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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连载《包法利夫人》五百三十八

2017-08-25 福楼拜 卡卡他爹思想聚焦2

   包法利夫人(上)36

 

    子摊开在脚背上. 虽然没有通信人她自己买了吸墨纸、一支笔、信纸信封;她掸掉架子上的灰尘,照照镜子,拿起一本书来,然后,心不在焉地让书掉在膝盖上. 她想旅行,或者回修道院. 她既想死,又想去巴黎.夏尔骑着马到处奔波不管下雨或是下雪. 他在农家的餐桌上吃炒鸡蛋,把胳膊伸进潮湿的床褥,放血时脸上溅了病人喷出的热血,听垂死的病人发出嘶哑的喘气声,检查抽水马桶,卷起病人肮脏的衣衫;不过每天晚上回家,总是温暖的火炉,准备好的晚餐,舒适的家具等待他,还有一个打扮考究的妻子,她身上有一种魅力,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芬芳味,是不是她的肉体使她的内衣也变香了?

 

    她通过一些小事能得到他的好感. 有时在蜡烛托盘上放一张新花样的剪纸,有时给他的袍子换一道镶边,有时给女仆烧坏了的普通菜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夏尔就津津有味地把它吃光. 她在卢昂看见过一些贵妇,一串小巧玲珑的装饰品挂在表链上;她也买了一串. 她在壁炉上摆了两个碧琉璃大花瓶,不久之后,又摆上一个象牙针线盒和一个镀银的顶针.夏尔越不懂这些名堂,越是觉得雅致.它们使他感官愉快,家庭舒适. 这是金沙铺在他人生道路上.他在乡下已经有了名气并且身体好,气色好. 乡下人喜欢他,因为他没有架子. 他抚摸小孩子的头,从来不进酒店的门,他的品行使人相信他靠得住. 他最拿手的是治伤风感冒,胸部炎症. 夏尔非常害怕病人死了和找他麻烦,实际上,他开的药方仅仅是镇静剂,或者偶尔来点催吐药,再不然就是烫烫脚,用蚂蟥吸血. 他并不怕动外科手术;给人放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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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包法利夫人(上)

 

    来,就像给马放血一样痛快,拔起牙来手劲大得像“铁钳子”。

 

    最后,为了“了解情况”

 

    ,他订了一份新出的刊物《医生之家》。他晚餐后读上一两页;但是房里很热,加上食物正在消化,读不到五分钟他就睡着了;就这样他双手托着下巴打盹,头发像马鬃毛一样松散,遮住了灯座脚. 艾玛一见,只好耸耸肩膀. 她怎么没有嫁给一个好点的丈夫?起码也该嫁个虽然沉默寡言,却是埋头读书直到深夜的人,那么到了六十岁,即使是得了风湿病,他那不合身的黑礼服上,至少也可以有一串勋章呀!她多么希望她现在的姓氏,也就是包法利这个姓,能够名扬天下,在书店里有作品出卖,在报纸上经常出现,在全法国无人不知. 但是夏尔一点雄心壮志也没有!

 

    伊夫托有一个医生,最近同他一起会诊,就在病人床前,当着病人家属的面,叫他简直有点下不了台. 夏尔晚上回家讲起这件事,气得艾玛破口大骂他这个同行.夏尔感激涕零.他带着眼泪吻她的额头,不知道她又羞又恼,恨不得打他一顿来泄愤.她走到过道上,打开窗子,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好让自己平下气来.“居然有这样的窝囊废!窝囊废!”她咬着嘴唇,低声说道.她越看他,就越有气. 他年纪越大,动作也就越笨:吃果点时,空瓶的塞子被他切开;餐后,他用舌头舐牙齿;喝汤时,他咽一口,就要咕噜一声;因为他开始发胖了,本来已经很小的眼睛,给浮肿的脸蛋往上一挤,挤得似乎离太阳穴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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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法利夫人(上)56

 

