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保护】边境线上的雪豹保护(4/6)
本文经“PlateauWild”授权转载,如需转载请联系。
4. SLT的跨境保护项目
全球早期的雪豹研究,机构层面的支持几乎都来自国际雪豹基金会(SLT)。SLT为绝大多数雪豹科学家提供经费,甚至工作岗位。
上世纪70年代,罗德尼·杰克逊(Rodney Jackson)即在尼泊尔开展工作。90年代,他曾担任SLT的科学与保护总监,聘请亚许负责印度雪豹项目,推动在各分布国启动雪豹项目。亚许后来离开SLT到WII就职,托马斯·麦卡锡(ThomasMcCarthy)便聘请查如来领导印度雪豹项目。
图1. 罗德尼·杰克逊(RodneyJackson),最早开展雪豹研究的西方人之一,上世纪80年代即在尼泊尔开展雪豹颈圈研究。曾担任国际雪豹基金会的科学与保护总监。2000年创办了Snow Leopard Conservancy,在7个雪豹分布国开展保护工作:不丹、印度、哈萨克斯坦、蒙古、尼泊尔、巴基斯坦、俄罗斯。图片来自网络。
查如还是印度本土NGO自然保护基金会(Nature Conservation Foundation,NCF)的联合创始人。麦卡锡的任命使得SLT在印度有了本土合作伙伴。2008年,麦卡锡跳槽到成立不久的美国大猫基金会(Panthera),SLT的执行总裁鲁斯福德(Brad Rutherford)便邀请查如担任SLT的科学与保护总监。这是第一次由非欧美人士担任该职位。
图2. 托马斯·麦卡锡(ThomasMcCarthy)在三江源。他90年代初接手夏勒博士在蒙古的雪豹研究项目,后担任国际雪豹基金会的科学与保护总监,2008年跳槽到美国大猫基金会,担任雪豹项目主任。图片来自网络。
2008-2015年,亚许离开WII,再次担任SLT印度项目的主任。2015年后,该职位由查如的博士生库鲁(KulbhunshansinghSuryawanshi)接任。与此同时,从2008年开始,吕植成为SLT的中国联络人。SLT总部位于美国西雅图,但它不仅支持其他国家的研究人员开展实地工作,还推动他们直接领导SLT的工作。
SLT为科学家所提供的平台和支持,至为关键,怎样评价都不为过。这些科学家或在体制外工作,或者本国政府不重视雪豹保护。继印度项目之后,SLT在吉尔吉斯斯坦、蒙古、巴基斯坦建立办公室,2004年进入中国。
图3. 国际雪豹基金会(SLT),创办于1981年,在雪豹的研究和保护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图片来自网络。
SLT接受科学家的建议,更多支持社区保护项目。这些试验包括牲畜保险、牲畜防疫、野兽防护围栏、放牧禁区,以及雪豹企业。雪豹企业项目支持乡村妇女制作手工艺品,SLT帮助营销,并将利润返还社区,迄今累计收入超过一百万美元。这些工作广受好评。因为开博(Kibber)村的禁牧和牲畜保险项目,查如荣获2005年英国惠特利金奖(Whitley Gold Award)。
除了提供机构职位和资金支持,SLT还组织年度会议,搭建交流平台。2000年,在USFWS支持下,SLT决定在西雅图召开“雪豹生存峰会”,召集各分布国的雪豹科学家,交流汇总全球雪豹现状和科研进展。
会议原定于2001年秋,受911事件影响,推迟到2002年春。雪豹分布国的科学家要么亲临现场,要么致信祝贺(如夏勒)。会议有两个重点:一是建立快速分享信息的网络,二是与各分布国政府合作,建立雪豹保护的法律框架。
第一个目标很快实现, SLT组织建立了“雪豹网络(Snow Leopard Network)”。网络汇集了雪豹相关的科学文献和技术报告,并制定出《雪豹生存策略》。事实证明,雪豹网络促进了跨国的信息分享。
图4. 雪豹网络2003年编制第一版《雪豹生存策略》,2014年编制了第二版。图片来自网络。
