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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读:六神磊磊:唐代大诗人的爱情故事 | 七夕特供

2017-08-28 新浪微读书 卡卡他爹思想聚焦2
   编者按:

又是一年七夕,大家纷纷表达着对爱情的期许。美好的爱情不分地域,不分时代,到哪儿都会有感人的故事。回溯到唐代的风流才子们,除开小杜、元稹那样的顽主,也有不少好男人。今天跟大家分享六神磊磊的一篇文章,愿大家都能与心爱之人,春赏花,夏纳凉。秋登山,冬扫雪。


© 周胜华


文 | 王晓磊


我们讲了不少裴度和白居易的好话。这一篇里,要爆一些他们的料了。 


他们晚年都住在洛阳。当时洛阳可是一个高级干部养老的好地方,既远离政治中心,又可以享受大城市的生活。大部分时间他们的娱乐活动都是高雅的,学学文件、写写诗歌之类。但有时候也做一些风流的事情。 


比如有一次,白居易向裴度要一匹好马。裴度不愿白给,向白居易提条件。是什么条件呢?拿你的小妾来换。 


你可能有些大跌眼镜:忠勇一生的堂堂裴相国能做这样的事?但这是真的。裴度写诗向白居易敲竹杠说: 


君若有心求逸足,我还留意在名姝。 


所谓“逸足”就是好马,“名姝”就是小老婆。白居易不舍得割肉,可宰相开了口又不好拒绝,只得回信搪塞: 


安石风流无奈何,欲将赤骥换青娥。 

不辞便送东山去,临老何人与唱歌?


意思是,小妾如果被你要去了,我老了可就没人伺候了。白居易这是说谎,他哪里差这一个姑娘呢。某次晚上他游玩西武邱寺,甚至一口气带了容、满、蝉、态等“十妓”。 


你如果说白居易、裴度荒唐,他们一定不服:李白可以换,我就不能换?李白确实也写过这样的诗,叫:“千金骏马换小妾,笑坐雕鞍歌落梅。” 


© 杨明义


唐代的风流才子实在太多,类似的事迹举不胜举。唐初“四杰” 里的卢照邻那么穷苦,居然也可以在四川和一个姑娘相好,后来又把人家扔下不搭理了。中唐的元稹以一副痴情的面孔最为闻名,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感动了好多人,然而他自己却很风流,弱水三千瓢瓢饮,唐代所谓的“四大才女”—薛涛、鱼玄机、李冶、刘采春,他一个人就拍拖了俩。而其中薛涛又和宰相裴度关系暧昧,她的头衔“校书”据说就是裴度给她举荐的。

 

在我们心目中,“唐代诗人”和“风流才子”,几乎可以画等号了,好像人人都不靠谱,都可以穿过大半个中国来睡你,然后扔下一首诗告别你。 


其实我想说,唐朝二千八百名诗人,并不都是那么风流的。 


除了杜牧、元稹这些花心萝卜之外,当时的诗人里还是有很多所谓“好男人”的。他们是才子,但并不薄幸;名满天下,却情比金坚。 


我们简单聊一聊几个大诗人的爱情家庭故事。其中有一些人,他们的风流被过度渲染了,比如韩愈。事实上他可以算得上是个好男人。


韩愈


所谓“男人有钱就变坏”,韩愈本来应该变坏的,他就很有钱。怎么赚钱呢?写软文。


韩愈是当时文坛的第一大牛,软文开价贵死人,给人家写个墓志铭,收费动不动“马一匹,并鞍、衔及白玉腰带一条”,[1]等于是今天一篇软文就换一辆跑车,而且是顶配版的。


韩大爷也收现金,比如“绢五百匹”,[2]那时候绢是有货币功能的,五百匹绢值好几百贯钱,比人家普通基层干部一年的工资还多。 


他好像也确实变坏了—在当时,纳侍妾、包养姑娘是时尚,各级干部都定了妾、媵的标准,朝廷甚至还专门下文件,允许干部适当养女人。 


韩愈也不甘落后,“晚年颇亲脂粉”,[3]纳了两个妾,以显得自己身体很好、思想前卫—大文豪,谁守着老婆过日子啊? 


可是,他仍然有好男人的一面。有一次,河南汴州城发一场兵乱,死伤了不少人。这本来不关韩愈的事,他人在几百里外的偃师呢。可是消息传来,韩愈崩溃了,捶胸顿足,绕着房子狂奔: 


“天啊!我老婆在里面啊!可怎么得了!” 韩愈就一直这么抓狂着,直到后来收到消息,家属没事,才慢慢喝口水镇静下来。 


事后,他写诗给徒弟,还不停地碎碎念:“当时我真是好担心! 我夫人留在城里,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情况那么危险,她拖儿带女可怎么办!” 


这一表现是值得肯定的。想想现在,有几个走红的大教授给学生写信的时候会主动提到牵挂师母啊? 


