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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连载《包法利夫人》五百七十八

2017-11-08 福楼拜 卡卡他爹思想聚焦2

    夏尔第二天把孩子接回来. 她问妈妈呢?别人告诉她出去了,会带玩具给她. 贝尔特还问过好几次,孩子无忧无虑,日子久也就不再想了,反倒使夏尔心里不好受,但他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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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法利夫人(下)373

 

    不忍受药剂师唠唠叨叨的慰问.不久,勒合先生又要他的朋友万萨尔出面讨债. 夏尔宁可答应付高得吓人的利息,也不肯变卖一件属于他妻子的家具. 他完全变了一个,把他的母亲气坏了,他却比母亲气还大. 她只好丢下家不管.于是每个人都来占便宜.朗珀蕾小姐来讨六个月的学费,虽然艾玛从来没上过一次钢琴课,但是她们两人串通好了,出了一张收据给包法利看;租书人来讨三个月的租书费;罗勒嫂子来讨二十来封信的寄费,夏尔要她讲清寄给谁了,她倒很诚实地答道:“啊!我怎么知道呢!这是她的事呀!”

 

    夏尔每次还债,都以为一了百了. 怎会知道旧债刚了新债来,永远没有个完.他向人家要以前看病的欠帐.人家拿出他夫人的信来.于是他反倒不得不赔礼道歉.费莉西现在穿起太太的衣服来了;自然不是全部,因为他留下了几件,放在她的梳洗室里,时常关起门来,在室内见物如见人;费莉西和太太个子差不多;有时夏尔看见她的背影,居然产生错觉,大声喊道:“喂!不要走!不要走!”

 

    但是到了圣灵降临节,她却溜之大吉,同特奥多远离开了荣镇,并且把衣橱里剩下的衣物偷得一干二净.也在这个时期,寡居的杜普伊夫人送给他一张喜帖,上面说:“她的儿子、伊夫托的公证人莱昂. 杜普伊先生,将和邦德镇的莱奥卡蒂. 勒伯夫小姐结婚.”夏尔写信表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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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3包法利夫人(下)

 

    并且加了这么一句:“如果我可怜的妻子还活着,那她会多么高兴呵!”

 

    一天,他在房子里闭着没事,走到阁楼上,一直便觉得鞋子底下踩到便了一个揉成一团的小纸球.他打开一看:“鼓起你的勇气,艾玛!

 

    鼓足你的勇气!

 

    我不愿意毁坏你的一生.“

 

    这是罗多夫的来信,从箱子夹缝里掉到地上,天窗一开,风刚把纸吹到门口. 于是夏尔动也不动,目瞪口呆地站在艾玛原来站过的地方,不过她当时比他现在更加面无血色,心灰意冷,巴不得死了倒好. 最后,他在第二页信底下看到一个“罗”字. 这是什么意思?他记起了罗多夫对她献过殷勤,忽然不再来了,后来碰到过他两三次,他却显得拘束.但是来信敬重的口气又使他产生了错觉.“说不定他们是精神恋爱,”他心里想.再说,夏尔不是那种追根问底的人;在证据面前反而畏畏缩缩,他的妒忌似有似无,已经消失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了.他想,人家是爱慕. 哪个男人不想得到她呢?于是他觉得她更美;他的欲望更是绵绵不断,如醉如狂,无穷无尽,然起了他心中的绝望情绪,因为他的欲望现在是不可能满足的了.为了讨死者的欢喜,他尊重她生前的爱好和想法;他买了一双漆皮鞋,系上一条白领带. 他在胡子上涂发油,他学她签票据. 她想不到死后影响反而更大.他不得不把银器一件一件卖掉,然后又把每间房子和家具都统统卖掉. 只剩下卧室和她的房间,还和她生前一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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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法利夫人(下)573

 

    样. 吃过晚餐,夏尔上楼来. 他把圆桌推到壁炉前,又把她坐过的安乐椅拉到面前. 他坐在对面. 金黄的烛台上点着一支蜡烛. 贝尔特在他身边,在版画上涂颜色.看见她穿得不像样,父亲感到很难过,高帮靴没有靴带,罩衫接袖处脱了线,一直破得漏出了屁股,因为女佣人不把这当一回事. 但是她很温顺,很乖,小脑袋一歪,金黄的头发遮在粉红的小脸上,非常可爱. 他感到喜不自胜,不过欢喜中掺杂了几分忧伤,就像酿坏了的酒闻起来有松香味一样.他为她修理玩具,把硬纸板做成玩偶,或者缝补囡囡破了的肚皮. 然后,要是他一眼看见了针线盒,或者是拖在桌上的丝带,甚至是落在桌缝里的针,他就会浮想联翩,神情忧伤,感染得她也忧伤起来.现在,没有人来看他们了,药剂师的孩子们越来越少见,因为朱斯坦已跑到卢昂当了一家杂货店的伙计,奥默先生考虑到他们两家的社会地位不同,也不在乎密切的关系能否维持下去.瞎子的病不是消炎膏治得好的,他又回到吉约姆树林山坡下,逢人就讲药剂师的膏药不管用,讲得奥默先生进城的时候,不得不躲在燕子号班车的窗帘后面,免得和冤家狭路相逢. 他心里恨透了瞎子;为了自己的名誉起见,他使出了浑身的法术,要用暗箭伤人,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可见他的城府之深,心肠之狠. 可以接连六个月在《卢昂灯塔》上读到这样的花边评论:

