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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头刘sir”自述:下雨一样的砖头、未开的枪与葵涌之夜

谢梦遥 特稿痴迷者2 2019-10-04

刊发于亚洲周刊10月3日 文/谢梦


那几张照片在网上疯狂流传,无论香港还是中国大陆,都引发了热议。画面中,一个光头警察神情紧张,举起长枪,做出瞄准的姿势,他的头部有伤痕。事发在7月30日葵涌警署外,这位名为刘泽基的警长,与同袍遭到数十名示威者的攻击,头盔被打掉,举枪是自卫行为。

 

只是在两地舆论场,刘泽基收获到截然不同的对待。在香港,他的举动被很多网民和媒体视为警察粗暴执法、无视他人安危的最新一则例证。在内地,他被热捧为果敢执法的英雄,开通新浪微博半个月,就成了有着超过60万粉丝的网红,还受到北京邀请参与国庆观礼。

 

几张照片不是故事的全貌。刘泽基从他个人的角度,复盘当时事发经过,回顾反修例抗议里他的工作。除此之外,他还讲述了警察生涯里一些重要回忆。

 

采访9月24日在香港警察队员佐级协会与警察体育游乐会进行。

 

谈事发之初:我们70个警察拘捕300个示威者

 

6月9日那天,反修例第一次游行,我被派去地铁站附近巡逻因为已经收到情报了游行示威的那些人可能有武器。

 

其实那天白天是没有任何冲突发生的。搜查完那些青少年,我问他们是不是出来示威游行?他们就说不是不是。我就说我又不是不让你们游行示威集会,合法的话就没有关系了你可以有你们的权利他们承认了。我说那你们为了什么去游行?他们就说我们要去反送中。我为什么要反送中呢听听你的意见

 

我平时去外面巡逻,做截查工作,不是太赶的时候,我很喜欢跟别人聊天的我想让他们知道我们的想法,他们又可以将他们的想法告诉我别把自己摆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因为警察执法,如果不清楚民情的话,你的执法都可能会有一些配合不了他们的需求

 

他们就说因为中共要将异见人士全部都清洗了。说不是的,比如说,犯了一些很严重的罪行七年以上监禁,又经过法庭的法官允许,你才能用这个东西的。他们就说,警察先生,你被人骗了只要以后改了法律的刑期比如你乱来过马路,都说你的刑期是七年这样就抓你回去大陆了。

 

我就说你们这样是基于不信任了怎么会这样夸张呢?他们就对我很不服气。接着我就转了一个方向谈别的事情,你们怎么看逃犯修订条例?什么逃犯修订条例?他们不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说反送中都是你们那班民主党说的其实那个真正的名字叫做逃犯修订条例

 

这个片段令到我觉得挺深刻的。是我现在唯一一次他们不会那么抗拒我,跟我聊天。但是原来发觉,们根本就不清楚真正事件的发生,所以为什么我经常都说那些小朋友让人给误导了呢

 

那天示威者在立法会下面冲击警员,造成我们有一个同事的眼睛爆了指打破缝针)。我们收不了工就接着上班示威者霸占道路到凌晨我们去清场。到了6月10日2点45分清到湾仔旧警察局那里。

 

当时我那队加上另外一队人加起来有70个人左右决定一定要抓他们马上很强硬因为你已经犯了法,不会给机会你们反抗他们是想反抗的七八个人在前面跟我们打,但是当时他们就是砖头,也都不会用火。我带队,跟我们的同事,一起子冲过去马上就开棍打。我们叫道,全部跪下,不跪下的话,全部都是反抗的,全部都打前面那些人被我们打完了之后,后面的人全部都害怕了,全部都跪下了。谁一动,我们就拿警棍打手接着我们就找支援来。

 

所以因为你强硬执法,他们就害怕了。70个人都可以抓300个人。

 

去到当天早上六点钟,抄下了身份证全部放他们走了。我说为什么要放了他们?长官解释不是放,先抄下身份证以后,到时再看那些视频,如果他们有犯法,再抓他们。

 

