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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威治嬉皮研究公社 格林威治嬉皮研究公社 今天


什么样的灵魂就要什么样的养料,越悲怆的时候我越想嬉皮。——王小波


文丨魚老师


1.

“嬉皮关心房价么?”


两天前,有读者在后台这样问我。


我想了很久,想哭又想笑。


2.

一方面,嬉皮当然关心房价。


房价在这个全面实现小康社会的时代,是一种集中显现的隐喻。


说来讽刺,在很多人的刻板印象和一星半点的片面常识里,嬉皮要么很穷,要么就是社会边缘人,天天混日子打炮鼓吹“爱与和平”,空谈的理想能饱腹。而在某类稍有了解的人眼里,嬉皮则成了一厢情愿的年代复现,似乎复古五十年前的一切,示于人前像个嬉皮,便是嬉皮。


实际上就历史主体论,有闲阶级才能闹革命,中产阶级上下才会搞嬉皮,无产阶级理想止于巴黎公社,底层大众从来失语。六十年代的嬉皮士信奉“爱与和平”,背景和诉求是反冷战,反越战,反主流文化和价值观,看似利用其文化和符号消极避世,其实有很强烈的现实指向,别忘了六十年代的本质是一场文化革命。


但如果在当下还一味照抄“爱与和平”,脱离语境和环境做复读机,不积极问现实不自主求变革,那不叫嬉皮,叫弱鸡。


我一直说,即时退出当代生活,我认为是切入当代嬉皮生活的途径之一。而所谓退出当代生活,和什么都不干,撂了,躺倒了,放弃了,一点关系没有;退出,意味着摆脱现有的生存模式、工作形制和社会结构的宰制,尝试自主经历人生,在无数人沿袭的一成不变的人生模版中跳脱出去,去过独立且硬的生活。它意味着先决裂,再改变和创造。


很多人,领会不了其中的逻辑。


当代嬉皮,生于末世,要跃入洪流,当然关心房价;其实房价、车子、二胎,在2020年倒计时里,已经统统化约成需要做抗争的主流意识。对青年一代来讲,房价及其附带一切剥削品,存在即是侵害,切近后再克服,再脱离,远比一味抵触和龟缩要来的嬉皮。


要嬉皮得多。


3.

但另一方面,嬉皮本不必关心房价。我们都大可不用关心房价。


我觉得在一个丰饶且正常的社会,情况不该沦落至此。青年们成天拿鲁迅语录来抒发感慨,去寄托憧憬,用以映射现实,上一次还发生在民国,那是乱世。


我想青年最应该关注的不是现实,或说,不需要是现实。无论如何也不该糟糕到需要仔细打量现实之基础和意义的地步,大概是我们期许但不可即的共识。


说白了,我们最应该关注的其实是个人的理想信念,从事的应该是各自的兴趣爱好,所作所为应该是皆大欢喜投身实现自我价值的旨趣,而非不自觉地、被迫地甚至被强迫地,去疑虑、焦灼、怀疑和消极看待自己身处的社会,自己的国。满大街的二十四个字,字字句句都是最基本的东西,却时时让我们觉察出反转和心惊。


前两年我专心写考据,觉得很多事不至于,后来发现是我自己,也包括公社的很多读者,对这个时代的文字要求太高了;对时代本身也是。


而沉迷变得很昂贵,私人沉迷变得越来越珍稀,本是寻常事,却不得不付出“特色”的代价。去年开始的“当代观察”,愈发呈现当代生活的一切,说到底,是一个尝试退出和嬉皮的青年,一次次从私人沉迷中抬起头体察周遭生活后的断语和摸索方法论而已。


4.

至于关心有没有用,我不知道。


一个读者这样问,可能已有百个千个的读者这样想,大家都很焦虑。但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说来悲哀的是,个人在时代面前是渺小的,甚至一代人也可以轻易被每平米涨跌的数字杀死,到了这时候,关心了又如何?退出了又如何?嬉皮了又怎样?


但我想有两种结局。


一种是大家都到生活里去,不自觉沾染上了忧惧和惶恐,被框死的未来图景击垮成彻底的悲观和消极,于是要么怨愤始终,一事无成,要么加速狂欢,速朽速死。


平成最后的夏天已经结束了,确实结束了,我辈仍在,且仍将挣扎度日。私人沉迷而不得,便终将迈入以往每个世代青年必然抵达的下场。


即,自动成为第一代小康青年,再被历史翻页过去。


还有一种,便是退出当代生活,哪怕需要一退再退。哪怕退无可退。


5.

我是成都人,倒退五年,其实并不太在意房价几何。那时候几千块一平,连同吃喝拉撒睡,都稀松平常;而倒退回十年,我的中学时代,对未来的期待与焦虑中甚至根本不存在房子、车子、二胎和被割韭菜的问题,空气被污染还可控,呼吸尚属正常。


都说那两个五年就已经烂透,但不曾想接下来还有无尽的五年。


我们如今是生活在一个口号和标语统摄的奇观里。全面实现的小康、特色伟大的复兴、中国的梦,或许只是他人的计划列表,轮不到也不代表我们的本意。


但在沦为小康以前,我希冀大家,能嬉皮便嬉皮,毕竟夏日已终结,无论如何请留下一点自己的轨迹,自己的诗。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