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人，无伴奏，怎么唱齐的？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10月1日上午11点半，万籁俱寂中，4名小朋友青涩、纯真、未经丝毫修饰的童声从天安门广场国旗杆下徐徐传出，他们的身边，8名指挥同时扬手，在轻轻按下的刹那，轻缓悠扬、沁人心脾的合唱汇入领唱的童声，由3000名来自首都各大、中、小学校学生组成的广场合唱团，以一曲无伴奏合唱，拉开“十一”庆典的序幕。
第一个音节吐出之后，国庆70周年分指挥训练与合唱总指挥李刚教授的心，一下落回了原位。在广场合唱团演唱的全部18首作品中，只有这第一首，需要3000人在无伴奏状态下，直接找到音准。“说起来容易，但要是真的做起来，它是能够充分体现出北京学生们合唱功力的一刻。这一关突破了，后面的一切都将顺理成章。”
面向合唱团员的8个分指挥台上，8名指挥一举手，一抬头，犹如正有一根无形的线同时牵动，手臂的高低、角度、力量，乃至指挥们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几乎没有丝毫分别。指挥台下，另外13名分指挥按照预定程序，随时登台替换，以保持指挥者100%的精力充沛、情绪饱满。
首师大音乐学院指挥专业的研究生芦雅晨是21名分指挥之一。从严苛选拔中脱颖而出的她，自训练开始起，已接受了顶尖专家们超过600小时的培训，细细算来，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相当于重新学习了一遍自己的专业。“我们这个专业招生特别少，专业人员并不好找，我们21个人当中，只有7名是指挥专业的，另外14名同学都是声乐、教育方向的，并没有指挥的基础。几个月训练下来，他们如同是在大学里多学了一个专业。”
艰苦训练带给他们五味杂陈的记忆，势必将伴随他们终生。她印象最深的瓶颈期出现在七月份的封闭集训期间。此时距离最初的训练已经四个月了，她和本专业的同学们忽然发现，自己的进步甚至远远赶不上非指挥专业的同学。眼看着每日的训练成绩排名日益下滑，已经用了120%的努力和汗水，却总也看不到成果，同学们几乎处在了崩溃的边缘。本就心思细密的她们，更容易放大情绪，大庭广众之下，老师一句“你到底怎么回事啊”——虽然是在表达不满，但也谈不上有多么严厉——已经足以让女孩儿们当场放声大哭。“男同学也哭，他们当着我们能忍，回到宿舍自己偷偷掉眼泪。”
李刚教授说，指挥专业在日常非常强调释放个性，对学生理解乐曲、表达情感时出现的独特想法、指挥时出现与众不同的动作，从来都是鼓励再鼓励。但是，国庆七十周年的合唱演出，恰恰是要求严格地整齐划一。“凡是参与过合唱的人都会知道，一个好的指挥会对他面前的团队产生多么重大的影响。我们是个3000人的团队，有21名指挥，如果每个指挥对作品都有不同的理解，动作自由，表情各异，在这个庄严神圣的场合，那会发生什么？”
统一对作品的认识，统一所有人的表达方式，是做好之后一切工作的第一步。音乐学院研三学生丁超男说，长期学习形成的专业技能，反倒让她们在训练中总是不由自主地突破既有框架，流露自我，而这恰恰是大忌。
谁也不知道关键的转折点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同学们能记住的只有每天训练完成后，所有人聚拢在一起，共同探讨对于作品和情绪的理解；能记住女孩儿们挥动手臂力量太小，不得不绑上的沙袋；能记住集训期间最早上床睡觉是凌晨2点，几乎在脑袋碰到枕头的瞬间就进入梦乡；也能记住训练之余突然萌发看升旗的念头，于是夜骑到天安门广场，汇入等候升旗的人潮……
芦雅晨的手机里至今保留着集训某日凌晨5点19分的视频，在国歌响起的同时，视频中的画面突然亮了起来，太阳跃出东方的地平线，同学们回头张望，找寻几个月后自己将站立的地方，在国歌声中更感受到责任的沉重。
在全部3000名合唱团成员中，系统学习过音乐专业的只有200人左右，另外2800人都是有一定音乐素养、参与各学校合唱团的音乐爱好者。如何将3000人对于乐曲的理解统一到与21名指挥一致的层面，对这些最小年龄只有16岁，很少在如此规模人群面前出头露面的指挥们又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指挥专业的研二同学张嘉欣说，第一次到大学合练，指挥们站在操场前方的高台上，突然下雨了。合唱团的同学们纷纷穿上雨衣，打起雨伞，指挥们始终矗立不动，除了指挥动作之外别无其他，任雨水当头淋下。“后来我们知道，这一幕让合唱团同学们非常感慨，大家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的业务水平到底如何，但一下子知道我们是一支有纪律的团队。”51次往返各个学校，179个小时的合练教学，终于让这个3000人规模、专业人员不足7%的团队逐步合为一个完整的整体。
再次站在天安门广场上，各位指挥们面对视野所及的3000余名合唱团员，保持着微笑，强行压抑内心的激动和自豪所带来的情感波澜，决不能让泪水滑过脸颊——在这样宏大庄严的场合里，在军乐队奏出的气势磅礴的乐曲中，比任何人更能深刻理解其中含义的他们，确实更容易受到感染，更可能流泪——但是不行，此时指挥们和歌手们人同此心、心同此想，若是指挥没有抑制住感情，合唱团员又该如何控制情绪？
指挥间隙，芦雅晨抬头望向几个月前，骑车来看升旗时自己站立过的地方，恍如昨日。那天的雄壮国歌，似乎已汇入了今天的广场，流进了所有人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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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 辑 | 关灵子 校 审 | 魏晨旭 校 对 | 白琼瑜
来源 | 北京日报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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