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春光，把历史与现代相连｜物候观察

春分日，成都。《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二月中，分者半也，此当九十日之半，故谓之分。” 在属于春天的九十天中，春分日在农历二月正好居中，这是成都春日里最美的时节，“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jiē]，采蘩[fán]祁祁。”这一天的前前后后都是无边的春色。

“海棠花入燕泥乾，梅子枝头已带酸。”春分日，前一阵成都满城花开的海棠花已化为纷纷的花瓣雨，飘进了燕子新巢之中。红星桥头，锦江两岸一排排如护卫一样笔直的泡桐树再次开放出一树壮观的花朵，新华大道上，木绣球的绚烂又如约而至。华西坝与浆洗街，再次迎来了黄花风铃木摇曳在春天里的金色风铃。

黄花风铃木。图片：Tatters / Flickr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那一年的春分时节，已年过半百的杜甫，入幕成都尹严武的府中，他在成都浣花溪畔终于建成草堂，从此不再飘零江湖间。一夜淅淅沥沥的小雨初停，一觉醒来的杜甫推开草堂的窗户，窗外两只黄鹂鸣唱，白鹭在天际飞翔，西边连绵的雪山映入了诗人的眼底。

这是花重锦官城的春天，成都的春光竟是如此美丽，西南山地将亚热带与冰雪带的景观完美揉合在一起，只需不到三小时车程，就能从热闹的都市，来到莽莽苍苍的山野林间。而当我们在成都遥望雪山之时，一只雪豹正在雪山岩石间跳跃，西岭莽莽的森林间，几株峨眉报春正从雪地中冒出头来娇羞地绽放。

峨眉苣叶报春。图片：喵喵植物控

晚樱绽放的武侯祠大街

这个时候，成都武侯祠大街上，数百株晚樱正在绽放。从武侯祠博物馆大门开始，数百米路段的道路两侧，近百株盛放的樱花形成了一条极为美丽壮观的樱花大道。

这个季节的成都街头，是属于蔷薇科的天下。而在这一大堆开得轰轰烈烈，让人眼花缭乱的蔷薇科开花树里，各种樱花一直伴随着从早春到盛春成都最美的时光。虽说早在杨雄著的《蜀都赋》就有了“杂以延橙，被以樱梅，树以木兰”的记述，不过，樱花这种极受欢迎的美丽花木，它们大规模地来到这个城市也不过短短数十年。它们很快便开遍了这个城市大街小巷，俘获了无数成都人的心。

 “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今天的武侯祠和武侯祠大街早已不在锦官城外，这里已是城市核心区中，时光变迁，武侯祠门前的森森古柏却再也踪影难寻。在这明媚的春光中，武侯大街两侧无数的晚樱开始了成都春色中最后的绚丽绽放，“一夜风吹静中柔，满树银雪覆枝头”，武侯祠大街与武侯祠紧紧联系在一起，武侯祠的历史很悠久很古老，而武侯祠大街却很时尚很现代。

日本晚樱。图片：喵喵植物控

走在武侯祠大街，你会发现，樱花大道的一头连着成都的古老历史，另一头连着成都的时尚现代，古老与现代交织着成都樱花季的浪漫。晚樱盛开的时候，也是成都春意最浓的季节。

樱花的花季总是无比短暂又热烈绚丽，也许，许多成都人刚刚醒悟过来，还在憧憬着樱花下的浪慢的时候，几日前还在枝头热闹盛放的樱花转眼又纷纷凋零飘落。有人说，樱花最美的时候，总是它飘落的那一瞬间。春雨纷飞中，看着满城樱花飞舞纷落，来一场樱花雨，更渲染出“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绝色风光。

华西坝上的金色风铃

华西坝，人流如织，这里有中国西部第一所现代化意义上的大学，这里还是中国现代口腔医学的发源地。华西坝四川大学古建筑群中式飞檐与斗拱融洽地嵌入西洋建筑之中。春光中，满树的金黄色花朵，掩映着中西合璧的古老建筑，于金色的时光流淌之间，这些色彩斑斓的建筑就像是在为你讲述一个个百年华西的传奇。