在韩愈的诗里,我们经常能见到夫人卢氏的身影。 


在被贬官的时候,他写诗念念不忘夫人吃了苦,受了朝廷的特派员的气—“弱妻抱稚子,出拜忘惭羞。” 


来到老少边穷地区上任以后,他又写诗给朋友,诉说卢氏夫人为了补贴家用,辛苦地养蚕织丝,人都累瘦了—“细君知蚕织。” 


后来韩愈时来运转,触底反弹,重新调回了中央,官位也越做越高。他变心抛弃了卢氏吗?没有。他一直把患难与共的卢氏带在身边。她后来被封为“高平郡君”,过上了体面的好日子。 


韩愈在二十九岁时和她走到一起,他们生了八个孩子。从年轻到年老,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是的,他纳了妾,有“污点”,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好男人。但那毕竟是唐代,不能完全用现在的标准来评判。他至少像牛魔王,虽然有了狐狸精,但对铁扇公主还是尊重和爱惜的。 


在当时的环境下,韩愈给了她持久的爱和陪伴,不离不弃,算得上是一个好男人。 


© 杨明义


除了韩愈之外,还有一个比他更典型的好男人,就是王绩。 


我们之前聊过这一位才子,他是唐朝出现的第一位名诗人。王绩还有一个亲侄孙子,在诗坛更是大大有名,就是王勃。 


如果光看王绩的简历,他绝对不像一个好男人:

 

一个“狂士”,爱喝酒,放纵不羁;当过公务员,一任性给辞了,宁愿跑到乡下当农民。这也罢了,他偏偏思想观念还有问题,不够健康向上,写起诗来连孔子、周公这样的大圣贤都敢开玩笑。嫁给他,一不小心要送牢饭的。 


这样的家伙能靠谱吗?这样的男人能嫁吗?他对姑娘又怎么可能长情?怎么可能负责任?然而事实是,人家王绩偏偏就是个好男人! 


这一年,王绩写了一首诗,叫作《一个农民诗人的征婚启事》(《山中叙志》)。 


是的,你没看错,唐代第一位著名诗人,居然写了一首征婚诗。


一开头他就爽快地介绍自己的条件: 


物外知何事,山中无所有。 

风鸣静夜琴,月照芳春酒。 


什么意思呢?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 

我的条件不好,山里啥也没有; 

但是我很文艺有情怀,能陪你一起弹琴喝酒! 


诗的后面,他还继续写道: 

我未来的孟光啊,她在哪里呀? 

我这个梁鸿,正在等她啊! 

历史上恩爱的故事,她都听说过吗? 

快让我们相遇,一起生活吧![4] 


没多久,渴望爱情的王绩就迎来了他的孟光,他们结婚了。 


我查不到这位夫人的名字、年龄、籍贯。我只知道,她的性格 很开朗、直爽。王绩快乐地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野妻”,自己则叫作“野人”,他们一起过起了野日子。 


看起来特别不靠谱的“狂士”王绩,居然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长久地爱她。证据呢?我们来看王绩写的诗吧:

 

“春天来了呀,老婆快别织布出来看花花”—《初春》:“今朝下堂来,池冰开已久……却报机中妇……满瓮营春酒。” 


“老婆这个酒鬼呀,又在村里喝得仆街了”—《春庄酒后》:“野妻临瓮倚,村竖捧瓶来……田家多酒伴,谁怪玉山颓。”


 “每天看老伴织布、孩子种地,就是神仙日子吧”—《田家》:“倚床看妇织,登垄课儿锄。回头寻仙事,并是一空虚。” 


这类诗,他从青年写到晚年,不知不觉地创造了一系列第一: 


他成了唐朝第一个把伴侣作为写作对象的诗人,成为了唐朝第一个写婚姻生活的诗人。 


他还成了唐朝写婚姻生活题材比率最高的著名诗人:在他存世的四十首诗里,写家庭婚姻生活的居然多达十五首。 


我无法确切地知道,他陪伴了她多少年,但一定是很长的时间。如果给唐朝诗人评选“五好家庭”,王绩的“野人家”很有可能要当选。


所以,千万不要以为唐代的才子们都是小杜、元稹那样的顽主,其实还有王绩这样的存在。写“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人,不一定真的实践了它,而王绩这样的诗人,倒是不动声色地真的做到了只取一瓢。


注释

[1]韩愈《谢许受王用男人事物状》。司马光《颜乐亭颂》称,韩愈“好悦人 以铭志,而受其金”,意思就是写软文。 

[2]韩愈写《平淮西碑》,隐隐褒奖了将领韩弘,于是韩弘给韩愈五百匹绢。 

[3]陶毂《清异录》。《中吴记闻》里说他白乐天“尝携容、满、蝉、态等十妓, 夜游西武邱寺”;柳宗元蓄过侍妾;刘禹锡即席赋诗赢得了李绅的歌妓。 

[4]原诗为“直置百年内,谁论千载后。张奉娉贤妻,老莱藉嘉偶。孟光傥未 嫁,梁鸿正须妇”。


摘自《六神磊磊读唐诗》

本文经出版社授权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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