这样我就觉得是种下祸根。他们全部犯了法,堵塞道路,袭警。搁在以前的处理是,全部抓回去警察局,逐个逐个打指纹,逐个逐个录口供,接着即刻将他们带上法庭。如果法官判了他们就马上坐牢你可以透露信息给这些小朋友你犯法,警察果断执法,不会姑息。

 

以我个人的立场来说,政府和警察部开始的策略都是错的。不抓不锁不检控,第二天也都是差不多这样这样令到他们觉得我们出来犯法是没关系的,抄身份证就可以了。那时他们的胆子就大了演变到了7月1日,他们就大胆到打砸立法会。他们跑出来冲击警察由刚开始只是懂得扔砖头,越来越大胆,之后就是铁棍靠近来打用那些很厉害的弹珠,接着现在就是放火,用汽油弹,用气枪。

 

而我们是去帮他们练兵,陪他们做教练,那你打吧,打吧那他们的兵就越来越厉害,越打就越凶狠。他们买的装备越买越好,其实现在贴身肉搏已经没有什么优势了的你用一支小棍子他们就用一支铝棍。

 

谈事态变化:每天上班超过15个小时,不准用布袋弹我还是开了三枪

 

最开始有变化是6月12日。整个香港开始严峻了

 

示威者聚集在立法会外面,施加压力说要给一个限期林郑月娥回应他们我们就在立法会那里布防保护。本身我们是上早班,接别人夜班的回去。谁知道我们早上7点跟别人交接的时候,突然之间那班人封住了所有通道。我们H大队只有两个小队进去了。他们的意思是想不让任何立法会的议员进去开会这样导致了夜班的人走不了

 

那天早餐也吃不了,一直挨饿因为食堂很早就已经知道他们包围立法会,所以食堂关门走了。但是我们幸运,他们离开之前,我们就冲上去,无论如何,你就将冰箱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给我们吃自己买,大家凑钱,五千多块钱买了70个饭盒,接着我们百人在那,一人分一点东西吃。它很贵的,70块钱一个饭盒但是只有这么少的一点东西

 

我在里面做防守。其实当时已经看到他们在拆砖,在工地偷东西,偷那些铁棍出来。但是这样都是OK的,我跟他们谈,他们都说不会冲击的,我们等下午4点林郑回应。谁知道,下午两点左右吧,毛孟静几个立法会议员走人群当中,讲完了一大堆以后,些示威者就全部疯了一样始拿石头扔向我们,拿一些铁枝冲过来打了。不是说了四点吗?那一刻大家才反应过来,其实我们太过天真了原来他们提前了两个小时,开始袭击警察。他们的理由就是不信警察,不信政府。他们都不等了,就打。

 

其实我们上面的指挥中心讲了不准用催泪烟,不准用布袋弹,只能用盾来挡,当时连手脚的护具是没有的。所以很惨的因为你什么都不准我们使用,这样就光被那些人打了。我们被他们逼到了立法会的“煲底”(圆形示威区。下雨一样的砖头四方八面就那样扔过来

 

我们已经有很多人受伤了没有办法了我开了三枪。我是警署警长,我这个职位全部都是布袋弹。你不得不用枪。你不让我们用,我们都一样使用了其实布袋弹威力很差的但是那些声音就很厉害,轰轰轰轰,好像是大炮一样。他们就一窝蜂散了。我们开完枪了,上面才说你们现在可以用了。真是气死。

 

中了两块砖头,都算厉害的了。腰上中了一砖头,衣服都破了,那些砖头的锋利处好像是刀还有膝盖也中了一块砖头,内伤,没有流血,我最初只是以为肌肉疼痛。6月19日放假去看医生一照X光,右边膝盖有一块碎骨,有1.2厘米。

 

我们下午四点钟左右才吃上饭,因为示威者一散的话,马上就冲进来一些货车,将那些杯面运进来。我们可以用开水泡面吃这样杯面都变成了特别好的美食

 

那天没有回家,我们进去立法会的图书馆防守,一直防守到第二天。那天上了22个小时的班睡觉轮流,一半人去防守,一半人去睡觉戴着头盔睡在地上。装备不拆的,随时要起来的。隔几个小时调转过来,到你起来了,我又去睡觉。也没有洗漱。

 

