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百合这么美，名字竟然叫铁炮？

From 余天一物种日历

还记得去年5月去兰屿旅行，在春天柔和的海风中，我们看到了无数野生的粗茎麝香百合盛开的壮观景象。在海边开阔的草丛中，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一棵粗茎麝香百合，白色的喇叭形花朵微微垂着头，散发着淡淡的迷人的香气。热带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海边盛开的百合，是我一年来最难忘的景色。

5月，在兰屿可以见到粗茎麝香百合的花海。图片：余天一

如果说要在百合属中找出一个香气最美好的种类，那么首选一定是麝香百合。亚洲百合大部分品种没有什么明显的味道，东方百合的气味又猛烈呛鼻堪比化学武器，只有麝香百合的香气清新柔和，更加上它洁白的花色和优雅的姿态，实在是让人喜爱。

一路冲向最南方

麝香百合是百合属大家族中的一员。百合属的足迹跨越了整个北半球，从欧亚大陆到北美洲都能找到它们的踪迹。每个地区的百合种类都各有特色，但是大部分百合都不能忍受炎热的气候，只有麝香百合和近缘的几个种类（如Lilium wallichianum）冲出了温带和亚热带来到了热带，使得百合属的分布地图向南推进了很多，最远达到了印度南部。

分布最靠近赤道的百合Lilium wallichianum，和麝香百合区别不大。图片：Louis van Houtte／Wkimedia Commons

今天日历的主角麝香百合Lilium longiflorum原产日本琉球群岛，中国仅台湾分布有麝香百合的变种粗茎麝香百合（糙茎百合）Lilium longiflorum var. Scabrum，相比原变种，粗茎麝香百合的茎更粗壮，叶片更纤细。另外在台湾还分布有和麝香百合亲缘关系非常接近的台湾百合Lilium formosanum。台湾百合和麝香百合的区别在于，台湾百合花被片背面的中脉为紫红色，而麝香百合花朵全为白色；台湾百合分布海拔很广泛，从海边到海拔3500米的高山都能见到，而粗茎麝香百合只分布在海岸线附近。

台湾海岸线最北端盛开的台湾百合。图片：余天一

麝香百合和台湾百合都具有半包的花形，花瓣不能完全展开，日本以其花的形状而称之为铁炮百合。麝香百合的花量和鳞茎大小有关，基本上是每多生长一年就可以多开1～2朵花，多年大球开出的花朵非常壮观。同时，麝香百合也是少数几种能够在播种第一年就开花的百合之一，台湾百合虽然也可以在播种当年开花，但是和麝香百合相比更不耐连作，植株很少能长到麝香百合这么大，而且鳞茎也可能在连续种植几年后消失。

兰屿野生的粗茎麝香百合，花序上多达8-10朵花。图片：余天一

麝香百合的香味也是它的亮点之一。随着海风吹拂，5月的兰屿到处都飘散着清新的香气。这种香味经常被描述为麝香，但是产生味道的物质却不同；麝香产生香味的物质是麝香酮，而麝香百合的精油成分和薰衣草有些相似，主要由β-罗勒烯和芳樟醇组成。芳樟醇是香水中最常用的芳香物质之一，能够为香水添加一抹亮色，而含有这物质的麝香百合的精油也被用来制作香水。

从海岛走向世界

虽然野生的麝香百合只分布在东亚的海岛上，但是毕竟天生丽质难自弃，麝香百合是这么的明媚耀眼，不管是在海风吹拂的岸边还是阳光斑驳的林隙，我们总是能一眼就看到它们，然后再也移不开视线。有着这么硕大美丽的花朵和迷人馥郁的香气，人类当然不会让它偏安一隅。

兰屿的粗茎麝香百合，不管出现在哪里，都让人眼前一亮。图片：余天一

中国东南沿海很早就引入了麝香百合栽培观赏，明代的《戒庵老人漫笔》中就有对麝香百合的记载：“百合有麝香、珠子二种，麝香者花甚香，珠子者每叶有一黑子”。如今在浙江、福建、广东、台湾等省，麝香百合是最常见的“村花”。不过现在中国民间更多采用了日本对它的称呼，将麝香百合称为铁炮百合。

日本画家黑田清辉的油画作品《铁炮百合》。图片：Kuroda Seiki／Wkimedia Commons

1777年，被誉为“日本的林奈”的著名植物学家卡尔·彼得·通贝里（Carl Peter Thunberg）发现了麝香百合，并于1819年把这个物种带到了英国。从此，麝香百合开始了它在西方的历险，并且经历了一系列身份的转变。

瑞典植物学家Carl Peter Thunberg，对于南非和日本植物的发现和收集有很大贡献，撰写了日本植物志《Flora Japonica 》。图片：H. Zell／Wkimedia Commons

在天主教传统中，白色的圣母百合（Lilium candidum）寓意纯洁，常常在画作中和圣母玛利亚一起出现。另外在某些传说中百合还与耶稣的死与复活有关，故事里耶稣赴死前在客西马尼园祷告时流下的汗水变成了洁白的百合，因此人们在庆祝复活节时会用到百合花。