黄花风铃木。图片：喵喵植物控

这种绽放着一树金黄色花朵的行道树，是近年来才出现于成都街头的黄花风铃木，它也叫黄钟木、巴西风铃木，为紫葳[wēi]科的落叶乔木。黄花风铃木原产南美洲南回归线附近，因花色金黄花冠形似风铃而得名，这种美丽的开花树还是巴西的国花。黄花风铃木木质坚硬又有韧性，据说，亚马孙丛林中的土著还用这树的木材制弓狩猎。春光中，过去在南美万里异域之外的黄花风铃木成排出现在成都街道之上，放眼望去满目金黄。

在成都，黄花风铃木每年三月末和四月初盛开，开花时常常只见花不见叶，花期也极为短暂，盛花期常不到十天。黄花风铃木性喜温暖却不耐寒，冬季需要温暖避风的环境，才能顽强地挺过成都春日多变的天气，绽放出一树金色春光。

红星桥头的紫色云霞

春分过后，红星桥头的泡桐花再次开放了。红星桥，成都人习惯叫它一号桥。80年代，成都游乐园在一号桥侧建成开园，每到周末，这里总是人头涌动，热闹非凡。游乐园有成都最早的高空翻滚列车，府河边高耸的摩天轮也成为了成都的一座新的城市地标。多年以后，曾经人流如潮的游乐园早已关闭，高高的摩天轮也不见踪影，承载了一代成都人童年欢乐的游乐园已成为了一处安静的市政公园。

锦江边岸边的泡桐树还会静静地开放，它们在这里见证过成都游乐园时代的最后一场春雨。红星路通过一号桥横跨锦江，这里无疑是观看锦江两岸泡桐花开的最佳地点之一，站在桥头，可以尽兴欣赏锦江两岸泡桐树如紫色云霞一样盛放的花朵。

泡桐。图片：喵喵植物控

泡桐有着巨大的紫色花冠，漏斗状钟形，花冠腹部通常有两条纵褶，在纵褶隆起处为黄色，花冠内面常有深紫色斑点。“春令有常候，清明桐始发。”泡桐盛开的时节，无数花朵于枝头垒成宝塔形状，宛如紫色云霞，此时锦江两岸紫云灿烂，蔚为壮观。

新华大道木绣球的绚烂

又是一年春光明媚，又是一年一树花开。“高枝带雨压雕栏，一蒂千花白玉团”，新华大道，风姿卓卓的木绣球又再次于街心盛放。

只是绣球荚蒾花儿朵朵抱成团团圆圆的花球，如雪球一般洁白，却全都患上了不孕不育，只会开花却不结果。木绣球虽然名字中有绣球二字，但是，它却不是绣球花科绣球属的植物，而是忍冬科荚蒾属的植物，它是一种一直被叫做“绣球”的荚蒾。

木绣球的整个花序全部都由白色大型的不孕边花组成，这和绣球的不孕花萼片组成的花序极为相似。无论是荚蒾属木绣球还是绣球属绣球，它们花开之时，硕大的团花都似绣球一般挂在枝头，两者极为神似，虽然古人也曾努力地去分辩过它们，不过更多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将木绣球和绣球两种不同科属的植物混为一谈。

绣球荚蒾。图片：喵喵植物控

木绣球为中国原生植物，其绣球之名更是古已有之。1847年，英国人福琼（Fortune）在中国上海凤凰山园林中首次采集到了栽培的木绣球，并把它做为一个荚蒾属的独立物种 Viburnum macrocephalum 发表。此后，其他英国人又在江苏浙江和南方数省陆续采集到栽培木绣球的原始类型——琼花，再然后，人们发现琼花和绣球荚蒾其实是一个物种，不过，绣球荚蒾这个古老的园艺品种，因为更先发表作为先来者便占有了物种的学名，而原种的琼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好长期委屈地成为了一个种下变型。

木绣球远比琼花更为花团锦簇。哪怕不能结实，木绣球却在人类的照看下通过扦插、压条、分株繁殖，一代代的传承，开遍南方各地。短短几天，木绣球便占尽春色，收获了无数痴恋的目光。“留得一团和气，此花开尽，春已规圆”。在这样一个从古至今都为人称赞的绝色城市中，平常不过的文武路与德盛路，这几周注定会因为木绣球的盛放而精彩绝伦。