那天以后,他们就开始很多罪名警察了。其实那天从头到尾都是示威者突然之间袭击警察,我们有人已经被打倒了,流血了反击回去的时候,他们就说警察是黑警了,打他们了。

 

之前正常我们一天三班,9个小时36分钟。那天以后直到现在都是每一更上15个小时以上。15个小时是最基本的,要看看当时你做的工作是在干什么是不是已经有冲击了如果是的话,你就不用走了。7天里面有一天是休息的。那期间我差不多七八天没有回家。我住得很远,我住在元朗。有时凌晨下班了就没有车坐,就不回去了。第二天继续上班所以我们买了很多的地毯,买了充气枕头那些,在地上一打开就睡觉了其实睡都不是很久,你睡四五个小时就要起来了

 

6岁的女儿很久没有见过我就打电话来问,爸爸你在哪里?还没有回来?我有一次是凌晨回去,回到家门口,一张纸贴在那里爸爸,回来快点,你们工作辛苦了。

 

我看到很想哭但我没有叫醒她,所以她不知道我回来了。第二天我我五点钟就走了。其实我回来只有两三个小时将脏衣服放下去洗,拿一些换洗的内衣裤,其实都还没有睡过觉就起来走了

 

之后终于有一天,我上完夜班,早上下班了。我一看时间,恰好可以接她放学,我马上跑去幼稚园。她不知道我来,她本来是等工人姐姐接她的但是突然之间隔着窗户看到我了。她就惊呆了,睁大眼睛。她就马上冲出来,一冲到我这里接着就狂哭了完全讲不话

 

老师以为她受伤了,跑来问我我说不是摔倒她看到我激动了。老师就说是的,她在教室里面经常讲,很久没有见过爸爸了,爸爸受伤了。一个劲地安慰她爸爸没事,爸爸没事。

 

谈葵涌之夜:原本是去外面救人,不得已举起了枪

 

7月30日那晚的所有遭遇,回想起来真像电影一样。

 

那天我们的任务是保护葵涌警署。因为两天之前,有44个示威者在西环那里被抓,全部关在葵涌警署。网上人就说,要去声援他们,要去围堵葵涌警署正常应该是整个PTU(机动部队)大队一起行动,但那天因为是不够人用示威者要去机场事,所以我们就分散了,我们就不是四队人一起了。两队去机场,两队去葵涌警署。两队PTU加起来有82个人。还有葵涌警署的一点点人总共有一百多个警察

 

我们早上7点多钟去到那里一直相安无事。但是黄昏的时候,很多人可能是下班了真是几千人围着葵涌警署如无意外,我应该是夜晚的7点钟已经走了。但是已经包围成那样了,我们就没有办法,走不了,下不了班。

 

晚上10点20分钟,我看On.CC新闻,警署外面大约四五十米,有一个男人因为政见不同打到昏迷了我们向上面反映我们看到这个视频我们要出去救人不救他会死的。上面考虑了以后,同意。一定要向他们汇报如果我不向他们汇报就出去的话,变成了我擅离职守

 

其实应该是两队人出去,我们前面出去的九个人都不知道示威者就拿东西堵住了,接着就出不来了几千人围着我们。我就告诉他们我们是救人的,不是搞你们的。那天好像是跳Disco一样,那些红光、蓝光,什么光都有每个人都拿镭射笔射着你的样子一路向前去到一半,他们看到我们人这么少开始打我们,开始推我们。他们将我们冲散了,我跟杰仔在一个位置另外那七个人就在后面

 

那个画面你看到的是我们被人推倒了连续推了几次一跪在那里,他们一冲过来,抱住我的头,可能是想把我抱到地上打。我的头盔有一个,是安全装置。如果有人这样扯我头盔,那个头盔就自己掉了。头盔一掉,他们当我的头是足球那样踢砰的一声踢到眼睛这里短短那个时间,我想是七八十棍这样狂打。差不多晕了。

 

突然之间有人抢我的枪。整个人就清醒了。我马上用力扯回来一扯那一刻,我就看到杰仔站在那里在打他的作用很重要。如果不是他帮我挡住,没有一个空间让我冲出来,我才能把枪抢回。如果是很多人着我,我就扯不回。接着我用棍子扫开那些人但是他们都继续冲过来打。那一刻,我没有办法了。马上举起枪他们散开。他们看到我举枪,就全部跑了,所以你在电视画面上看到我在转圈,一路转圈,一路走。