雪豹网络还提供资金,光是2015年就支持了不同国家的五十多个项目。雪豹网络的执行主任由麦卡锡担任,直到2010年由查如接任至今。雪豹网络还选举产生了指导委员会,现任主席是吕植。
第二个目标,即建立分布国的保护法律框架,就要复杂得多。有的国家(如中国),需要先建立国家项目。另一些国家(如印度),其国家项目不仅需要聚焦实地保护,还需关注系统化法律体系的构建。
印度的工作还是取得了进展。2008年,印度政府批准启动新的“雪豹项目”。早在2001年的新德里研讨会,雪豹生存峰会之前,SLT就在筹划重启印度雪豹项目。亚许在会上提出新的景观尺度的雪豹保护计划,获得与会人员的广泛认同。
随后几年,查如和亚许为此做了大量工作。同印度五个雪豹分布邦的林务官会商后,在拉达克举办了一次全国性的研讨会,制订雪豹保护的目标。随后,印度政府聘请亚许和查如任职雪豹项目的起草委员会。该委员会还包括来自五个邦的代表,其他保护组织(如WWF)的代表,以及WII的科学家。
印度政府接受了起草委员会制订的计划。在印度各邦资助保护的背景下,该计划十分激进。印度的雪豹项目与老虎项目差别甚大。雪豹项目是景观尺度的综合保护计划,而非将老百姓驱离“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然保护区。这份计划的核心理念是,雪豹保护不能局限于保护区,因为雪豹并不认识保护区边界。
图5. 上斯皮蒂峡谷景观管理计划,全球第一份景观尺度的雪豹保护规划。2013年,SLT发起全球雪豹及生态系统保护项目,主要基于该区域的经验。
印度雪豹栖息地面积约10万平方公里,涉及大量人类活动区域。当地居民依赖有限的季节性自然资源生活。雪豹的卫星项圈数据进一步证明了开展景观尺度保护的必要性。在巴基斯坦,一只雪豹的活动范围达1500平方公里;蒙古雪豹的平均家域范围为365平方公里。
因此,能保护雪豹繁殖种群的保护区,必定无比辽阔。而当地居民的传统放牧生计也同样需要大面积草场。简单粗暴地将人赶出保护区,只会导致悲剧性的后果。从生物学的角度,当地生态系统对于牧民和雪豹来说,都不够“富饶”。双方都需要更大的空间。
要想保护雪豹,不能延续“封闭型保护地”的方法,需要说服政府同当地社区、学术界及NGO合作,合理安排栖息地资源利用,同时满足野生动物和人的需求。这些工作不仅能拯救雪豹,还能帮助当地社区发展生态友好的稳定生计。
在这点上,印度雪豹项目与夏勒博士在1980年代的观点非常类似。通过雪豹项目的推进,这种保护模式在2009年1月成为印度的官方政策。印度雪豹项目不仅是印度的成绩,也是保护生物学实践的发展前沿。
2002年的雪豹生存峰会后,中国有三个团队启动了雪豹工作。
最早是鸟类学家马鸣。他申请到SLT的小额资助项目,随后接受新疆保护基金会的支持,最后WWF中国项目也参与进去。从2004年开始,马鸣组建了新疆雪豹调查团队。
同年,SLT正式开设中国项目。向马鸣提供帮助并传授经验的是麦卡锡。他曾在蒙古做过多年研究,时任SLT的科学与保护总监。马鸣在新疆的工作以调查为主。2013年,马鸣团队的工作成果汇集成《新疆雪豹》一书。可惜只有中文版,无法参与国际雪豹科学讨论。
图6. 马鸣,中科院新疆生态与地理研究所研究员。二十一世纪初,马鸣率先在新疆开展雪豹调查,足迹覆盖新疆南北。图片来自网络。
2007年,中国国家林业局支持时坤的团队在新疆、甘肃、四川和西藏开展雪豹研究工作。时坤是环境与资源管理博士,现任北京林业大学自然保护区学院教授。他的研究兴趣广泛,从草原到雪豹都涉及。他获得SLT的一些支持,也在雪豹网络的指导委员会中任职。
时坤曾在牛津大学野生动物保护研究所(WildCRU)做过访问学者,因此主要与WildCRU的专家和学生合作,包括动物学家菲利普(Philip Riordan)和博士生朱珠(Justine Alexander)。及至2015年,时坤团队和SLT资助的其他中国学者,各自做着互不关联的工作。
