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举国裁宫锦

牛山野夫 牛山野夫读史记 今天

今天读读隋炀帝的一首小诗。

 

隋炀帝这个人,有他的聪明劲。

 

比如,他曾在朝堂上公开说,即使这大位不按血统传,也由科举考出来,那么,也会是他的。

 

“天下当谓朕承藉余绪而有四海耶?设令朕与士大夫高选,亦当为天子矣!”

 

意思是,不要小看朕的才华。

 

这就是意豁如也。

 

一意豁如也,则不免常常我行我素。

 

所以,炀帝为政,实在有几分艺术家的气质。

 

你看他写诗——

 

“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

 

什么军国大事,什么战略机宜,不过一“梦”一“偶然”,在我兴之所之罢了。

 

寥寥几句,真是把大权在握,可以指点江山的快感写绝了。

 

这种口气,不在那个大位上,是学不来的。

 

所以,炀帝很坦率。

 

抒情没按什么“做天子,担子很重,一刻也不敢大意”的套路来。

 

这是他巡游江都前,写给宫中妇人的诗。

 

他既有很多行宫,当然就有很多妇人望幸。

 

单看这诗,不能说无情。

 

当然,这人问题也多。

 

最大的问题,是他最后搞亡国了。

 

胜利者都爱书写历史,亡国之君,当然要被黑。

 

所以,炀帝的很多问题,应该都有夸大。

 

或者被带节奏。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毕竟“传统文化”在斯。

 

比如,要是他没有败,而是把隋朝的权柄传到了三世、四世之类,那么,“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这样的诗,就会被理论界颂成“举重若轻”等等。

 

就不是什么“轻率”、“自负”了。

 

唐人皮日休那年过大运河,感慨眼前繁华,写过一篇“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用一点惋惜的意思,把炀帝的名字和“尧舜禹汤文武”中的那个“禹”放到了一起。

 

算是为隋炀帝说了几句同情的话。

 

这个就很难得。

 

和皮日休相比,李商隐也写过隋炀帝,那诗就有点抖机灵了。

 

比如什么“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不过是用政治正确的抒情羞辱失败者而已。

 

亡国之君和亡国之君不同。

 

炀帝年号“大业”,只看此年号中的志气,就知和那位吟诵“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的陈后主没什么共同语言。

 

都爱美女,算什么共同语言?

 

但是,败了又的确是败了,还说什么呢?

 

没法说。

 

另一句“春风举国裁宫锦,半作障泥半作帆”就好很多。

 

不轻佻。

 

不是借着批评失败者的口气来颂胜利者。

 

这一句,其实和皮日休的诗说到一个意思去了。

 

那就是,炀帝太爱花钱了,最后花出事来,他的很多麻烦,实在也是自找的。

 

否则,没准他就可以逃了那个“炀”字号的帽子,在庙里做其“太宗文皇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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