 

我身上有手枪,但那把枪大一点,他们以为这把枪最厉害。其实那把是布袋弹,不会穿人,打到你痛,但是你这把一打就死人了

 

这样的情况都做不到救人了,所以我就打算回去警署。但是警署前面围住上千人杰仔就问我,怎么办?我就说跟着我走,向着最少人的地方走。那时周围已经看不到任何的警察了。我就带着杰仔,这一路向着葵芳地铁站那里走,一路且战且退。一路都有石头铁棍、硬物飞过来,不断地躲避。本身都挺大胆的,不怕。杰仔从头到尾都跟着我。永远保护我的背后。

 

去到葵芳地铁站下面,我就看到另外三个警务人员又在被人打。他们原来是冲锋队的我就叫他们过来,我有这把枪在这里我们就安全一点了。问他们在这里干嘛他们说,我们接到一个报案,说那边有个男人被人打晕了。原来他们的目的都是跟我一样,都是救那个男人。

 

我问他们的警车在哪里他们说我们的警车在巴士站那里我就跟他们一起,你保护我,我保护你,慢慢一路打回去警车那里。谁知道警车也在被人打打到玻璃都碎了那个司机的脸被玻璃碎渣弄到脸上都流血了。我们保护警车,退后,退后,退到一个安全的位置可以用来转弯的位置,接着我们就马上全部一起上车这样就离开了。

 

其实我们并不认识,那一刻有一种互相保护的感觉。我跟我同事一两个人始终都有一些空隙的地方会被人扔到但是如果我们有五个人大家就安全一点。

 

之后我就去仁济医院看医生看到两点多。眼睛伤得最重,不能够看清楚,看东西有两个影子医生看到我的记录,你这次是第二次受伤了。你就等到去做手术吧,写了一个病假给我,10月4日我做手术。我想11月底应该可以回前线了。整班兄弟一起训练那么久,我很想快点跟他们一起。

 

我持枪,传媒拍了很多的照片。传媒会整天到处拍,但是你发现他们都不是为了报道事件,他们就是为了拍一张很漂亮的照片。当晚还有记者跟记者打架。他们会抢位置拍照,我都管不了他们了。你们打架就慢慢打吧,我都管不住自己。我想他们原本很渴望我开枪,很希望我打到市民拍到了开枪的那一瞬间,他们就想着值钱了。他们想不到我从头到尾都是举枪,没有开枪的。但是都没有用,他们都是写黑警

 

对于用枪,刚开始有些同事帮我担心,我们上面会不会调查你但是事实上是没有的。总部方面也都有一些长官来我家看望我,慰问我的伤势怎么样他们都认为用枪是用得对,用得好,没有问题。当时如果你不用的话,你根本就脱不了身。

 

我觉得放任何一个同事在那个场景,发生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每一个同事都是尽力而为,每一个同事都是无名英雄。对我个人来说,只不过是派给我一个行动,让我去救人,这个行动被暴徒阻挠,完成不了,但能够全身而退。后来我知道,原来那个男人被人送去了伊丽莎白医院看医生,最后都安全。

 

谈伤害:示威者在街上贴我孩子的照片,我取消了他们的兴趣班

 

杰仔13、14岁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参加了少年警讯恰好那时候我当警长就是我带的他。他很早就已经告诉我想做警察了。

 

他读书的成绩是上不了大学,好像我样。中五出来之后警察了。他的体能又差,达不到标准一年就体能不行,第二又是体能不行,我就马上训练他了。他跑步不够快,我就训练他怎么样跑步够快。这样终于他能跑到爆表了。引体向上我们要求7下,他现在能做20下。考到第三年,他考上了。到现在,他当警察3年了。

 

他从警察学校培训出来就去了上水。但是这次这么巧,一进来机动部队的训练营的时候,我我打开那个本子有一百多个警员,我选哪一个呢?我可以选择的。我看到杰仔在那里,我就选他了。因为杰仔不是很会说话的。他很安静的他跟人相处的时候,他可能就有一些词不达意。我想在我身边,我可以慢慢教他一些东西