    他穿衣时,羊毛衫的红边塞被艾玛有时到背心底下去,帮他重新打好领带,把他舍不得丢掉的、褪了色的旧手套扔到一边;这一切并不是像他相信的那样是为他着想,而是为了她自己,她个人的好恶扩大到他身上,发火的原因仅仅是看到不顺眼的东西. 有时,她也同他谈谈她读过的书,例如小说中的一段,新戏中的一出,或者报纸上登载的“上流社会”的趣闻轶事;因为,说到底,夏尔总是一个人,总有听话的耳朵,总有唯唯诺诺的嘴. 没有猎狗,她恐怕要对壁炉里的木柴和壁炉上的钟摆说知心得了.然而,在她的灵魂深处,她一直等待着发生什么事. 就像遥望着天边的朦胧雾色的沉了船的水手,希望看到一张白帆,她睁大了绝望的眼睛,在她生活的寂寞中到处搜寻. 她不知道她期待的是什么机会,机会被什么风吹来,把她带去什么海岸,更不知道来的是小艇还是三层甲板的大船,船上装载得满到舷窗的,究竟是苦恼还是幸福.但是每天早晨,她一睡醒,就希望机会当天会来,于是她竖起耳朵来听;觉得很惊讶听不到机会来临,就一骨碌跳下床去寻找,一直找到太阳下山. 晚上比早上更愁,又希望自己已经身在明天.春天又来了.梨树开花的时候,放出了懒洋洋的暖气,使她觉得有一种郁闷的感觉.一到七月,她就掐着指头计算,还要过几个星期才到十月,心里暗想,安德威烈侯爵也许还会在沃比萨再开一次舞会呢. 但整个九月过去了,既没有送请帖来,也没有人来邀请.这种失望带来了烦闷,她的心又觉得空虚,于是又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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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没完没了的、同样无聊的日子.现在,一天接着一天来了这种同样的日子,毫无变化,数不胜数,却没有带来一点新鲜的东西. 别人的生活尽管平淡无奇,但至少总有发生变化的机会. 运气碰得巧,没准机会有很大变化,甚至改变整个生活环境. 而她呢,什么好运道也没有碰上. 这是天意!对她来说,未来只是一条一团漆黑的长廊,而长廊的尽头又是一扇紧紧闭上的大门.她放弃了音乐:为什么要演奏?给谁听呀?既然短袖丝绒长袍她没有机会穿一件,在音乐会上,用灵巧的手指弹一架埃拉钢琴的象牙键盘,感到听众心醉神迷的赞赏,像一阵微风似的在她周围缭绕不绝,那么,她又何苦去学音乐自寻苦恼呢!

 

    她的画夹和刺绣,也都丢在衣橱里了.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针线活也惹她生气.“我什么都懂了,”她自言自语说.于是她把火钳烧红了,或者瞧着天下雨,用这些来打发时光.星期天,晚祷钟声响了,她感到多么苦闷!

 

