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动画电影”《大护法》前传：艰难的出生，坎坷的上院线之路 | 深访
从2004年第一部豆瓣评分8.6的flash动画《黑鸟》开始算起，不思凡断断续续从业近13年，然而他和他的水墨动画却依然游离于主流市场之外，《大护法》是其第一次操刀的电影作品。如果仅从商业上考虑，投资这样一位个人艺术气质极强的非主流导演，对好传动画和彩条屋影业而言，毫无疑问是一场赌博。
刺猬公社 | 彦东
2014年夏的一天深夜，好传动画创始人尚游从千里之外的天津飞到杭州，找到刚刚离开娃娃鱼工作室的不思凡。
“老凡，咱们做一部什么都不考虑，只想动画本身的东西吧。”尚游说。
成立于2011年的好传动画是一家“内容制作公司”，但3年来为了生存，主要工作却以外包制作为主。机械重复的代工利薄如水，对培养新人也裨益甚少，尚游觉得无趣之极且“性价比极低”。
此时的不思凡，刚刚经历了《妙先生》的失败——这是一部豆瓣评分高达8.6的水墨风格动画，但实际上却没有为工作室带来多少经济收益和关注。
“我真的伤心了，我不想再做动画了，我想归隐山里画漫画去。”不思凡一晚上抽了半条烟，路过的同事说，浓烟从窗户冒翻出来，就像着火了。
“这么好的动画不做出来太可惜了，如果这部作品再失败，我陪你一起进山。”尚游口中的这部作品叫《黑花生》，即《大护法》的前身。
“我想做得暴力点。”不思凡提议。
“不，要做就做到极致，你得更暴力些。”尚游回答说。
《大护法》片段
尚游向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回忆当初的聚首时，记忆犹新。
今年动画电影市场的萧条背后：精品难出
《大护法》上映6天，票房近4000万元，对于尚游和不思凡而言，这样的商业成绩是“值得欣喜的”，尤其在2017年动画电影市场一片萧条的背景下。
暑期档是电影市场的旺季，而作为儿童节专供档期，六一档向来是动画电影集中上映的时段。2017年的六一档动画电影从去年的7部增加至11部，但仅有《哆啦A梦：大雄的南极冰冰凉大冒险》《三只小猪2》等5部电影是新作，其余6部电影均为重映片。
虽然有儿童节加持，但今年的动画影片票房却不尽如人意。最终仅有《哆啦A梦》票房过亿，其他几部都在5000万元以下，还有3部票房仅有几百万元。
这让动画电影从业者嗅到了一股寒意。“今年的动画电影市场可能是断崖似下跌的那种冷。”一位从事影院发行的业内人士感慨说。
在《大圣归来》上映的2015年，票房过亿的动画电影多达8部，票房总额31.38亿。2016年票房过亿的动画电影也有14部，票房总额达69.76亿元。
《大圣归来》
但隐忧也在2016年埋下，14部票房过亿的动画中，单是美国和日本引进片就占据了12席，另外两部是《大鱼海棠》和《熊出没》。
长期被低幼向、合家欢这类国产动画挤占视野的观众，终于感到审美疲劳了。
尽管《大圣归来》《大鱼海棠》已属于真正的全年龄段动画，但在那些被海外优秀动画作品滋养过的中国观众眼里，“还远不够刺激”，上述业内人士说。
“国漫离崛起还很远”，彩条屋影业CEO易巧告诉刺猬公社，中国动画电影市场相对萧条，极度缺乏好作品，大家都如履薄冰。
“因为我们一年只能出一部好的作品，从《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开始，今年才第3年，目前只有《大护法》能接得住这个接力棒。真正的崛起，起码需要5到10部《大圣归来》这样水平的作品，而且要类型不同、风格不同都能获得成功，才有百花齐放的潜力。”
易巧看中《大护法》的，正是这部成人动画的“奇特性”。“现在这个环境下，只有鬼才才能被人看到。”
为作者表达而生的“网络电影”
在制作完《黑鸟》之后，不思凡浪荡了段时间就回到老家的电信局工作，这是他人生中最黑暗、恐惧的时光。“这一辈子上班、吃饭、上厕所，然后上班、吃饭、上厕所，你一辈子就这样被看透了，感觉很烂。”
不思凡
不思凡渐渐认为自己可能是“有问题的”。那段时间，他集中看了许多哲学、宗教书籍，这也成为他日后创作的源泉。
《大护法》中的花生人、大护法、太子、小姜、庖卯等角色都有不思凡的影子在，每个人都被“束缚”住了。
“永恒的命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不思凡告诉刺猬公社（ID：ciweigongs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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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护法》预告片