 

这次他也有受伤,手被打伤。他那些伤全部都是肿伤。他休息了四天就上班了。他说如果没有这次经验,是一个损失能够跟我一起经历过这件事情,他反而觉得是荣幸。

 

杰仔也都有跟我讲过,他有些朋友,包括他的中学同学,一看到他受伤,竟然发Messages给他,你该死。他姐姐都因为政见不同经常跟他吵架。杰仔的姐姐就会质问他,为什么警察打人?其实你明知道杰仔根本就没有在场,根本就解释不了给你听。那些片段,都是剪头剪尾的他们明知道问了是没有结果的,为什么还要问他呢?其实他们是想发泄吵架。这样就会导致杰仔那时候也都会有一些不开心。

 

我都有担心,那些同事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发生了这么久了,士气低落?会不会有一些情绪上面的问题?但是发觉是没有的,反而调转过来,更加的坚固了。可能因为看到家里人的时间很少,看到自己的同事一天十六个小时,所以变成了亲人一样,有时眼神看一下,拍一拍肩膀,就已经大家下一步想干什么。默契全在那里,情谊全部在那里。

 

我太太也是警察,我受伤了她都没有哭。但是她听到葵涌那个同事下班后被人砍伤的消息,她哭了。她很激动说,为什么现在的香港变成了这样?你竟然可以找一个不认识的人来砍。我相信她是因为心痛香港的情况,可能是有一点点幻想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在我身上发生呢之后她都叫我不戴着帽子,不戴着眼镜,你就别上街了。

 

但是最主要的影响不是我,是小孩。一个6岁,一个9岁。因为他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以前可以学很多的课外活动,他们会去学游泳学打鼓手工班画画班现在就全部取消了。因为那些班以前是我们上班的时间,工人姐姐去接送他们,妈妈很担心工人姐姐不能保护他们,所以就先停止了,别玩了。免得他们上街多一次就多一次危险。

 

我家街道上面,示威者有贴我的儿子我的女儿的照片。这样到处贴,贴了就希望有其他的人去做伤害他们的事)。街坊看到这些情况,都会帮我撕掉那些街上的老板那些商户,他们很疼我们的。因为我两个子女也都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他们经常都说了,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记得叫你的子女冲进我的店铺找我。

 

现在上街玩,妈妈拉着两个小朋友,往前走一点。我就是在十米、八米后面,自己一个人走。因为其实很担心他们跟我一起走,被人认出了,很容易伤害了他们。

 

我现在刚刚好是病假。我就自己用车送他们上学。放学了,学校就将他们特别放在另外一个房间,直到我去接他们为止。学校都知道我这样的情况,都特别安排了,所以就不会让别人接触到他们。

 

其实就算我没有曝光只要你住在那个警察宿舍,都是一个不安全的环境只要认定你是警察的子女,他们都会可能随时袭击

 

我们打算把两个小朋友带去内地读书,前几个礼拜我已经去深圳看过一些国际学校了。这个想最强烈最强烈就是现在。因为我不相信香港的中学和大学,因为现在他们在外面示威的那班全部都是中学和大学的人,你还怎么样去相信他们?

 

直以来都有这样的想法,香港的教育太过高压了,一小学完成了,中学的时候就带他们过去纽西兰读书。但是现在经过这次的事件以后,为什么会想到回去内地读书,不是去纽西兰呢?其实也都听到有些消息说,外国看香港这件事,完全相信了香港的传媒,就算是过去那边,也都不代表他们不会被洗脑了。这样不如是调转过来,我们内地又不是没有学校那我们自己内地去读书一样的第一我起码每天可以看到他们,第二起码是我们内地自己的教育,起码是像一个中国人。你教了一个不承认爸爸妈妈不认你是中国人的人出来的话,这样就当失去了这个孩子,这个已经当是废人了。那我就不希望他们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谈警察往事:我曾拔枪对峙过持刀拒捕的悍匪,也处理过韩农抗议

 

