讲还没有在媒体披露的更多细节,让与会的大家听一听,再请郑局长就聂树斌案谈一谈这些现实困境有哪些是你自己体会到的?有请郑局长! 


郑成月:刚才陈老师也说了,个别人代表不了法律,代表不了国家。咱们看聂树斌和王书金综合卷,和河北省调查组关于调查聂树斌是不是冤案,整个情况我简单写了个东西。我给最高院打了个电话,我说我要出庭,聂树斌不是刑事案件,为什么呢?从这几个材料里面足以说明一个问题,这些法官们和办案人员们不负责任。    

我有必要给大家先介绍一下,因为大家知道的是聂树斌案的情况。王书金是怎么交代的?王书金交代的是1994年在石家庄西郊打工,他中午吃完饭不睡觉,跟别的人不一样,他往东南角的墙跳出去,外面是老百姓的西红柿地,当时是8月5号,阴历是6月底、7月初。他说我在西红柿地里摘西红柿,从南边过来一个女的,他跟着这个女,把她拽住,拉到地里进行强奸,强奸以后把衣服扒下来埋到草地里。更主要的是,他说,她死了以后我见她身边有一串钥匙,我就捡起来了,走到小路边扔了,大概离尸体一米远。这是王书金的交代。他说这个女的是从南往北走,他又说到的是中午吃完饭,大概一点多、两点钟。 

聂树斌是怎么交代的?聂树斌说,我骑着自行车从石家庄市走来,走到这个液压件厂东一片,那有一个检查站,我看到厂里过来一个女的,这个女的走到小道上往南拐,两边都是玉米地。这个时候我跟着她进玉米地,然后用车子把她撞倒,撞倒以后实施了强奸案。我怕她喊人,我拿了一个衬衣往她脖子上勒了四五下,没提这把钥匙。王书金没提衬衣。这是聂树斌交代的。

为什么聂树斌这个案件平反这么难?陈老师也说了,从目前简单的判卷证明聂树斌就是凶手,钥匙你看不见很正常,太小了,但是脖子上确实缠着衬衣,他们还拍照了。所以当省调查组把案件想弄清楚的时候,两个调查组,一个王书金的调查组,省公安厅牵头,一个河北省高院牵头的聂树斌调查组。在调查当中,第一,调查组询问了当年聂树斌的律师,张律师说了,聂树斌没有翻案,我会见过他两次,说聂树斌身上有伤没有?他说没有。就这个事再分析。

 这个律师很聪明,我就在河北省汇报案的时候,3月20号,“一案两凶”登了以后,我对着省公检法,都是大头,石家庄中院,石家庄市公安局都在,当时刘书记主持的会。我当时汇报案子的时候就说了,从目前证据,他们石家庄这个卷子没让我看,尸检报告和正常的材料都没有。所以,我说这个案件出来几个百分数,我汇报的时候拿着全程录像,这时候省公安厅的时候已经提审过王书金了,提审完到我办公室说了一句话,他应该就是凶手。我给省委领导汇报完以后,因为在汇报前,第一个是石家庄市公安局纪委书记汇报的,说我们对当年的审讯警察询问,说聂树斌是主动供认的。当时管刑事的副院长拿着这个案件看,说从三次审判委员会研究,杀聂树斌准确无误,运用法律得当,没有任何错误。当我汇报的时候,我说这是全程录像,王书金全程录像,这是全部的案卷,我说从目前的证据应该说王书金就是凶手。我就说一个事,在一串小小的钥匙,他能看到,他能知道。杂草丛生的8月份,那时候草都出来了,你看看现场,如果围观的群众是看不到这个钥匙的。

所以,后来我汇报完,刘书记问我一句话,说郑局长,以你看石家庄这起案子王书金作案的可能性有多大?当时我说刘书记,真要接触过王书金的人都会说99%是王书金做的。这个案子汇报两个月了,河北省、邯郸市组成了联合调查组。我当时说了一句话,我们对犯罪分子还有追溯,我也把被子都准备好了,可能我也要进去。所以我说聂树斌的律师不敢说实话。

