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春晚封杀20年，他依然学不会弯腰
本文作者丨虫子
如果说赵本山是人们愿意守候在电视机前，等待春晚的动力。
那么陈佩斯和朱时茂这对黄金搭档，就是春晚最早的快乐源泉。
1984年，他们用小品《吃面》，让审查节目的春晚导演从椅子上笑到趴在地上，也让观众记住了吃面的陈佩斯。
反派脸陈佩斯
陈佩斯有一张不能当主角的脸。
当时大众喜欢的是像唐国强这样，浓眉大眼的正面小生。
「八一厂十小生」
而陈佩斯有的，是一张路人脸，或者说一张「反派脸」。
图/《法庭内外》
陈佩斯的父亲陈强也有一张反派脸，父亲因演反派出名，因此在文革时被划成黑五类。
陈佩斯也被下放，在内蒙的荒原戈壁里挨饿了4年。
对当时的陈佩斯来说，演反派避之不及，能演戏也只是因为可以不挨饿。
陈佩斯和父亲陈强
可是这样的机会对他来说依然渺茫。
陈佩斯是家里老二，不受待见，学习不好，还爱惹事。
可为了不挨饿，他硬着头皮和父亲练台词，吊嗓子，走台步。
陈佩斯父亲年轻时曾饰演黄世仁
但当他去面试军区文工团和总政，得到的回复都是，长相太普通。
即便到了身份审核这关，又因为当年的下放经历被退档。
然而在考八一电影制片厂时，他被录取了。
八一厂服役期间的陈佩斯（左二）
但对方又让他演反派。
他很抵触，不过当时八一厂的职工，可以领到45斤的粮票。
只要不挨饿，反派就反派。
在八一厂的时候，一日三餐，陈佩斯会先打5个馒头。
最后连食堂师傅都问他，每次打饭都是一个人吃吗？
喜剧人陈佩斯
除了填饱肚子，陈佩斯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的第一部话剧《万水千山》上，他演一个被红军追赶的匪兵。
他和一块搭戏的演员合计加了个戏：他跑路的时候回身放一枪，而对方配合把帽子扔天上。
这么个小巧思，让他从匪兵甲升职成了俘虏兵。
陈佩斯演技真正得到释放，是从他担任主角的第一部电影开始的。
图/《瞧这一家子》
作为文革后的首部喜剧电影，《瞧这一家子》的情节设定更像教育片：
不苟言笑的父亲老胡，在发现家人学习进取后，家庭和睦后，终于喜笑颜开。
在那个时代，笑不重要，如何逗笑才重要。
同时代的《红高粱》，虽然不是喜剧，却也有着同样的尴尬。
图/《红高粱》
而作为喜剧，稍有不慎，就会落到个低俗的骂名。
既要团结严肃，还要紧张活泼。
当时片场离陈佩斯的家很近，但为了顺利完成任务。
他选择留在剧组的招待所，节省下的时间用来分析人物。
光有关台词和动作的笔记，就整整贴了一面墙。
他一改平时嬉笑的态度，严肃认真得让时任导演王好为感到吃惊。
同年《瞧这一家子》大获成功，不仅获得文化部优秀电影奖，将刘晓庆送上百花奖影后。
陈佩斯和父亲共同饰演的对手戏，更是作为中国影视百大经典，被载入史册。
这部电影之后，父亲建议他可以走下喜剧路线。
至此，喜剧人陈佩斯诞生了。
多年后回忆起当时父亲说的话，陈佩斯还记得这么一句：
喜剧最需要功底，中国老百姓活得太苦了，需要为老百姓带来快乐。
小人物陈佩斯
有关陈佩斯的传闻中，最出名的有两个。
一个是当年他起诉央视，一个是他离开体制后上山种石榴。
「北京山上不长石榴，气候不行，冷。」
提起当年的这些传言，陈佩斯自己也很无奈。
陈佩斯和他的经典光头造型
毕竟对抗拥有众多资源声势的公家单位这种事情，现在也鲜有人敢于尝试。
然而这场以卵击石的官司，他不仅打了，而且赢了。
1984年，陈佩斯和朱时茂合作创作了新中国第一个小品《吃面条》。
往后的10年，两人更是春晚的常驻嘉宾，与后来的赵本山风光无两。
然而回忆与春晚打交道的这几年，陈佩斯觉得并不开心。
当年陈佩斯和朱时茂两人是被邀请去的春晚。
给导演组的试演也非常好，但在审核阶段却犯了难。
不能太低级，不能只搞笑。
陈佩斯在《少爷的磨难》中的造型被批太低俗
一层一层，掐头去尾，造词遣句。
当时陈佩斯不耐烦想走，被朱时茂劝住了。
陈佩斯后来打趣，这节目能上多亏了朱时茂脸皮厚。
成功的喜悦是有的，但接踵而至的却是无妄之灾。
陈佩斯在春晚时期的最后一个小品《王爷与邮差》
1994年，央视下属的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
在未经陈佩斯和朱时茂授权的情况下，出版了两人的小品录像带。
当时两人便决定起诉，但经过调解这场官司被压了下来。
5年后，录像带变成了光碟，之前的道歉成了一句空话。
这次陈佩斯决定不让了。
「他们有他们的说法，我们有我们的说法，他们依据规矩——他们的规矩，我们依据法律，所以觉得还是用法律来决定吧，看你们的规矩对，还是全社会、全世界的知识产权对。」