我19岁做警察,已经做了26年。其中我做过9年的冲锋队最喜欢的是冲锋队。每个进取的军装警务人员,都想去冲锋队。内行是叫做军装重案组。相对严重的案件,就找冲锋队去做。冲锋队是装备好一点,有一些轻机枪,防弹头盔的那些。那些保护装备全部在车上。我们因应事件的不同,我们就用不同的装备去处理它。每一个同事都进去了PTU训练以后,才可以再去冲锋队的。

 

我从未开过实弹,再上一次拔枪,是1996年了。

 

那是年初一,我们接到消息说有两个可疑人士出现在打鼓岭。当时我是冲锋队的我就跟另外两个队员去找他们。那两个同事跑得很慢,还在下面。我跑得快,跑到山上与此同时,我听到耳机里面说原来下面的村里有一间店铺被人打劫了。全家被人绑起来,钱全部拿走了。那当时我就想不是这两个人吗?我们只有三个警察一起上山。因为不知道他们是悍匪,以为只是两个普通人。

 

最终找到他们两个人在坟头那里坐着等,不知道在等什么他们听到草声起身要走。我自己有点冲动,直接冲上去,从后背将其中一个打倒在地。

 

本身我自己12岁就练柔道参加香港的代表队待过3年,打一些小型的比赛港队的要求是,一三五就跑一万两千米二四六你去玩柔道。所以我对于自己很有信心的。两个人我不怕的,我照样打的。但是想不到考虑都少了,原来人家有刀的

 

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从背后拔出一把刀,冲到我前面想砍我。因为我是便装的,我这样一拔枪,那把枪就卡在了我的衣服,把枪就飞出来了。时间好像停顿一样,我看着那把枪在空中,把它抓住,单手指着他。

 

我对他说,你放下刀。他叫我放下枪,放走他的兄弟。两边都在大喊。我同事追上来,看到这种情况就马上拔枪,指住那个贼。

 

们慢慢在我手上拿了我的枪接着就帮我锁住了下面的这个人接着跟他说,他已经放下枪了,你放下刀先。他就放下刀了。我立马冲过去按倒他。这时候才知道,他还有一把刀。他们有两把是自己的刀,有两把是打劫的时候,在那一家人那里拿的。我想不到他们会把两把菜刀放在背上他从背后拔了出来,想斩我。

 

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马上拔枪我枪指着他的头。他的那把刀几乎要指到我的颈部。如果慢一点的反应就可能被刀捅了下来。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不敢再动了,接着慢慢放下刀就抓住他了

 

这个事件没有上新闻,发生在山里面,没有人知道。其实当时我是可以开枪。但是不需要就不要了因为开一枪打死一个人背负的压力很大。

 

果在这样的情况在美国发生。我相信那两个人都会死了应该身上有四十个洞。香港的警察一向来讲的话都是很克制的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开过实弹的。

 

2005年WTO开会韩农示威,造成了一次很大型的暴动暴乱。他们一样放火用铁珠也都有用铁棍。那时候是扔硬物,他们不会挖地上的砖头来扔我们没有利用燃烧弹

 

我也有参与处理。那时候没有水炮车。我们都有用胡椒喷雾,都有用塑胶子弹,都有用布袋弹,都有用催泪烟。暴力跟现在一样的。但是当时是全香港全世界都赞香港做得很好,很快就平定了,很快就将那一千多个人全抓了。当然之后我们知道有一些有参与但是没有使用暴力的,我们就放了他们。

 

但换了今时今日的香港,香港人自己搞事,我们警察用的武力都是一样的,但是就会被传媒说成是黑警残杀市民。为什么我们处理韩农事件用这个方法你会觉得全世界最好的警队,最有效率。但是处理你们自己的亲身利益的时候,你们的标准就这么不同呢?

