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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植物的树皮曾拯救千万人生命,如今却退居杯中美酒

顾有容 物种日历 2020-10-18

—真不想承认,这是我过于年轻气盛而犯下的错误啊。这杯苦酒,我只能独自咽下……

—装什么[哔-],不就是杜松子酒兑汤力水吗!

好久不见小剧场的分割线

列位看官,且放下那杯假期已经结束的苦酒,随我来放飞一下想象力:如果你独自穿越到1620年代的海南岛,身后并没有500个粗胚和一艘大铁船,但你点满了成大事者所需的一切个人技能,六围全满,还有历史地理知识的加持。此时,某个不可名状的系统让你选择一种《物种日历》介绍过的植物种子随身携带,你会选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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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一下,袁大德鲁伊的超级稻是没用的,那玩意儿需要一整套现代化肥工业的支持和极高的耕作管理水平,而且还需要年年杂交制种。其他现代高产粮食作物同理,此外红薯当时已经传入中国了,带去当宝会被人笑话。

绿色超级稻。图片:lkntv.cn

其实不妨换个思路,某位革命导师说过,人是生产力中最活跃的因素,而粮食正是用来支持“成大事”所需的大量劳动力的。如果粮食问题可以用金手指解决——你知道岛上几个金矿的具体位点,也知道一海之隔的越南可以买到粮食——那么注意力就应该放在其他威胁因素上,比如说传染病,尽管威胁不到体质20的你,但可能让你治下的人口快速减少。

历史上几次大型瘟疫让人口数量急剧下降。图片:Plague Inc. / steampowered.com

有一种传染病,自农业文明兴起就开始严重影响人类生存,并且紧跟人类开拓新疆域的步伐,它就是疟疾。农业需要密集定居的人口,定居点附近的污水是蚊子喜欢的繁殖场,于是,以蚊子和人为双重寄主的疟原虫就能快速传播开来。蚊子在“每年杀死人类最多的动物”榜单上高居榜首,主要是靠传播疟疾。由于蚊子在气候炎热的地方繁殖更快,疟疾在热带和亚热带地区为害更烈,这是每一个试图开拓东南亚的人都必须重视的问题。

疟疾传播路径。图片:euroclinix.net

说到这里你应该已经明白了,我推荐的物种是能治疟疾的茜草科金鸡纳属Cinchona L.)植物。这个属有大约23个物种,俗称的“金鸡纳树”包括其中4~5个药用的种,今天介绍的正鸡纳树C. officinalis也在里面。在正常的时间线里,1620年代的欧洲殖民者很可能还没有在南美发现这类植物有治疗疟疾的功效,更不要说把它们传播到东南亚了,所以穿越者一定是要自带的。另外,黄花蒿Artemisia annua)尽管是中国本土物种,但从中制取青蒿素难度太大,不像金鸡纳树,直接吃树皮就能治病。

正鸡纳的各个部分。图片:Hermann Adolf Köhler / wikimedia.org

来自丛林的福祉

金鸡纳属植物是南美洲的土著,分布在安第斯山脉西部的热带丛林里;而疟疾是“旧世界”的特产,在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之前,它都只在欧亚大陆和非洲肆虐。一块大陆上植物的天然产物,恰好能治疗另一块大陆上的流行病,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美丽的巧合,即使纵观整个医学史,类似的例子也非常罕见。说起来美洲大陆也算得上是“以德报怨”了,欧洲殖民者带来了疟疾,而她却回赠以特效药。

正鸡纳。图片:James Steakley / wikimedia.org

最早利用金鸡纳树的并不是欧洲人,远在他们来到美洲之前,多个当地文明就利用这类植物的树皮来退烧。不过,印第安人用于退烧的植物种类还挺多,早期欧洲殖民者的记录又缺乏细节,所以金鸡纳树最早何时被用于治疗疟疾成了一个充满争议的话题。

在最著名的一个故事里,时任秘鲁总督、第四代钦琼伯爵(Conde de Chinchón)Luis Jerónimo de Cabrera的妻子在利马染上了疟疾,又很快被一种当地的树皮粉末治愈,伯爵夫人遂采购了大量这种树皮,并通过耶稣会运到欧洲。林奈在1742年命名这个属的时候,就是把伯爵的封地Chinchón拉丁化作为属名,而“金鸡纳”是Cinchona的音译——这么说来该爵位是不是应该翻译成金鸡伯爵?

