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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对父母记仇就是白眼狼吗?

2016-06-27 质疑人生的 大学声



几天前,正当全国千千万万高考考生终于盼来了梦寐以求的解脱,用各种方式庆祝这个他们期待了三年的暑假时,在四川达州,一名18岁刚刚参加了高考的少年却选择了跳江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 

作为运营一个面对大学生的公众号的小编,一般来说,我是不愿去报道有同学轻生的消息的,更不愿去谈论这样的话题。


因为不论他/她们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为了学业的挫折,还是因为爱情的失落,或者是其他原因,毕竟这都是一个年轻的生命的陨落。

 但这个名叫小斯的同学的经历,却让我有种有鲠在喉的感觉,让我想在这里和同学们谈谈他的故事。

 

在小斯轻生的当晚,他的QQ空间里发出一篇长达2800多字的说说,作为他的“遗书”。里面记述了不少他与自己的父母相处的细节。



 

如果你仔细读这封信,你会发现:里面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化的语言,也没有什么让人触目惊心的虐待,而全都是一些常见的细节——

 

小斯的父亲从小吃苦,脾气不好,导致小斯经常因为莫名奇妙的原因被打;

 

小斯本来成绩很好,但不仅得不到父母的赞赏,偶尔失手还会被责骂;

 

父母承诺的奖励不兑现,还振振有词的说是“为你好”

 

他们的教育方式让人无法接受,不了解信息技术的上一代人,很多时候说的话做的事显得很可笑.......

 

这样的情节,可能你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经历,可能在你的记忆里也耿耿于怀。

 

但对于遗书里的控诉,小斯的父母有不同的看法。他的父亲说,小时候对儿子的管教确实比较严,“但那都是为了他好。”他的母亲说:“没想到他这么记仇,他怎么就不想想我们的好?”

 

但在微博关于这件事的评论里,也有不少网友说:“这么记仇的孩子就是自私的白眼狼”,这样的评论还得到了上百人点赞。



 

但另一方面,在豆瓣上有专门的小组,名字就叫“父母皆祸害”,上面有超过十万的粉丝和帖子,上面讲述了无数80后,90后一代青年,对于父母给他们带来的身心伤害的的倾诉和反思。



 

那么,对于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来说,如果因为父母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就记恨着父母,就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吗?

 

我们这一代人,想不重复父辈的生命轨迹,就不要害怕做一只白眼狼。

 

就算是白眼狼又怎样?实际上,“白眼狼”这个词,我几年前就已经听惯了。

 

了解我时间比较长的朋友都知道,我和我父亲的关系一直不好。

 

我们家算是个书香门第,我的爷爷是我见过的最博学和勤奋的人,我奶奶也是一个教师,从我很小时,他们的家里就有一面墙的四大名著,马恩列斯毛选集,道教基督伊斯兰各种宗教的全套典籍(因为我爷爷当时是做民族宗教工作的),以及各种各样的其他书籍。

 

但我从来没见过我父亲翻开那里面的任何一本书读过,他不喜欢看书看报,也从来不看手机或者电脑,别人给他发的短信他也从来不看不回,更别说微信之类的移动通讯了。

 

我初二的暑假曾经试图教过他怎么使用电脑,但他还没学会怎么开机就失去了耐心,反而责怪我教的不好骂了我一通。于是从此这十几年再也没碰过电脑。

 

但在我上高中之前,成绩还能名列级部前十几名的时候,他也会喜欢带我去各种他和他的朋友同事的宴席,在饭局上语带骄傲的说这是我小子,在XX中学考XX名。。。。。

 

他平时交往的也一般都是在工厂时的工友,下乡时的知青战友,大都是在现在的社会里过的并不怎么舒心的人,酒过三巡,就开始谈论一些二三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有时甚至还会为了怎么看MAO主席,支不支持文革这样的问题,面红耳赤的争执起来。

 

我虽然对这些话题都不关心,还是很享受这种宴席的,因为每次都能吃的不错。

 

但从我上了高中,同时开始了男生都要经历的叛逆期,不再是那个之前又听话学习又好的golden boy以后,他就开始特别喜欢在各种场合,用各种难听的语言来数落我,直到今天依然如此。

 

而他找的话题,从我高中时老是考班上倒数,到大学时总是打游戏,挂科,再到刚开始工作的几年找的工作不尽如人意,再到这两年开始指摘我的体型.......

 

好吧,我承认我一直都是个胖子。

 

具体他都说了什么,我就不在这里复述了,毕竟是看着你从一点点长大的父母,他们只要想要,总会找到方法穿过你所有的心理防线,用最疼痛的方式击中你的心灵。

 

不管是公开还是私下,在家里的餐桌前,在平常聊天时,甚至是在我奶奶的寿宴上,都能听到他的高谈阔论,一般来说我都选择装没听见,但也有一两次,实在是当着一大家人的面制不住气,反了几句嘴,让他闭嘴给自己留点脸面,然后父子俩差点就打了起来,把我奶奶的生日也弄的不欢而散。

 

在我高中和大学那七八年里,我曾经一直为他的言行感到很气愤,也很困惑:

 

都是我爷爷奶奶生养教育出来的亲兄弟姐妹,为什么我的大伯,叔叔,姑姑都是这样的样子,而他却是那个风格?

