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歌里唱的雪绒花，你也可以种出来

大家知道“雪绒花”，大概率是因为影片《音乐之声》中的同名插曲。《音乐之声》1965年问世，它的年纪应该比大多数看这篇文章的人要大。我小时候是在电视里看的电影，但插曲《雪绒花》却是作为外国民歌，在音乐课上学唱的。

我本以为这首歌不再知名，没想到去年路过幼儿园，听见里面正播着。可见它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人，让我们知道了“雪绒花”这种美好的植物。

是的，雪绒花确有其花。我自己在家里就种了一盆。

喏，就是它。居中的头状花序是雌花，周围的是雄花。图片：天冬

01

是阿尔卑斯的雪绒花

读中学时我有一枚奥地利的硬币，旧版一先令，图案就是雪绒花。后来我大致了解到，在阿尔卑斯山区，这种植物受到人们的尊敬和喜爱，奥地利、瑞士都将雪绒花当做国花。然而，从我会唱《雪绒花》开始直到三十年后，我才终于踏上阿尔卑斯山，见到真正的雪绒花。

奥地利旧版一先令。图片：天冬

在瑞士，从巧克力包装到餐巾纸上的印花，从儿童服饰到餐厅夹菜单的夹子，酸奶罐上，集装箱上，宾馆钥匙链上，甚至街头的垃圾箱上，全都是雪绒花图案。我在山间的村子里见了几次雪绒花，可惜都是人家栽种的，植株显得太过张牙舞爪，可能是浇水太多、缺乏光照，所以徒长了。

阿尔卑斯的雪绒花，以及各种雪绒花图案。图片：天冬

直到我跑到少女峰山区，在一座依着山势修建的高山植物园里，才真正见到了雪绒花的模样。据说那里原本就有野生的雪绒花，没有围墙的植物园只是在旁边插了个牌子，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雪绒花啊。

雪绒花植株低矮而敦实，叶片、茎和苞片上覆盖着白色的长毛，聚集起来的花序中间，开着一点点小花。图片：天冬

雪绒花在植物学中隶属于菊科火绒草属，学名是 Leontopodium alpinum，中文名应叫做高山火绒草。其实在阿尔卑斯山区，仅有这一种火绒草属植物广泛分布，所以在欧洲的山里，你是几乎不会认错雪绒花的。

不过在中国就有点不一样了。要是问中国到底有没有雪绒花，答案既可以是“有”，也可以是“没有”——如果“雪绒花”仅仅特指高山火绒草这种植物，那么它在中国并没有分布；但如果把“雪绒花”看作火绒草属这一类植物，这个类群在中国还是比较常见的。

中国的火绒草属植物不但种类丰富，生长环境也略有不同，比如火绒草、绢茸火绒草等通常生在高山草坡或草甸，混在其他草本植物之间，京郊的山间就能见到；银叶火绒草则比较偏爱湿润草地和沼泽地，常见于西南地区高原的湿地边缘；弱小火绒草分布于青藏高原，在雪线附近生长。

绢茸火绒草与银叶火绒草。图片：天冬

02

雪绒花为何如此美好

其实，雪绒花实在是种不太起眼的野花，起初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阿尔卑斯山民们这么喜欢它。歌曲《雪绒花》的英文版里把它称为 edelweiss，这其实是它的德语名字，可以直译为“高贵而洁白”，都是美好的品质。

此外，雪绒花还有另一个含义：坚韧。假如摘一朵雪绒花夹在日记本里，纵使过了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整个植株也始终能保持毛茸茸且洁白的形态。这种长久不变色的特性，让雪绒花被人当作了永恒的象征，要不然歌曲里用它来祝福 bless my homeland forever 呢。

干枯后也不变色，这实际上是雪绒花为了适应高山环境而采用的策略。一身茸毛，有助于植物体内的热量保存得更久。同样是为了防止冻伤，雪绒花减少了植株内的水分，这相当于增加了细胞内的液体浓度，以此来增加耐寒性。活着就没有多少水分，死了还是没多少水分，生前死后的差别，看起来当然也就不大了。

高山火绒草的生前与死后。图片：The mask / wikimedia；Arian Farid

另一个应对高山环境的策略，是让身体变得不那么绿，也就是降低叶绿素的含量，改变叶绿体的形状和分布。高海拔地区，白天日照强烈，植物有可能受到光照伤害，而降低光合作用的能力和效率，是一种有效的应对措施。

很多植物叶绿体的形状是不规则的，而雪绒花的叶绿体是圆形的，表面积相对变小，且叶绿体大多集中在细胞中央，这些特征通常出现在高温干旱和水分胁迫的条件下——给人的直观感受，就是雪绒花的枝叶没那么绿了。

03

怎样获得一株雪绒花

从瑞士回来后，我就动了心思，想种一种雪绒花。在知名剁手网站一搜关键词“火绒草”，哎哟，都是各种干燥的植株。我知道这东西古时当做火绒，引火有点用。那么多枯叶枯花，难道是要把全世界的每个祖国都祝福一遍吗？于是我改搜“火绒草种子”。