极美的圣母百合Lilium candidum。图片：Magnus Manske／Wkimedia Commons

圣母百合虽然美丽，但是开花时间一般在夏季而非复活节所在的初春，而且对生长环境较为挑剔——它的原产地是夏季炎热干燥的地中海地区，鳞茎不耐潮湿，所以作为切花的产量并不大。麝香百合花色同样洁白，而且比圣母百合的花朵更大；除此之外，它的花期比较早（5月至6月），还可以人为处理种球控制开花时间，更加利于生产，于是美国在引入麝香百合之后，开始使用它作为复活节的纪念物，因此它被称为复活节百合（Easter lily）。

复活节活动时摆在教堂里的麝香百合。图片：andyman11／pixabay.com

今天，盆栽的麝香百合在美国几乎是复活节必备，而切花麝香百合在欧洲也非常流行。想让麝香百合在复活节开花，种球生产商要先把鳞茎培养到标准大小，进行低温冷藏等处理调整花期，之后送往各个温室大棚进行培育，在大棚中生产者可以精确控制各种条件使百合能够在复活节前后绽放。

切花麝香百合。图片：Andrew Dunn／Wkimedia Commons

麝香百合是怎么来到美国，成为复活节的象征的呢？在19世纪中期，人们把麝香百合带往了位于北大西洋西部的百慕大群岛，这里有与原产地相似的海岛气候，麝香百合生长良好。美国军官Russell Hastings在南北战争结束之后来到了百慕大，随后他开始在当地大量种植麝香百合，并将成品鳞茎销往美国国内，因此麝香百合也被称为百慕大百合（Bermuda lily）。然而人们生产百合通常采用的是无性繁殖的方法，这使得百慕大的麝香百合遇到了和香蕉一样的问题。

百慕大壮观的麝香百合田，拍摄于1926。图片：Father of Duncanogi／Wkimedia Commons

大部分香蕉品种都是三倍体，无法产生种子，只能通过无性繁殖不断克隆，而基因单一的香蕉面对传染病几乎无计可施。曾经世界上最流行的香蕉品系是大麦克（Gros Michel），而上世纪50年代的香蕉枯萎病几乎毁灭了所有的大麦克香蕉，抗病的品系卡文迪许（Cavendish）替代之并成为了现在最常见的香蕉品系，然而如今卡文迪许也面临着新型枯萎病带来的严重威胁。

染病的大麦克香蕉。图片：Brandes, Elmer Walker／Wkimedia Commons

20世纪初，百慕大的麝香百合也遭遇了类似的病害而几乎全灭，还好铁炮百合和香蕉不同，它可以产生大量种子，而且种子繁殖非常容易，通过种播可以培育无病的实生苗，于是在这之后美国本土开始生产无病害的麝香百合，不过到那时美国市场上的鳞茎主要还是从日本进口。二战时日本停止了麝香百合的供应，但是此时麝香百合已经成为了美国复活节不可替代的纪念物，于是麝香百合价格随之疯涨，美国本土也开始大量繁殖，而现在美国变成了麝香百合最大的生产国。

独树一帜的热带百合

如果购买过进口百合种球，你也许知道现代的百合品种分为几个大品系，比如由主要分布在东亚的卷瓣组百合种类杂交得来的亚洲百合品系（Asiatic hybrids，简称A），由主要分布在日本的几个原种杂交出的东方百合品系（Oriental hybrids，简称O）和主要由岷江百合和湖北百合杂交而来的喇叭百合品系（Trumpet lilies，简称T）等等，而这其中只有麝香百合品系，或称铁炮百合品系（Longiflorum hybrids，简称L）是完全由麝香百合这一个物种和它的变种培育的。

亚洲百合品种Lilium 'Cappuccino'。图片：Bill Murray／Wkimedia Commons

东方百合品种Lilium 'Garden Party'。图片：余天一

喇叭百合品系中最重要的原种岷江百合Lilium regale。图片：Epibase／Wkimedia Commons

大部分百合属原种生活在夏季温度较低的山区，喜欢较为凉爽的环境和排水良好的土壤。而麝香百合强壮多花，花朵有浓淡适中的清香，同时原产热带的它们耐湿耐热，能够适应夏季高温多雨的气候，在中国东部夏季的酷暑中也能生长良好，甚至不用怎么细心照料就可以大量开花甚至自行繁殖。台湾百合同样非常强健，甚至在引入日本之后成为了当地的归化物种。

麝香百合品种“白天堂”Lilium 'White Heaven'。图片：H. Zell／Wkimedia Commons

于是园艺家开始跨品系杂交，把麝香百合品系和东方百合品系杂交得到LO（Longiflorum × Oriental）品系，东方百合的加入使得以白色为主打的麝香百合颜色变得更加丰富，出现了如粉色的Lilium ‘Bellsong’、黄色的Lilium ‘Deliana’等品种，更将麝香百合再与LO百合杂交产生了LLO品系；除此之外，园艺家还把麝香百合品系和亚洲百合品系杂交产生了LA（Longiflorum × Asiatic）品系。这两类百合虽然没有OT（Oriental × Trumpet）品系的百合那么多花，但是都继承了铁炮百合强健、爱生小球的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