邱兴隆教授当时就住在聂树斌这个看守所,他在湖南长沙大学有一个讲座,当刑辩律师首先得懂得中国监狱的文化,就是当年把聂树斌入了监号以后,咱们看过《征服》这个电视剧,那个罪犯叫马老墩。他在看守所里面,几个人把聂树斌押过来,打得嚎啕大哭,聂树斌说打得我受不了了。

搜狐网一个记者跑到湖南找到邱兴隆,他说当时邱老师对他有全程的录音录像,把这个交到了山东济南法院,是李树亭律师交上去的。为什么这个问题很容易查清呢?那个监号住了20个人,因为我在那押过犯人。我们在石家庄抓人的时候,都是临时羁押,我去过那个看守所。聂树斌关到里面一直在墙角里面哭,所以说,好多记者问我,为什么不是他杀的人,枪口对着他脑袋上,他也不喊冤。我就说,你去问佘祥林怎么交代?他在劳改判了15年,劳改了11年,后来他媳妇带着回来了,他弟弟跑到派出所去说我嫂子回来了。所以这些记者问我聂树斌为什么不喊冤?我说你们去问佘祥林。这是我要说的第一个,关于聂树斌为什么没有喊冤。

第二个,因为聂树斌是1995年4月27号执行的死刑,在1995年的5月13号有一个刑事上诉状,主要内容是说我就强奸了一个女的,我就杀了一个人,我还想活着,我想为社会做贡献,国家社会把我养这么大也不容易,我是吃着人民的饭长大的。我一直在看这个,但是贺卫方教授和我在一起一句话提醒了我,他说你看到没有,上面的字都是繁体字,聂树斌一个初中毕业,写字歪歪扭扭的能写出这样水平的字,那就是高人。现在在座的各位,我估计大家都写不了繁体字。当时我爸爸给我写过东西,老写出来的是繁体字,所以我抄出来的都是繁体字,我爸爸今天如果还活着估计就87岁了。

贺老师一句话提醒了我,聂树斌虽说是初中毕业,但是他是一个初中的孩子,任何一个口供上他写的是阿拉伯数字,唯一这个材料底下写的是汉字,壹玖玖伍年伍月拾叁日,他在看守所知道他活不了,强奸杀人,从重处罚,你肯定是死刑。所以,在他无奈的情况下,他给后人留下了一个汉字,4月27号死的,5月13号怎么出来了一个刑事上诉状,就他去上诉他也不会写那个刑事上诉状。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作为领导去看,这要给领导一汇报,这个汇报人怎么说呢?就是说他自己又承认了,这是他写的,他就杀了一个人,强奸一个女的,这怎么能说的假的呢?调查律师,律师说他没有喊冤。作为领导坐到那一听,假如我那个时候是领导,他承认了。

再一个,聂树斌的交代,10月1号聂树斌被逮捕那一天,聂树斌从偷女人衣服,到跟踪女的进地,到实施强奸过程,到用衬衣勒了四五下,再到埋衬衣,逃离现场。然后回到家,妈妈问他怎么了,说我加班了。这是一系列口供。

30分钟,同志们,一个口吃的人,我在公安局遇到过好多口吃的人,你叫什么名字?我我我,我说你叫什么?慢慢说。虽然我们办理案件没有明确表明这个,但是你必须得注明口吃,时间从几点几分问到几点几分,他这个上面标明30分钟,可能吗?我带着这个问题,不让我当局长了,我还是人民警察,我在聂树斌家周围问了好多家,聂树斌到底口吃不口吃?他们说口吃得很,特别是一着急,根本上不出来话。所以,我心里明白,这个口供是假的。

再一个,康孟栋(音)报案,说我姑娘37岁了,通过调查招工表,康菊花当年被杀的时候是36岁,聂树斌在这个调查表中说我看到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妇女进地了。这一眼就看出来,一个37岁的人和一个二十四五岁的人能看不出来?