    她呆若木鸡,注意听那一声声沙哑的钟响. 屋顶上有只猫,在暗淡的日光下弓起了背,慢慢地走着.一阵阵尘土被大路上的风刮起了.远处有时传来一声狗叫,节奏单调的钟声继续响着,消失在田野里.教堂里面的人出来了. 妇女穿着擦亮了的木鞋,农民换了新的罩衣,在大人前面小孩子光着头蹦蹦跳跳,一起走回家去. 有五六个男人,老是这几个,在客店大门口用瓶塞子赌钱,一直赌到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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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天很冷. 每天早晨,一层霜结在玻璃窗上,从窗口进来的光线,像透过了毛玻璃一样,都成了灰色的,有时整天都灰蒙蒙,没有变化. 从下午四点起,就得点灯.天气好的时候,她就下楼到花园里去. 水在白菜上露留下了银色的镂空花边,有些透明的银色长线把两棵白菜连起来了. 鸟声也听不到,仿佛一切都在冬眠,草盖了墙边的果树,葡萄藤像一条有病的大蛇躺在墙檐下,走近一看,那里有一串多足虫. 靠近篱笆的雪松下,戴三角帽还在诵经的神甫的石膏像的右脚掉了,甚至石膏也冻脱了皮,在神甫脸上留下了白癣.她又回到楼上,关上房门,拨开木炭,壁炉里的热气使她昏昏沉沉,更觉得烦闷沉重地压在她心头. 如果她下楼去和女佣人聊聊天,或许会好一点,但是她又不好意思下去.每天到了一定的时间,他家的窗板就会被戴着黑色缎帽的小学校长推开,罩衣上挂着军刀的乡下警察也会走过她的门前. 傍晚和清晨,驿站的马三匹一排,穿过街道,到池塘去饮水. 一家小酒店的门铃,有时会响上一两声;只要起风,就听得见理发店的两根铁杆夹着几个小铜盆的招牌,嘎吱作响. 理发店的玻璃窗上,贴了一张过时的时装画,还有一个黄头发女人的半身蜡像,作为装饰品. 理发师也在埋怨生意清淡,前途没有希望,并且梦想着在大城市开店,比如说在卢昂,在码头上,剧场附近,于是他整天在街上走来走去,从村公所一直走到教堂,面带忧色地等待顾客. 包法利夫人只要张眼一望,就看得见他歪戴着希腊便帽,穿着斜纹呢上衣,像一个卫兵在站岗放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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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她有时看到一个人的头出现在房间的窗格玻璃外边,脸上饱经风霜,黑色络腮胡子,慢慢地张开大嘴微笑,露出了一口白牙齿. 于是,华尔兹舞立刻开始了,在手风琴上的一个小客厅里,一些只有手指那么大的舞俑就跳起舞来,女人裹着玫瑰头巾,山里人穿着短上衣,猴子穿着黑礼服,男子穿着短裤,在长短沙发、桌几之间,转来转去,他们的舞在角上贴着长条金纸的镜片照出来. 那个人摇动手风琴的曲柄,左右张望,看看窗户. 他时不时地朝着界石吐出一口拉得很长的黄色浓痰,同时因为手风琴的硬皮带挂在肩上很累,总得用膝盖去顶住风琴匣子;匣子是用一个阿拉伯式的铜钩吊住的,上面盖了一块玫瑰色的塔夫绸幕布,里面传出了嘈杂的音乐,有时声音忧伤,拖拖拉拉,有时兴高采烈,音调急促. 这些曲调是在舞台上演奏的,在客厅里歌唱的,在吊灯下伴舞的,艾玛耳朵里传来这些外部世界的回声. 没完没了、狂跳乱舞的音乐在她的头脑里高低起伏;就像印度寺院的舞蹈女郎在花朵铺成的地毯上跳舞一样,她的思想也随着音乐跳跃,左右摇摆,从梦里来,到梦里去,旧恨才下眉头,新愁又上心头. 当那个摇手风琴的人收起他帽子里得到的施舍之后,就拉下一块蓝色的旧呢料,蒙在手风琴上,再把它扛在背后,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开. 她的眼睛也跟着他走开了.吃晚餐的时候她特别忍受不了,楼下的餐厅这么小,火炉冒烟,门嘎吱响,墙壁渗水,地面潮湿;人生的辛酸仿佛都盛在她的盘子里了,闻到肉汤的气味,她灵魂的深处却泛起了一阵阵的恶心. 夏尔吃的时间太长,她就一点一点地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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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榛子,或者支着胳膊肘,用刀尖在漆布上划着一道道条纹.现在,她对家务事也听之任之,当她的婆婆到托特来过四旬斋节的时候,非常惊讶看到这种变化. 的确,媳妇从前那样讲究挑剔,现在却整天懒得梳妆打扮,穿的是灰色棉布袜,夜里点的是有臭味的土蜡烛. 她再三说,他们不是有钱人家,不得不省吃俭用,还说她很满足,很快活,很喜欢托特,以及其他新的老调,来堵婆婆的嘴. 再说,艾玛好像并不打算听婆婆的劝告. 有一回,主人应该管佣人的宗教生活包法利老夫人居然谈到,艾玛的回答只是生气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笑了一声,吓得老太婆再也不敢多管闲事了.艾玛变得反复无常越来越难伺候.她自己要了几样菜,却一点也不吃,一天只喝新鲜牛奶,第二天却只要几杯粗茶.她常常说了不出去,就不出门,但又闷得要死,只好打开窗户,而又只穿一件薄薄的衣衫. 在她骂过女佣人之后,总是送点东西赔礼,或者放她的假,让她去隔壁消消气,就像她有时候也会把口袋里的银币都施舍给穷人一样,她并不是大发慈悲和同情别人,只不过是像大多数乡下人一样,灵魂深处还有父辈手上的老茧而已.到二月底,卢奥老爹为了纪念他痊愈一周年,把一只又肥又大的母火鸡亲自给女婿送来了,在托特住了三天. 夏尔要看病人,只有艾玛和他作伴. 他在卧房里抽烟,往壁炉架上吐痰,谈的只是庄稼、牛羊、鸡鸭,还有乡镇议会;等他一走,她把大门一关,松了一口气,连她自己也感觉意外.再说,要是她瞧不起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东西看不上眼,她也并不隐满;有时她还喜欢发表奇谈怪论,别人说好的她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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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包法利夫人(上)

 

    坏,有伤风雅的事,她却津津乐道,她的丈夫听得睁大了眼睛.难道要永远过这种糟糕的生活?难道她永远不能跳出火坑?她哪一点比不上那些生活快乐的女人!她在沃比萨也见过几个公爵夫人,腰身都比她粗,举动也比她俗,她只有怨恨上帝太不公道了.她头靠着墙饮泣;她羡慕热闹的生活,戴假面具的晚会,她闻所未闻、然而却是自认理应享受的、放浪形骸之外的乐趣.她脸色苍白,心律不齐;夏尔要她服缬草汤,洗樟脑浴.但不管用什么方法,她的病似乎越治越重了.有些日子,她发高烧,没完地说胡话;兴奋过度之后,接着却又感觉麻木,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要是恢复了一点知觉,她就拿一瓶科罗涅香水往胳膊上洒.因为她不断地埋怨托特不好,夏尔心里也想,她一定是水土不服得病. 一头栽进了这个想法,他也认真考虑迁地为良,打算换个地方开业了.从这时起,她喝醋,要瘦下去,得了小小的干咳症,反了胃口.要夏尔离开托特,那是太不合算了,他在这里住了四年,好不容易才开始站稳脚跟呵!但是不走又怎么办呢!他把她带到卢昂,去看他的老师. 老师说她得的是神经病,应该换换空气.夏尔到处打听,听说新堡区有一个,叫荣镇修道院大镇,医生是从波兰来的难民,上个星期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于是他就写信给当地的药剂师,了解人口的数目,离最近的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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