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盆子,真的写了(好几种)覆盆子
经历了山莓的失败,我这次只敢老老实实写印在日历上的物种了。毕竟比起山莓,“覆盆子”这个名字大家要熟悉得多。人人都学过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想必也曾为百草园里“果实如攒在一起的小珊瑚珠”、“色味都比桑椹好得远”的覆盆子而口舌生津。在这类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物种上制造误会是要担责任的。
然而,要说清楚覆盆子到底是什么物种并不容易。这个名字最初来自《尔雅·释草》:“茥,蒛葐。”郭璞注云:“覆葐也,实似莓而小,亦可食。”这几个词都指代悬钩子属的植物,而这个属常见物种的中文俗名和分类一样混乱,一个名称在不同的地区可能指代不同的物种,更不要说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些名称的含义也在变化。这里我取个巧,迅哥儿吃到的覆盆子,生长在他们家的故园里,所以今天要说的是几个生长在房前屋后田间地头的悬钩子属野生种。
重点是,它们都很好吃。
还是先从迅哥儿的覆盆子说起。百草园给我们的线索只有三条:果实红色、春末夏初成熟、产地是浙江。据此我判断这个种是蓬蘽(lěi)Rubus hirsutus。蘽字是从“累”字演变而来,攀缘缠绕的意思,等同于“藤”。李时珍说:“(此种)一枝三叶……开小白花。四月实熟,其色红如樱桃者,俗名‘薅田藨’,即《尔雅》所谓‘藨’者也。”藨字在输入法里是biāo,但实际上应该念pāo,就是“莓”的意思。这个种的果实成熟时间正是水稻播种前田地除草的时候,因此有薅田藨、割田藨的俗称。蓬蘽果实大而味美,成熟时在江浙闽一带很受欢迎,还有农人采来贩卖。
蓬蘽,R. hirsutus 的叶片、花与果实。图片:forests.world.coocan.jp
不过蓬蘽这个名字原本指的并不是R. hirsutus。李时珍说过“此种蔓小于蓬蘽”,而描述符合是R. hirsutus,说明当时蓬蘽指的是另一种植物。对于真正的蓬蘽,李时珍的描述是“藤蔓繁衍,茎有倒刺,逐节生叶。叶大如掌状,类小葵叶,面青背白,厚而有毛。六七月开小白花。就蒂结实,三四十颗成簇,生则青黄,熟则紫黯,微有黑毛,状如熟椹而扁。”具有被毛掌状单叶而果实黑色的悬钩子很多,我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哪种。不过这些种类大多分布于西南地区,李时珍不太可能吃到,所以暂且存疑。
如果放宽标准的话,上述描述接近山楂叶悬钩子 R. crataegifolius,也是单叶黑色果实,不过没那么多毛。《植物名实图考》里把这个种定为蓬蘽,可能是上述原因。山楂叶悬钩子是华北地区常见的野生悬钩子,帝都周围的山上就有很多,果实8月成熟,味道尚好,不过林下生长的可能味道比较淡。
山楂叶悬钩子 R. crataegifolius 还没有熟透的果实。图片:wiki commons
还有一个稍微有点类似的种是掌叶覆盆子R. chingii,也叫华东覆盆子,从这个别名就能看出它分布在华东地区。这也是一种单叶的悬钩子,不过果实是红色的,大而味甜。这个种的嫩叶和果实常被中医当作覆盆子入药。
不过,以上几种悬钩子都不是《尔雅》里提到的“蒛葐”——原教旨的覆盆子。李时珍说这种植物“蔓小于蓬藟,亦有钩刺。一枝五叶,叶小而面背皆青,光薄而无毛。开白花。四五月实成,子亦小于蓬藟而稀疏,生则青黄,熟则乌赤。”跟这个描述一致的是插田藨 R. coreanus,一种华北、华中直到西南广布的藤状灌木。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野果——在完全没有自然植被的江汉平原上,找到一种能吃的野果子真的不容易。插田藨5月间果熟,正是水稻插秧时节,故名。当时我家楼下就有一棵,结实极多,果熟时由绿而黄而红而黑,黑了之后最为甜美,而我往往在黄的时候就开始吃了。
不同成熟程度的插田藨 R. coreanus 果实。图片:cdnonghyup.co.kr
上述这些物种,名字里多少都和“覆盆子”有些关系,都能叫做覆盆子——其实所有的悬钩子属野果都可以被称为覆盆子,今天这个词已经是个泛指了。最后,《中国植物志》里给予官方中文名“复盆子”的R. idaeus在中国的分布不广,不太常见,却是欧洲久经栽培的果树,因此我留到悬钩子属三部曲的第三篇再介绍(喂说好的不制造误会呢!)。
蔷薇科 欧洲黑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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