 

    “无论哪一个到土地肥沃的庇卡底去的人,不会不在吉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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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73包法利夫人(下)

 

    姆树林山坡下看到一个满脸疮疤的叫花子.他缠住你不放,逼得你没办法,简直是要旅客留下买路钱来. 难道我们现在还是中世纪的野蛮年代,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展示亡命之徒从东方带回来的麻风和癞疮?“

 

    或者是:

 

    “虽然法律明文规定,不得流浪乞讨,但是我们大城市的近郊,还是不断受到成群结队的乞丐骚扰. 我们有时也可以看到他们单独行动,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不成其为危险人物了. 我们的市政当局对此作何感想呢?”

 

    然后,奥默还凭空捏造了一些消息;

 

    “昨天,在吉约姆树林山坡下,一匹马突然受惊……”

 

    接着,他就编了一段瞎子造成的事故.他的手段这样高明,结果官府把瞎子关了起来. 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只好又把瞎子放了. 瞎子重操旧业,奥默也就故伎重演. 这是一场斗争. 最后奥默大获全胜;因为他的对手被判终身监禁,关在收容所里.这场胜利使他更加胆大. 从这时起,不管是区里压死一条狗,烧了一个仓库,或者殴打一个女人,他不知道则已,一知道就公之于世,表现他对进步的热爱,对神甫的憎恨. 他对初级小学和兄弟会主办的扫肓学校作了比较,肆意攻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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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包法利夫人(下)773

 

    会学校,看见教堂得到一百法郎津贴,就提起旧教徒对新教徒大屠杀的惨案. 他还指出流弊,挖苦教会. 这是他的拿手好戏. 奥默知道:他成了危险人物.但他觉得报纸范围太小,不能施展雄才大略,他需要的是书,是大部有名著作!

 

    于是他编了一本《荣镇统计大全,附气候志》,统计又把他推向哲学. 他研究起大问题来:社会问题,贫穷阶层的教化,鱼类养殖,橡胶种植,铁路交通等等.他还觉得做个市侩太难为情,于是模仿艺术家的派头,吸起烟来!他买了两座“流行”的蓬帕杜夫人式的小雕像冒充风雅,装饰他的客厅.他并没有放弃药房;恰恰相反,他对新的发现一点也不放过. 他紧跟提倡吃巧克力的伟大运动. 他是头一个把“可”和“补力多”引进到塞纳河下游州的人. 他热爱皮韦马谢发明的水电医疗链,他自己身上就绑了一条;一到晚上,他脱下法兰绒背心,奥默太太立刻眼花缭乱,看不见自己的丈夫,只见他身上金光闪闪的螺旋形链条,比古代蛮夷身上缠的金线还更长,比东方王爷的装束还更光彩夺目,她不由不对他更加钦佩得五体投地.他对艾玛的坟墓也有好多点子. 他先提出半截石柱加个帷幔,然后是金字塔,再后是圆亭式的灶神庙……或者是“一堆废墟”。而在所有的设计中,奥默咬住不放的是一株垂柳,他认为这是忧郁必不可少的象征.夏尔和他一同到卢昂去,找一个承办雕刻墓碑的人,同去的还有一个画家,名叫活夫里拉,是布里杜的朋友,一路上说说笑笑,妙语如珠. 夏尔看了一百来个图样,要了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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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73包法利夫人(下)

 

    估价单,最后又第二次来到卢昂,决定采用陵墓式的石碑,正反两面都刻“一个守护神,手里拳着熄灭了的火炬”。

 

    奥默认为碑上刻的字最好不过是:“行人止步”

 

    ,连自己到此止步了;他再挖空心思,翻来覆去地说:“行人止步”

 

    ……

 

    忽然想:“不要惊动美人!”结果就被采用了.说也奇怪,包法利不断地思念艾玛,她的形象却悄悄地从他的记忆中溜走,不管他怎样竭力要留住她,他还是非常遗憾地把她淡忘了. 然而,他每天夜里都梦见她,总是同样的梦:他走到她身边;但当他要拥抱她的时候,她却在他怀里成了行尸走肉.有一个星期,大家看见他每天晚上去教堂. 布尼贤先生甚至还来看过他两三次,随后就不来了. 据奥默说,这个老神甫越来越不能容人,越来越狂热;他破口大骂时代精神,每半个月讲一次道,总要讲起伏尔泰吃粪而死的痛苦,这是家喻户晓的事.尽管包法利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但要还清旧债,总是相差太远. 勒合的借票不肯再延期. 扣押财产迫在目前. 于是他不得不向母亲求助;母亲答应拿她的财产作抵押,但在信上尖嘴薄舌地数落了艾玛一通;作为抵押财产的回报,她只要一条费莉西劫后残存的披巾. 夏尔居然不肯给她. 母子又闹翻了.母亲带头让步,想要挽回局面,提出要把孙女接去,给她作伴. 夏尔答应了. 但到了临走时,他怎么也不忍心. 于是这一回彻底闹翻了,甚至没有挽回的余地.随着亲友关系的淡薄,他对女儿的感情也越来越专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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