他想再往深层次挖掘，束缚的感觉来自哪里？恐惧。恐惧的来源是什么？思想。思想是人的自我意识，实际上每个人都会被“自我”（主要是指个体对自己存在状态的认知，是个体对其社会角色进行自我评价的结果，是自我认可和社会认可的平衡点）所束缚。
成人命题是中国院线动画尚无涉及的空白领域，第一个吃螃蟹的《大护法》自然也遭遇了很多质疑。
有影评人在看完电影后依然不知道作者想要表达什么，当看到豆瓣评分高达8.2时，甚至声称对自己的专业知识储备产生了怀疑。
血肉横飞、掏心、露点的画面和PG-13（13岁以下儿童需父母陪同观看，部分内容对儿童很不适宜）的自主分级，也处处显示着这部电影的“不友好”。
在不思凡和尚游的构想中，《大护法》就是一部不友好的电影。
“我们在制作之初，根本没有考虑任何除了表达以外的东西。”尚游说，只有特别资深的导演才能平衡艺术内涵、观众体验和商业利益之间的复杂关系，“而中国还没有诞生出一个能到这种程度的动画导演”。
为了保证创作的纯粹，尚游把不思凡“幽禁”在杭州一处偏僻小区整整一年，把他的工作填得满满的，“他就没时间到网上看那些会影响他创作的评价了”，只是偶尔举办些粉丝见面会，以鼓励不思凡持续创作。
好传动画创始人尚游
后面的中期制作时长相比《大圣归来》《大鱼海棠》来说缩短了很多，只用了2年。“这是动画电影的正常制作周期”，尚游说，他们对制作成本的控制也极其严苛，费用仅有1000万元左右。
这部没有IP加持的作者型动画，此时只是一部“网络大电影”，根本没有登陆院线的打算。
饶是如此，尚游寻求发行方的过程却屡屡碰壁，“国内各个平台找了个遍，根本没人敢碰，觉得这种题材肯定是烫手山芋，害怕过不了审、市场不接受”。
尴尬的处境一直持续着，直到2015年夏天，彩条屋影业的出现。
彩条屋影业和院线版《大护法》
尚游本来是和彩条屋影业洽谈另一个项目，但他已经养成了随时推荐《大护法》的习惯。易巧得知后很感兴趣，便召集集团60多位同事一起试看了样片。
“看完后我们觉得很震惊，当即决定要做。虽然也担心暴力尺度比较大、能否上映，但还是决定尝试一把。”易巧告诉刺猬公社。
成立于2015年10月的彩条屋影业，是光线传媒旗下聚焦二次元的综合性影视公司。先后投资了《大圣归来》《大鱼海棠》和玄机科技等数十家动画制作公司，并在2016年凭借引进《你的名字》掀起了日本院线动画的引进浪潮。
彩条屋影业CEO易巧
虽然不少项目取得了商业上的成功，但事实上彩条屋也受困于国产动画难出精品的大环境。加上易巧感知到市场在回归理性，如果说前两年国产动画电影还有观众对“国漫崛起”的期许做加持，现在观众只需要不一样的作品，否则期待将会被迅速消耗。
“彩条屋和我都必须革自己的命。”易巧说，彩条屋就这样正式坐上了赌桌。
2016年看过试映片后，易巧向尚游提议：“这么好的电影，不上院线可惜了，别做网络动画了，改制成院线电影吧。”
彩条屋找来了周星驰、徐克御用剪辑师林安儿担纲影片剪辑，将120分钟的长篇动画剪辑成适合院线播出的90分钟版本。
此外，彩条屋还投资了好传动画、追加预算，要求好传重新做了1300多个镜头，光3D转置就追加了数百万。
一开始，不思凡和尚游都认为水墨动画无法3D。但做了样片测试后，他们马上就同意了。“因为整体效果完成超乎他们想象，立体感，空间感瞬间出来了，而且这种效果前所未见，既特别又好看，这是美国和日本动画都做不到的一种效果。”易巧颇为得意地说。
影片的发行也是块硬骨头。《大护法》这种非大类型、非明星产品，宣发起来非常费劲。
动画本身的“特别的品质感”是《大护法》几乎唯一的卖点，因此彩条屋把宣发重点锁定在了高校师生和业内人士身上。
彩条屋宣发团队和不思凡做了横跨近一年的校园和业内放映，收获了不错的前期口碑，也获得了《大圣归来》《大鱼海棠》《魁拔》等十几个剧组团队的支持。
大规模首映礼则聚焦影视圈和媒体圈，挖掘大V自来水。《大护法》的口碑从学校到动画圈，再到电影圈，不断积累、发酵，为上映后的口碑积聚能量。
“对票房的期待是先过亿，《大护法》这个类型的作品能有1个亿的票房，与《大鱼海棠》《你的名字》5、6亿的票房给我带来的欣喜是一样的。”在易巧看来，票房能过亿就是成功，到3亿就是大奇迹了。
影片上映近一周，徘徊在8%左右的排片量不算多，但和易巧的预期基本一致。票房则略低于预期，但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
"我们一开始就做好了依靠口碑慢慢逆袭、走长线的路线，还是希望院线能给我们更长的存活时间吧。"易巧最后说道。
彦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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