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我太难了。
中国人对于“苦”和“难”,常常是感知很敏锐,但态度又很暧昧:对吃苦有一种本能的排斥,同时又欲罢不能。
我们从小看的故事就很难,西天取经要渡过九九八十一难,就数量和密集程度而言,仿佛谁也难不过唐僧师徒几个。我们背的诗词也很难,“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后面跟了一大串条件,要求我们对眼前的苦难满怀水滴石穿般坚韧的温柔。我们本身的求学经历也挺难的,无论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还是千军万马不知道在过什么桥的留学申请,不难就没挑战,没挑战也没好结果。
我想,从小难到大的我们,说自己难的时候,其实不全是抱怨。如今满天飞的“我太难了”表情包及其变体,是对艰难的处境怀有“需要拿出来说一说”的敬畏心,也兼有笑看人生难处的坦然。
在外留学,把自己搞得很难的原因可以有很多种,比如穷,太年轻,或者文化差异。克服这些困难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但都离不开苦中作乐这个精神内核。
01
2009年在水牛城,
我被迫流落街头,我太难了。
圣诞放假期间,宿舍要关门,我就短租了学长住的屋子用来暂住。当时也没有车,好不容易到了约好的住处,还被原房东截了胡,告诉我学长作为租客是不可以私自转租的,并以此为由拒绝我入住。一脸懵逼的我,翻遍了华人学生会mail list里所有租房信息,多方联系,才终于又找到了一间又小又旧的公寓勉强可以暂住。窗外是热闹欢快的节日氛围,而那间公寓简陋得连床都没有。
对了,被坑的还不是我一个人。当时的女朋友来水牛城找我玩,我们就一起在20厘米厚的积雪中流落街头,一起在破旧的小公寓里将就了小半个月,直到开学了才搬出去。
圣诞节流落街头,大冬天打地铺,我太难了。
只能说感谢当年的你,不介意陪我找公寓、睡地板。
还好是两个人,所以总算没那么难。
02
2013年在林肯,
陪全班一起笑我自己,我太难了。
那天8点的早课,天特别冷,地面结了层冰。我不小心在教学楼门口的台阶上摔倒了,当着一群美国人的面。我当时超级痛,但我很要面子!我赶紧站起来往前冲,跑进教室,然后火速把外套脱掉,头发扎起来,完全不像刚才摔倒的样子。果然有个小哥很开心地跑进来说:Guys,刚刚外面有人摔倒了!
他绘声绘色地形容我摔跤的样子,我就跟着全班同学一起哈哈笑。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膝盖上有两大块乌青,还有摔跤后袭来的姨妈痛让我快要窒息,只是很庆幸美国人对亚洲人的天然脸盲,让他们没有发现我在跟着全班同学一起笑我自己。
我的另一次骚操作也和这门课程有关。在这节“东亚研究”课上,经常有个美国同学喝肉桂味的拿铁,这个味道现在还让我害怕。我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下课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去亚洲超市,买了整只的鸡,一大包竹荪和各种菌菇,回家炖了一大锅鸡汤。第二天上课,肉桂味再次飘来的时候,我就打开我的保温杯,喝鸡汤!
在同学们接连的amazing smell赞叹中,老教授开始和我们聊毛血旺的做法,后来还真的有同学去我家吃火锅,鸡汤馄饨和炸春卷。我也学会了回应中国人为何吃狗肉这个尴尬的问题——“中国有这么多好吃的,比如你在啃的猪蹄,你为啥非要纠结我们吃不吃狗肉呢。”
为了挽尊极限操作,把自己活成段子,我太难了。
但在理解和不理解之间,有时只有大家坐下来吃顿饭聊一聊的距离。
在另一种文化里被接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03
2016年在密歇根,
被学术和社交夹击,我太难了。
大三的时候,我开始上高阶课程,难度甩了之前的课程好几条横马路。老师每次抛出一个问题,身边的同学们就能开始侃侃而谈。天呐,我真的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好不容易听懂了也发表不出什么意见。
从小接受中国体制内教育的我,习惯于老师给答案,而不是主动思考和分析。写作业的时候也遇到了类似的困境:没有自己的想法,只会重复和总结别人说过的话。老师给我的评价经常是“你的想法是什么”,“你的观点呢”。
我相信所有学术上的困难都能靠自身的努力和勤奋克服,心理上的不适应才是留学生说不出的痛。我不认为自己的性格适合在美国生存。美国人喜欢活泼开朗的、24小时都在满血状态的人,但我完全就是它的反面。安静,慢热,容易紧张,在不熟悉的人面前也无法放开。虽然数年的留学生活让我已经适应甚至喜欢上了美国人的思维和生活方式,但是我时常感觉到自己的内核还是很亚洲。
我深知性格这种事无法扭转,也无意扭转,只能接纳。当我不再执着于“融入”而是找到自己的圈子的时候,交朋友于我而言也不再是负担,也会在某些时刻突然惊喜地发现,原来我已经被朋友们的爱包围了。失恋的时候朋友半夜一点多又发消息又打电话只为了确认我没事(而我那时已经进入了梦乡根本没听到哈哈哈);遇到无礼的美国大叔插队,而自己怂到不敢吭声的时候是朋友据理力争让大叔灰溜溜地走开;又是朋友,在每一个欢乐美好的时光都在场。
学习,社交,啥都不习惯,我太难了。
但是比起怀疑和否定,我学会了承认和接纳自己。
感恩这些“很难”的经历最终成为了我成长的助益,也成为了能微笑着谈起的回忆。
04
2018年在爱丁堡,
教授一言不合就罢工,我太难了。
有一种无依无靠叫做老师忽然罢工,而且不退学费、不补学时,让没见过老师罢工这种大场面的我开了眼界。
英国北方长长的冬天过后,还是没能盼来春暖花开的日子。英国大学工会向61所大学下发了通知,敲定了罢工的具体时间:从二月底开始,罢工持续四周,一共14个工作日。由于我最爱上的两节专业选修课几乎都撞上了罢工日,无故损失好多想听的讲座。
我能够理解教授们的坚持和被迫坚持:主动去争取自己无端损失的每年一万英镑养老金,继而抵制将教育作为资本家谋取利益的手段;或者被动参加罢工,只是为了和自己所隶属的工会站在同一条线上。
一个忽然失去很多课程的学期,显得有点过于空荡荡,但要凑的学分和要交的作业可一点没有少。比起间歇性放弃学业,我灵机一动,背着电脑开始每周短途游。在放松的状态里,找自己的学习节奏,有不明白的问题凑在非罢工日里和教授约谈,反而比为了上课而学习更加学得进去。
付了那么多学费,忽然被教授放弃,我太难了。
但只要自己不放弃,总还是有得救的。
感谢那些用来当学习背景板的美景,尤其是爱丁堡柔暖的大草坪。不管有多难,春天还是到了。
从微信还没普及、要靠翻mail list租房的十年前,到西方校园里越来越多华人面孔的如今,留学们在海外已经难了很多年,并且一定会继续难下去。
我们各有各的难处,也都学会了如何和“难”相处,如何在“难”中成长。很多留学生的烦恼,也是20岁左右的年轻人都会遇到的烦恼,只是当讲故事的语境置换到一种陌生的文化里,这些“难”会变得更深刻、难以预料和孤立无援一点。
同时,这些难会和留学经历绑定在一起,成为不算入GPA但弥足珍贵的成长纪念。
漂在另一片大陆的你,在留学生涯中遇到过什么难处吗?要不要说出来和大家一起苦中作乐一下?
欢迎大家在文末留言,菌菌会认真阅读各位的“我太难了”故事,并把特别难的你扶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