荚蒾的原始类型琼花。图片：Neux-Neux / wikimedia commons

灰灰菜也要有春天

 “春风一面晓妆成，偷折花枝傍水行。”赏春游春，是蜀人自古的风俗，加入这游春队伍中，吟出这华彩宫词的，是后蜀国主孟昶[chǎng]的宠妃花蕊夫人。“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万汇此时皆得意，竞芬芳。”做这首词的是后蜀国国主孟昶的翰林学士欧阳炯，成都的春光给了他们君臣许许多多吃喝玩乐的正义理由。桃红柳绿之中，他们步伐轻快地走在锦江之畔，唱着歌儿创造和繁荣了花间词派。被他们踩在脚底的杂草，是不起眼的藜。

直到很多年后，还是这样一个桃红柳绿的时节，他们再次共同行走在通往大宋汴京的荒凉官道上，身旁护送着他们的已是赵匡胤的大军。他们低垂着头盯着脚下，脚下的杂草，还是藜，它如此清晰，它们幼叶的叶片上许多极为微小的泡状伏毛，一闪一闪亮晶晶，叶片上都是小星星，春光仍然美好，不过，这一天，行走在春天里的花间词派无心为它吟诗。

藜（灰菜）。图片：pixabay

藜，便是这样极为常见的荒地杂草，它们随时都会出现于在田间、路边、荒地和宅旁，是很难除掉的杂草，就好似众多野草中的草根阶层无处不在。难怪安史之乱时，杜甫在《无家别》中写下：“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家园破碎什么也没有了，旧时面貌早被野蒿野藜这样的荒草淹没。

藜的叶片是菱形的，有时嫩叶的上面有紫红色粉，下面多数有粉，叶的边缘还有不整齐的锯齿。因为初生的嫩叶可食 ，又常为古代贫者食用的野菜。《荀子·宥坐》中就写过，孔子向南到楚国去，被困在陈国、蔡国之间，七天没吃熟食，孔子没有吃的，便让学生采藜做羹，藜羹中没有搀一点米，学生们脸上都有饥饿的表情。后来这藜羹便用来泛指粗劣的食物，陆游也曾在一首调侃自己的诗中写下：“皮葛其衣，巢穴其居。烹不糁[sǎn]之藜羹，驾秃尾之草驴。”

藜的嫩芽。图片：Opioła Jerzy / Wikimedia Commons

藜的叶片看上去总是显得灰头灰脑的，所以，它还有一个灰灰菜的名字。灰灰菜是再寻常不过的野菜，随手可得，随地可见，而且因为藜的幼叶的泌盐能力，让它还自带了几分鲜美滋味。所以，在古时候，饥馑年间，美味的灰灰菜成为了老百姓的救命菜。在古时候，煮野菜也被称为蒸藜，唐朝山中宰相王唯，隐居终南，也曾写下：“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zī]。”半官半隐的王唯，却是把蒸藜当成了一桩美事了。

春天，总是吃货们不甘寂寞的季节。直到今天，灰灰菜的幼苗也是不少中国人在春日时节偶尔为之的一道野菜佳肴，蒸炸煮拌、做法多样。不过，灰灰菜含有卟啉类物质，尤其是没有煮熟的菜叶，一些过敏体质的人吃了灰灰菜后，如果接受较长时间的阳光直射，皮肤就会发红发痒甚至起水疱，出现日光性皮炎或皮肤瘙痒的过敏症状，严重的还会引起生命危险。

本文是物种日历特约稿件，来自物种日历作者@喵喵植物控 。

物种日历-物候观察专栏

随着一年的24个节气变换，自然万物也发生着悄无声息的变化。为了不让大家错过这些小而美的风景，我们邀请了居住在不同地方的物种日历作者们来记录下每个节气时，他们身边的自然风物都发生了哪些变化。

春分

清明

谷雨

立夏

小满

芒种

夏至

小暑

大暑

立秋

处暑

白露

秋分

动听的分割线

物种日历联合metro radio推出音频节目《get了，节气》。北京的小伙伴可以直接通过调频FM94.5进行收听。为了方便其他地区的小伙伴，我们也会把音频加入到每期“物候观察”文章后。

贴近生活的物候变化，有趣好玩的冷知识，在节气时吃什么、看什么，物种日历作者@天冬老师笔下的节气，将会以声音的形式，一一与大家见面。

今日是春分，让我们听一听，春天都有什么变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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