 

为什么别人家的父母说起孩子,都在夸自家孩子的好,而我学习生活中最不堪的部分,却总是从他嘴里传的满世界都知道?

 

这样的问题,困惑了我很多年,但直到我参加工作以后,才逐渐从生活的阅历里找到了答案,越来越理解了他的人生,他的选择和他的命运。

 

他的文化程度不高,是因为受教育的关键岁月里,我爷爷被“革命小将“们的派系斗争牵连被打倒了,天天押去游街示众,我奶奶一个人拉扯着四个孩子,根本没时间关心他们的受教育情况,能有口饭吃不饿死就算很不错的了;

 

原来他在工厂里,还曾是个心灵手巧的技术骨干能手,厂里的劳动标兵模范。我们家用了十几年的好几件家具,还是他当年在五金厂时用闲暇时间自己做的。

 

而当年的他因为性格爽朗幽默,同时还唱得一手好歌(这个优点被我继承了),曾经很受同龄女生的青睐,据说还曾经有女同学铁了心要追他,结果他看不上人家,叫人家出来,两句就把人家姑娘给打发了;

 

原来我不仅长得像他,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爷俩,而且我和我父亲的性格实际上也很像。

 

在工厂里因为管他的那个班长是个人渣,他跟人家一言不合就打了一架,而我在电影院工作的第一年,也曾经和当时的顶头上司,一个啥情况都不懂还好瞎指挥的糊涂蛋经理打过架。而且我俩都因为这件事挨过单位的处分。

 

原来我父亲喜欢和那些几十年的工友和同学打交道,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他能够信任,作为干部家庭出身,自然耳濡目染的就知道,那个年代的那些文质彬彬的“大人物”“知识分子”“民主人士”,私下里往往是什么样的货色。

 

他的一生,实际上就是我们父母一代人很典型的路径——从一开始就因为政治运动,被剥夺了接受良好教育的权利,青年时因为伟大领袖的一句话就被拉到了穷乡僻壤的山沟沟里吃土;到了要养孩子养家的中年,又因为领导的一句话而工厂破产,下岗待业。

 

支持他奋斗到今天的动力,也就是能够让自己的孩子过一种更好的生活。

 

当然,我也理解了,我突然就学习成绩不好了(实际上也并不是有多差,只是衡量的坐标系水平提高到了我摸不到的高度)以后,为什么对我的态度会发生那么突然的改变——他不想让我重复他的教训,再经历一遍那样的人生道路。

 

他对我的肥胖问题,发出那么尖刻难听的评论,也是因为他自己快五十岁时,也曾经因为年轻时的不健康生活方式付出过代价,做了一次心脏搭桥手术。经历过鬼门关的他,不希望我也要经历一遍这样的痛苦。

 

但他选择那样的表达方式,因为他不知道有更好的交流途径。他们的眼界已经被自己的经历限制死了。

 

每个年轻人都应该经历一遍这样,质疑家长,质疑父辈人生价值的思考过程。

 

因为没有质疑,就没有思考。不去思考这样的问题,你就很难明白这个社会的真相。

 

这就是为什么我为每一个敢于做白眼狼的年轻人点赞的原因。

 

说句实话,我觉得小斯真的很傻,真的。

 

他看到了真相的第一步:确实,我们父辈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写的杯具,他们很多过的既痛苦又没意义,他们信奉的主义已经破产,他们习惯的社会已经翻天覆地,他们已经被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边缘化了,甚至连他们的言行都显得可笑。

 

但他没有看到事实的全貌:我们父辈失败的人生,并不全是他们的错误,而更多的是时代的悲剧。

 

我们这一代人的责任,则是让他们身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永远也不会在中国重生。

 

同时,我相信由于教育常识的发展和进步,下一代的孩子,一定会生活在比我们好很多的环境里,不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

 

正如鲁迅先生在《我们怎样做父亲》中所说的:“所以后生的生命,总比以前的更有意义,更近完全,因此也更有价值,更可宝贵;前者的生命,应该牺牲于他。”

 

在我们成年之前,我们可以把自己当作索求的“后者”,但从你离开象牙塔,踏入社会的那一天起,你就要开始思考,怎么做一个更好的“前者”,一个比你的父亲更合格的父亲,比你的母亲更优秀的母亲。

 

小斯敏锐地发现了旧世界的黑暗,但没有看到,如果他进入大学,如果他走向社会,如果我们的梦想能够成功,我们将见证的那个新世界的光芒。

 

从质疑开始,经历求知——理解——践行的道路,最终做一个更好的自己。这,也许就是小斯的故事能给我们留下的意义吧。


关于和父母的关系问题,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欢迎在评论区发表你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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