这场官司打了3年，在那个还没有人设的年代，陈佩斯是最早的一批“维权斗士”。
人们乐于看到有人出来挑战权威，这就像陈佩斯作品里的那些小人物。
可能是拿城管开涮的小贩，可能是发现太后怀孕的江湖郎中。
他们都有一个弱势的背景，和一个注定悲剧的命运。
《太后吉祥》中吃肘子的经典桥段
对于大众给陈佩斯贴的标签，陈佩斯是拒绝的。
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
只不过他只是碰巧在那个时间点，出现在了那个位置。
就像当年在这场官司结束后，两人和央视的领导们在饭局上约定翻篇。
陈佩斯与朱时茂合作的《主角配角》
第二年，他和朱时茂参加了2002年的春晚彩排。
在临近的前3天，他们被通知节目被拿掉了。
当时媒体称，是因为小品中的包袱有辱兽医。
然而具体是什么原因，节目组也没说明白。
那时候陈佩斯知道，是时候离开了。
帮日堂主人陈佩斯
陈佩斯有个雅号，叫曝日堂主人。
这得名于他30岁转业后，在昌平改造的废弃小院。
那时候他离开了春晚，离开了八一厂，除了陈佩斯，什么都不是。
而如今，小院四周绿树掩映，郁郁葱葱，陈佩斯的喜剧谷也在去年落成。
图/上观新闻
陈佩斯乐于向别人介绍他的小院和门前的树：
原本是座垃圾山，后来他把坏土铲走，留下好土，把树种上，下雨就不怕了。
「这是我和父亲这辈最大的不同，我能够创造自己的生存环境。」
陈佩斯在1993年的时候，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陈佩斯观摩学生的表演/凤凰娱乐
他给它取名大道，这是中国最早一家集影视、制作、发行于一体的民营股份制公司。
这之后他又陆续制作了6部电影，但因为当时院线瞒报票房的情况非常严重。
所有的片子都在亏钱，他当时气不过还让人去影院监票。
然而对方有恃无恐的态度，让他除了愤怒无可奈何。
于是在这一年，他告别了电影，退守到话剧舞台。
陈佩斯的话剧《戏台》
那时候全国没有一场商演话剧，连像样的剧场也没有。
当时陈佩斯一行去演出，还要帮忙打扫剧院。
而一场表演下来的收益，还没他和朱时茂演出收入的一半。
处境尴尬，但陈佩斯愿意当这个拓荒者。
南方都市报曾统计，中国话剧演出场次和收入，每年在以高达7%的幅度上涨。
《戏台》是陈佩斯与杨立新在话剧形式上的新探索
2001年，陈佩斯的第一部话剧《托儿》正式推出。
短短3年演出118场，实现近4000万的票房收入。
而刚做话剧时，陈佩斯的演出中，常有剧场的工作人员旁若无人从台前跑老跑去。
如今，同样的剧场，工作人员会轻声细语，小心翼翼。
「你看着它一点一点重新被建立起来，感觉很好。」
图/保利大剧院
陈佩斯很喜欢卓别林，特别是卓别林的《舞台生涯》：
一个喜剧演员，从低谷重回巅峰却因为心脏病死在台上，转而送给他的掌声，又给了其他人。
这部作品，引出了喜剧的内核，不过是一场悲剧。
卓别林《舞台生涯》
而喜剧人无非是用自嘲降低自己的身份，换来别人一笑。
关于回归春晚事，陈佩斯的儿子在网上替父亲辟谣。
朱时茂也发微博回应，不会参加。
网友呼唤陈佩斯回归的声音一片，但他本人却没什么回应。
受当年父亲被批斗的影响，陈佩斯一家都有闲云野鹤的心性。
别人用20时间做加法，他却用20年剪去自己的旁枝末叶。
如今的陈佩斯，一件汗衫，一双布鞋，一把扇子。
在自个的话剧里，安心当个孺子牛。
图/格瓦拉生活网
至于有关他过去的传闻，用史航的话说：
「那些只是他最著名的难关，不是他最难的难关。」
而陈佩斯觉得，现在的自己是最自由的。
「屠洪刚唱的那个歌儿叫什么？我站在烈烈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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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陈佩斯 事了拂衣去》腾讯网；
[2]《交班给儿子，慈父仍傲骨，64岁陈佩斯：我命硬学不会弯腰》波士顿万家网；
[3]《陈佩斯：走到今天，是我不幸中的有幸》封面人物/腾讯网；
[4]《永乐说戏 | 人生如戏，《戏台》话世间——专访编剧毓钺、主演杨立新》；
[5]《陈佩斯坎坷喜剧路:永远的小人物》中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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