治疗疟疾的有效成分金鸡纳碱,也叫奎宁。图片:blogspot.com

上面这个故事真实性很低,A. W. Haggis在《金鸡纳属早期历史的根本性错误》里考证过,金鸡伯爵四世的第一位夫人死于他去秘鲁上任之前,而史料里没有第二位夫人得过疟疾的记录,伯爵本人倒是得过好几次。

耶稣会确实在金鸡纳树的发现和传播中起到了重大作用,但17世纪中叶之前他们运回欧洲的退烧用树皮(Jesuit's bark)很可能来自豆科的香脂豆属Myroxylon L. f.)。用于命名奎宁的克丘亚印第安人语言quina-quina指的应该也是香脂豆。此外,林大爷给金鸡纳属指定的模式种正鸡纳树仅分布于厄瓜多尔,模式标本采集于1735年,这是对南美“退烧树”的第一次详细描述,可惜没有对应到合适的物种上。

厄瓜多尔发行的邮票,左上角即为正鸡纳树。图片:blogspot.tw

尽管名实对应上出现了很大的误会,欧洲人还是很快让金鸡纳树发挥了巨大作用。很多王公贵族用金鸡纳树皮治愈了疟疾,比如英格兰国王查理二世、法国国王路易十四的儿子。1693年,法国传教士洪若翰(Jean de Fontaney)用金鸡纳树皮治愈了康熙皇帝的疟疾,后来曹雪芹的祖父曹寅患疟疾时曾向康熙求药,但药还没送到他就去世了。有些中文文献里误把康熙用的药记作“金鸡纳霜”,这是奎宁的别称,1820年才提取出来,康熙显然等不及。

正鸡纳花与树皮。左图:botanicimage.com;右图:wikimedia.org

相比本土,金鸡纳树在欧洲国家的热带殖民地产生了更大的价值,但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从南美进口。越来越大的需求让野生的金鸡纳树资源和进口国同样不堪重负。1860年代,英国地理学家Clements Markham主持了一次南美考察,成果之一是把一批种子和幼苗偷偷运到了印度和斯里兰卡,从此开启了热带亚洲的金鸡纳树人工种植产业。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占领了爪哇岛,让美国失去了主要的奎宁来源。美国在热带非洲面对德国、在东南亚面对日本作战,对抗疟药物的需求非常迫切,于是启动了名为“金鸡纳任务”(Cinchona Mission)的植物学调查。1942~1944年间,美国植物学家调查了南美潜在的金鸡纳属植物分布区,发现了若干新种和新的资源。

在“金鸡纳任务”中采回的样本。图片:Ingrid Lin /  U.S. National Herbarium

很可惜,这些资源没来得及用在战争中,导致大约6万名美国军人死于疟疾。奇怪的是,在东南亚一度高歌猛进的日本人也没用上当地的金鸡纳树种植园,死于疟疾的日军比美军还多。旧日本帝国军队盲信精神力量、忽视后勤的毛病,于此可见一斑。

另有妙用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也有机会接触到金鸡纳树的提取物。17世纪的医生用水和酒调制金鸡纳树皮粉末,从而把里面“可能有效的”苦味成分溶解出来,这个程序后来衍生出了汤力水(tonic water),兑上琴酒就变成了日后的“金汤力”酒

奎宁给予了金汤力酒特殊味道。图片:fever-tree.com

今天,尽管奎宁仍在世界卫生组织基本抗疟药物标准清单里,但疟原虫的耐药性令它早已不再作为一线药物使用。另一方面,如果不去热带和亚热带的欠发达地区,我们感染疟疾的概率还是比较低的。

金鸡纳树的故事讲完了,现在,你可以端起这杯已经开始上班的苦酒,慢慢品尝奎宁的味道吧。

本文是物种日历第4年的第55篇文章,来自物种日历作者@顾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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