 现场的笔录,我这里都有,我给陈老师也发过。说现场提取了一个黑色自行车,你返还人家东西的时候,你写的清清楚楚,返还一个蓝色24自行车,现场提取的是黑色,返还的是蓝色。这个材料能作为证据使用吗?

更可笑的是虽说杀人时间他说是五点或者五点半,这个材料10月1号聂树斌被逮捕时说,我是8月5号下午5点半把她杀死走的。你返还自行车的时候,这个时间怎么能讲准?

更重要还有一个人在材料说,我看到康菊花下班骑个自行车,前面一个筐,筐里面放一个雨衣,现场提取自行车时有照片,前面根本没有。更可笑的是问侦察员王立平(音),8月5号下午康菊花洗澡了,尸体发现是五六天以后,你能看出她洗过澡。引供诱供,前言不搭后语。

在这个案子里面,我们的李树亭律师,包括郑天赐后来都参与过这件事,都是无私没有任何报酬的去办这个案子。我给李律师说你既然代理这个案子,你认为百分之多少是王书金作的案?李律师说根据我目前走访调查,李树亭真的是一个一个去问的,百分之百是王书金干的。这是他说的一句话。我说好,就得你当聂树斌的律师。

根据以上这些,更重要的一个情节在于什么?就是咱们律师说得不好听是不懂的事,说得好听就是律师不注意的事。当时有一个律师他自费从山东请来了宋忆光法医,和中国政法大学的吴宏耀教授,长达三个小时的咨询,第一,陈老师列出来的一个衬衣能不能勒死人,宋忆光说勒不死人,这个问题我不想多说。正是1995年我办的这个案子,六个彪形大汉用床单勒一个16岁的小孩,没勒死,小孩跑了,报了警,这几个人都抓了,现在床单还在公安局。

第二个事,霉烂的尸体能不能提取DNA?1994年我们国家有没有DNA这个技术?宋法医说了,不但有,中国那个时候已经四家可以做了,还是免费的。


陈光中:除了公安部以外还有三家。

郑成月:公安部做DNA的就在木樨地那个二所,我去过几趟。现场的DNA你都不测,你就让聂树斌的脑袋开花,你能做,不是不能做,免费的技术,你作为石家庄市公安局的法医,还不是一个法医,当时我看那个材料有四个法医。石家庄当时西郊分局的法医,我跟他见过面。陈老师带着这个问题去问,死亡时间怎么确定,在座各位的都是法学界人才,从尸斑判断死亡时间,隔不了半个小时。

陈光中:我今年快87岁了,我找我的学生助手把案件材料让他帮助我认真看,有些关键问题我让他整出来,然后从中提出七个问题,七个问题非常有针对性,有没有骨折,研究作案的时间等等,类似的问题迎刃而解。关键就是这些法医专门的知识我们要实事求是,所以要让科学说话。

郑成月:法医讲这个解剖你必须把尸体洗净弄到法医室进行X光照,到底骨折没骨折,对全身进行检查。仅凭肉眼,弄个水一冲,说没有骨折。带着这几个问题,陈老师写成了报告,直接递到了最高人民法院,我听说还递到孟建柱手上。这个问题最高院的这些领导是完全负责任的,根据教授专家提供的东西。

所以我在大学讲座里面,我说这个案件的平反中国政法大学除了很大的力,就是我们的陈教授。第二个出力就是媒体的渲染,整个把这件事挂起来的,他们按住这边那边又起来了,所以这个案件的平反由12月2号那天最高人民法院的决定,这跟法学人和新闻工作者是分不开的。

只要法官有责任心就不至于办成这样,有冤枉的人,你不要抱怨党和政府,个别的人代表不了党和政府。希望各位律师、法官、学者真正能负起责任,对这些冤假错案平反,能不能认定王书金是凶手,这个里面王书金的疑点太多了,这个疑点在哪,在我们当事的技术人员,我怀疑这些证据他有,他没拿。我就说到这里。


来源:律媒百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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