 

以前韩农的时候,记者是不妨碍我们工作的。他们会在我们的部队两边后面跟着我们。现在的记者是在我们前面挡着我们。很明显的是他们想阻碍我们,不想让我们推进,不让我们抓人。有些记者会用镜头捅我们的头盔,拍我们或者是拍我们的号码。这些其实是令到我们很沮丧的。

 

谈家庭影响:父亲是一名普通警员,我以第一名成绩从警校毕业

 

我是今年1月进入机动部队。那之前我在屯门巡逻小队别人打999就是我们去处理了。因为案件都不多,你可能会百无聊赖的感觉这是我第三次去机动部队了。我自己报名因为我很喜欢。

 

每个PTU小队编制41人。我辅助两个上级,他们年纪年轻一点只有20多岁,因为他们是一进来就是督察,我就年纪大一点需要经验的工作就由我帮他们做。每个小队只有一个我这样的警署警长。虽然位置少,但是有时都找不到人的年轻的警员很多都爱做PTU。但是如果年纪大一点的,好像我一样40多岁。他们就未必会这么喜欢。进去PTU前三个月的训练很辛苦我们早上七点就到,训练到夜晚七点到八点才放你走有时九点到十点都还没走。

 

训练完了以后我们首先是要去总部服务三个月。那三个月专门是做一些游行示威集会的工作。过了三个月了,我是新界北的,我就回去新界北。现在还是在总部。现在这么动荡,所有的人都不调动了。原本我应该是在来年的2月,离开这个部队。但是现在告诉我,应该是延长到6月。

 

我们清场时,队形有四排,每排8人。第一排长盾去保护的,第二排用棍子。第三排可能是用喷雾等的东西,或者是一些催泪烟,第四排就用布袋弹,或者是塑胶子弹。工作的时候,我会走得比较前一点其实我自己心态里面,我当那些年轻警员是子女。我有责任安全带着他们工作,安全带着他们下班

 

我老家在香港的龙鼓滩,我祖先是兵,300年前从内地移居香港的。我们可以算原住民了。我们已经有十几代人住在香港了。

 

80年代香港很流行一套警匪片,叫做《新扎师兄》梁朝伟演的。这个片子当时在香港很厉害的,青少年看到以后,个个都想当警察,我都被影响了。

 

我父亲就是警察。他是开警车的。我们香港警察有一个运输组。如果你去到运输组,就等同你以后都不能升级了其实运输部上班的时间比较稳定一点他考虑到我们有五兄弟姐妹,这样他就宁愿稳定一点去做,一下班就下班回到家。他是以家庭为先的,所以我爸爸当时他自己选择了,很早就进去了运输组,选择了不升级了小时候已经能分辨了,看电视就是电视,现实就是现实,不应该混在一起。不会觉得梁朝伟、成龙的那些要飞来飞去,就会有投射到爸爸就是这样工作的。

 

我爸爸始终只是一个警员。经常觉得自己连一官半职都没有,他经常都说自己没有用。爸爸以前问我想不想做警察?都不是很敢回答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也都不是很足够我爸爸就鼓励我去投考。他说如果你想做的话你就当一个有用的警察。你别好像爸爸这么差劲

 

其实在我的眼里面,我不觉得我爸爸差,我们五兄弟姐妹,他挣钱养大我们。每一个人在他的范畴里面都可以发挥不同的功用。为什么你阶级低,你就说自己差呢?我觉得爸爸是很厉害的。但是我那时候小,我又不会讲这些话。但是当然现在会讲了,但是他去世了。我爸爸是52岁还没有退休就死了,癌症。

 

我中学一毕业就去考警察。他们说我什么都不懂警察要面对市民的,你一毕业就来,你不知道别人的生活,民情的那些,你迟两年再来吧。我这个人很简单的,当时那个考官说我不格,迟两年再来可能只不过是跟我闲话一句OK,两年就两年那两年我做了一些餐厅工地的工作,又去装修,什么都干的。一到时间两年了,那我就又去考了。这次考上了。

 

黄竹坑警察学院同期300多个同学,考第一出来的。体能我是第一,法是第二,法律也是考第二。总之我全部是在第一、第二。我爸爸其实没有跟我说什么。因为我们老一辈的爸爸妈妈,跟我们不是很说话的。但是你看到他的样子就笑到不会停那样的,你就知道很开心。其实那时我就很想告诉他,爸爸这个奖是你的

 

我妹妹也是警察。她在警察驾驶学校教官。

 

穿上警服的那一天,我会订立一些很简单的条件给自己,别懒,有工作就要做,有人犯法就一定要抓。其他的事情就别想了。你越想得多时候就越复杂你要公正地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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