确实有商家是从国外进口的种子，而且标明就是高山火绒草。我挺喜欢用种子栽种；相反，如果有人卖火绒草的苗，我还会想，商家是自己繁育的呢，还是进口批发来的，或者是直接从山上野采来的。在这个层面，种子会安全一些。

我先把买来的种子放在冰箱里进行春化，一个月后，拿出来播在发芽专用的泥炭中。大约一个月后，种子发芽了，发芽率不高，30%左右，冒出了一对圆咕隆咚的子叶。之后幼苗生长得并不茁壮，又一个月后长出了四五片真叶，但之后的三个月都只有基生叶，不见茎，更不见花。进入北京的八月，我外出了半个月，回来一看，雪绒花的几株幼苗几乎死个干净，仅剩下最壮实的一株生出了非常孱弱的一根花茎，稀疏的花序勉强开了一点小花。

发芽一个多月后。图片：天冬

“完蛋，大概是失败的种花经历了吧！”这么一想，我都没有心情为那个孱弱而歪七扭八的花茎拍照了。然后是深秋，地面上的叶片枯死。栽种雪绒花的花盆，我就一直放在室外没管它，直到第二年的一月份。

我担心花盆太小，把根系冻坏，才把雪绒花拿回了屋里。去年的旧叶丛虽然干枯了，却还留着。我把小花盆扔在一边没管它，岂料一个星期后，枯叶丛之间冒出了新芽！我这才开始浇水、补光。

一个月后，新芽已经变成了壮实的一小丛；又过了一个月，叶丛之间冒出了花茎，继而生出花蕾。不愧是高山植物，只要环境适合生长，它就会尽快长大、开花，根本不管这里是阿尔卑斯的七月，还是北京的三月。

三月下旬，第一个花序正式开花。到四月初，整一丛植株，生出了十来个花序，有的开了，有的还没开，那感觉简直像是在养水仙，数着花枝躲在被窝里偷偷乐呀。

滑动看图。第二年的雪绒花，从萌芽、长出花茎到开花，满是种花人的欣喜。图片：天冬

给同样热爱园艺的你，总结下我的个人经验：

1. 种子发芽率不高，多播点比较好；

2. 第一年幼苗不太皮实，注意根系不要被水泡，植株也不要暴晒导致缺水；

3. 第一年可能不好看，请宽容它，第二年就美美的啦；

4. 花盆不用大，太大了反而不好，水不用多，光照尽量充足；

5. 第二年开花期间，需增多水量。

04

又叫“鼠曲草”，能做青团吗

当我把雪绒花的照片贴到网上时，有网友回复说：“我知道，我老家有这个，这个的叶子可以用来做青团。”我想了想，觉得网友的老家大概不是阿尔卑斯，所以他们可能是把雪绒花和用来制作青团的鼠麴（qū）草弄混了。

雪绒花（也就是火绒草属植物）花序有白色的苞叶，也就是人们认为的“雪绒花的白色花瓣”；鼠麴草属植物没有这个特征。

鼠麴草。图片：天冬

不过其实搞错也没关系，因为不仅仅是你搞错了，还有人错得更深沉，影响也更深远。

雪绒花的英文名 edelweiss，在一些文学刊物和教辅材料里被翻译为“鼠曲草”。这大概要追溯到现代著名诗人、翻译家冯至先生的代表作《十四行诗》。这组诗歌中有一首《鼠曲草》，里面写道：

我常常想到人的一生，便不由得要向你祈祷，你一丛白茸茸的小草，不曾辜负了一个名称。但你躲避着一切名称，过一个渺小的生活，不辜负高贵和洁白，默默地成就你的死生。

这首写于1941年的诗歌，如今在语文试卷中有时被用作阅读理解或作文材料。对于“鼠曲草”，诗人在题注中写道：“鼠曲草在欧洲几种不同的语言里都称为 edelweiss，源于德语，可译为贵白草。”

其实诗歌中说的 edelweiss，就是雪绒花，也就是火绒草；所谓鼠曲草，就是鼠麴草。雪绒花和鼠麴草长相相似，雪绒花可作为火绒，而鼠麴草满身茸毛的样子，在古时被别称为“茸母”。诗人不是植物学家，把两类相似的植物弄混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一些版本的英汉词典，至今仍把 edelweiss 译为“鼠曲草”。

高山火绒草与鼠麴草。图片：天冬

对了，你可能还在纠结，要看真正的雪绒花是不是必须去阿尔卑斯山，或者必须自己种一盆？

我特地问过阿尔卑斯山民，问他们，是不是只有你们这里的 edelweiss 才是正版的 edelweiss。一位瑞士当地的植物学家告诉我：“无论是野生的，还是栽种的，各种火绒草都是 edelweiss。你们中国有很多种野生的 edelweiss 呀！我很想去看看！”

所以你看，追求物种的话，高山火绒草得去欧洲看。可其他的火绒草，那些也可以被叫做 edelweiss 的，其实中国就有呀（但青团或者清明粑粑里头的那个确实不是）。

你也可以发现自己身边的 edelweiss。图片：Giettois / wikimedia

本文是物种日历特约稿件，来自物种日历作者@天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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