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纪事》写的也是白鹿原的人与事
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经过众多的评论，岁月的沉淀，已公认为文学的经典。这本《白鹿原纪事》，同样出于陈忠实的创作，写的也是白鹿原上的人与事，但不同的是这本是短篇小说集。可以理解为《白鹿原》的姐妹篇。
这本短篇小说集中收录的18篇作品，多数早于《白鹿原》就发表了。明乎于此，是否可以解读为《白鹿原》的原始素材与前期准备，以及《白鹿原》的余墨。
我饶有兴味地通读了《白鹿原纪事》，总体感觉：朴实、真实、原生态，人物栩栩如生，活色生香，所有的笔墨都自然流淌，几乎看不出任何做小说的痕迹。
陈忠实笔下的白鹿原，是他长期生活的地方。因为生于斯，长于斯，他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更不要说这里的老人与孩子了。他捻熟这儿的风土人情，了解这儿的过去与现在。因此他落笔时，不用冥思苦想，不用虚构夸张，那些人物会自然而然浮现在他眼前，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一言一行，描写起来得心应手，几件事一串，几句话一说，人物就丰满起来，立体起来，活泛起来，仿佛哪儿见过，仿佛读的是一个个真实的故事。
这本集子不是用技巧取胜，不是用离奇的情节吸引读者，更多的是用白描手法，乡土语言，娓娓道来，引领着读者走进陈忠实讲述的故事世界。
这18个故事，时间跨度近一百年，从民国到解放，其故事、人物的背景，不少是近百年来重要的政治事件、政治运动，也就以小见大，以点见面，折射出近百年的历史变化，历史进程。
如果你读完18个故事，你会发现陈忠实描摹、塑造的人物，几乎没有什么高大上的英雄、模范、先进，大都是生活在底层的普通百姓、有这样那样缺点、缺憾的小人物。也就是说，陈忠实笔下的人物往往是不完美的，甚至烙印着某些民族的劣根性，但正因为如此，也就格外地真实，格外地接地气。
试以打头篇《轱辘子客》来说，主要人物是王甲六与刘耀明，这两个人都算不上正面人物，所作所为也谈不上正能量，无非是农村中男男女女的那些事，最多是耍耍小聪明，如刘耀明设了个圈套，让王甲六和老支书的女儿王小妮在办公室偷情，又别有用心去告密，导致王甲六的丑事被发现，当场逮住。也就毁了他的大好前途，以致王甲六逐渐走向堕落，迷上赌博，最后被民警抓走，被批斗。以刘耀明主持批斗大会而结束故事，表面上看似乎刘耀明赢了，其实，两个人都是人生的输家，都让人小瞧。期间又穿插了睡对方女人的片段，反映的是基层农村中权力的诱惑与道德的沦丧，引发读者多角度的思考。
让读者比较震撼的是《窝囊——献给古原的女儿》，作品披露了70多年前，发生在延安的一段尘封往事。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延安曾经吸引了无数有理想有追求有热血的青年男女，他们义无反顾地放弃学业，抛弃家庭，投奔到革命圣地延安。陈忠实记录的是西安地区古原一家老财东的千金张景文，因为接受了新思想，在国民党教育部长戴季陶到西安演讲时，就是这位有叛逆行为的富家小姐头一个向部长扔了砖头，弄得戴季陶狼狈不堪，跳窗而逃。后来，张景文索性去了延安，谁知，遭到了审查，认为她一个衣食不愁的小姐来延安闹革命很可疑，被认为有可能是国民党派来的特务，最后被肃反小组判处活埋，是年24岁。直到解放后才平反，追认为烈士。我不知这结尾是真实的，还是小说的需要，所谓光明的尾巴。但张景文还算是幸运的，因为还有不少冤死的并没有盼来平反。从陈忠实的描写中可以知道，光关张景文的那个窑洞，她就是第九个被晚上拉出去处死的。可见与张景文通命运的不是一个两个。
陈忠实敢于碰触这个敏感的题材，大胆落笔，如实描写，让读者肃然起敬。陈忠实是个正直的作家，有担当的作家。这样有分量的作品，比之那些风花雪月，穿越、盗墓，惊悚、玄幻之类的畅销作品，要有意义有价值得多。
《舔碗》也是一篇既好读，又让读者思索的作品。陈忠实着力描写、刻画了黄土地上的黄掌柜，他有一个不同常人的习惯，吃好饭后，用舌头舔碗，一粒粮食都不浪费。据他讲，他的许多财产就是靠舔碗，日积月累省下来的。因此，他要求来他家做工的黑娃也学会舔碗，弄得黑娃恶心不已，痛苦不已，最后黑娃实在受不了，逃走了。这是单纯描写黄掌柜勤俭致富吗？或者是揭露黄掌柜吝啬，苛刻长工，也许有若许因子，又不尽然。陈忠实描写的是他见识过的“这一个”。黄掌柜这样的人物是客观存在的，很难评介他是好，是不好。但至少让读者记住了有这特殊癖好的黄掌柜，以及那个有个性的黑娃。
还有像《兔老汉》里善民老汉、《马罗大叔》里的马罗大叔，《害羞》里的王老师，《鬼秧子乐》里的乐叔，或善良，或狡黠，或单纯，或迂腐，或温情，或刻薄，一个个无不鲜活灵动，似曾相识。18篇作品勾勒出来白鹿原上的人情风貌，展示了黄土高坡生活小长卷。
总之，《白鹿原纪事》值得一读，不会让读者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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