图8. 时坤,北京林业大学教授,与牛津大学合作在中国西部多个地方开展雪豹调查研究。图片来自网络。
从2008年开始,中国的雪豹科学出现第三股力量,这也是中印雪豹科学家合作的分水岭。
2008-2009年间发生了三件事。其一,印度正式启动雪豹项目,查如担任SLT的科学与保护总监。其二,西藏自治区和新疆接连发生政治事件,中国政府加强了管制。这些区域都是雪豹的重要栖息地,于是研究工作变得越来越困难。2008年,中国政府强化“科学发展观”,弱化宗教和其他文化因素的作用。对于雪豹保护科学,科学发展观反而带来反面作用。结合藏传佛教开展保护的理念与行动,正是政府刻意避免的。其三,2009年在北京召开的保护生物学大会期间,查如将SLT介绍给北京大学教授吕植和她创办的NGO,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2008年,中国科学院动物所承办了第十届国际雪豹大会。之后不久,SLT和马鸣在新疆越走越近。查如担任SLT科学与保护总监后,有意加强SLT的分布国项目,特别是中国。在2009的国际保护生物学大会上,夏勒将查如介绍给吕植。夏勒认为,吕植和她创办的NGO山水是SLT在中国的绝佳合作伙伴。
图8. 北大教授吕植创办的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在青海三江源的雪豹研究和保护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查如接受了建议,此后每年都来中国,与吕植和她的研究生在青海开展工作。查如还联合指导北大的学生。显然,他很喜欢这些学生:“这些实在太棒了。他们和我想法接近,尊重社区的力量,愿意开展自下而上的保护工作。”查如和吕植的合作顺畅。他俩都清楚,保护应考虑人的需要,成功的保护应当是当地居民和自然环境的双赢。
中国和印度常常批评国际保护界充斥西方新帝国主义色彩。SLT是美国的机构,曾有一项小调查评估SLT在中国和印度的角色,发现的确有人批评它在雪豹科学中的文化沙文主义。不过,前述历史告诉我们,雪豹科学家不全是西方人。第一篇重要的雪豹文献由印度的登山者所著。印度和中国科学家也已经在雪豹基金会和雪豹网络中担任领导角色。SLT在中国的工作,是一位印度科学家查如和一位中国科学家吕植的合作。
查如在中亚、印度、中国四处奔走,推动建立各个国家的雪豹项目,也努力向当地科学家解释他这个印度人的角色。“SLT的声誉比我个人重要...不过有些事很难语言解释...我知道,作为印度人,要达到一个高度,可能不如一个美国人容易...这是不成文的,也从来不会说出来。”
图9. 查如在2013年的比什凯克雪豹峰会上。在查如的推动下,SLT在全球雪豹保护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我们将在第6部分谈到。图片来自网络
尽管乔治·夏勒、罗德尼·杰克逊、约瑟夫·福克斯和托马斯·麦卡锡这些美国科学家已经成为雪豹科学的先锋,SLT也是总部位于美国西雅图的机构,但雪豹保护生物学的发展正在跨越国境,如同雪豹一样。
撰稿:
本文翻译自:Michael, L., & Elena, S. E. (2016). Studying the snow leopard:reconceptualizing conservation across the China-India border. BjhsThemes, 1, 169-198.
作者Michael Lewis是美国美国马里兰州索尔兹伯里大学环境学院的研究人员,E.Elena Songster是加州圣玛丽学院历史系的研究人员。
翻译:
燕山亭。
编者注:本文经“PlateauWild”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