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西安交大杨宝德博士导师周教授的一封信
周老师,你好。
写这篇文字,是想在大家彻底忘掉这件事之前,跟您说几句我不吐不快的话。
说句实话,我并不知道您在生活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学生面前里是个什么样的老师。
(来源: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院官网)
从2017年圣诞节杨宝德同学溺亡,今年1月初事件在网络上爆出到现在事件基本已经尘埃落定,您躲开了舆论的关注,拉黑了家属的微信,从来没接受过任何媒体的采访,没发过个人的任何公告或声明。
几周前举办的杨宝德告别会,他的不少生前同学好友都参加了,您也并未露面。
网络上几乎所有关于您的描述,基本都是来自于杨宝德同学留下的手机里你们俩的聊天记录,学校官网上的一张标准相片,以及您之前在学校里接触过的同学和同事匿名留下的只言片语。
这件事从一开始的不怎么为人所知,到被人民日报、中国青年报、共青团中央纷纷报道,再到最近一个月的热度渐渐消退和终于沉寂。
(来源:Vista 看天下)
好在互联网的记忆普遍只有一周,杨宝德的死可能已经被绝大部分的社会公众逐渐忘掉,最终只有他的家人、女友和同学还偶尔会想起这个有着腼腆笑容的大男生。
您可能也觉得自己的遭遇很冤,全国一年因各种原因自杀的研究生、博士有多少?
陈大夫的姐姐在帝都某知名高校进修过一年,他们实验室对面就是该校生命科学学院的大楼。
几乎一两个月就能遇到一次楼下停着警车拉着封锁线,而其余学生则依旧鱼贯而入,各搬各的砖,仿佛台阶上的那滩血并不存在。
虽然我没有找到,可能也没有人做过这方面的确切统计,但恐怕平均每天都得有一两个吧。
这件事爆出时,社会公众的愤怒大都集中在寒门学子死得如此无奈,但研究生期间受到的压力比杨更大的也不少,人家也未必会去死。
杨宝德走之前并没留下什么遗书,也未清楚地表达自己走上这一步的确切原因,但他的心中必定承载了很多的痛苦。
这些痛苦可能既来自科研不顺的压力;出国无望的失落;寒门望子成龙的家庭;同辈的事业竞争,甚至其他一些我们外人不得而知的原因。
面对您拎包送水、打扫卫生、擦车洗车、酒桌挡酒之类让他烦不胜烦的要求,他也并没有勇气直接对您说不,却宁愿自己面对寒冷的灞河河水。
您给他发的那些留言,可能只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这之前他的心灵可能早就已经不堪重负。
您可能觉得,网友们把这些压弯他脊梁的压力都归罪于您,在网上发布的各种评论歪曲了您的形象,对您不公平。
关于研究生尤其是博士群体的严重心理问题,目前科研体制中师生关系的失衡和变异,在关于此事的讨论中已经有不少论者做了深入的分析。
知乎网友"李小粥”的一句话我深以为然:“我们的教育,太强调“努力”和“拼搏”,而弱化了“选择”和“权衡”。
这样的现状是有深刻历史原因的,而其结果也只能由我们每个经历教育流水线打造的个人来承受。
( 延伸阅读:《西安交大在读博士杨宝德,是怎样走上不归路的?》)
但我更想知道,在这些属于社会制度、教育体制的思考之外,您个人会不会因此而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些什么。
我们中很多人在人生的某个阶段,都会经历某些正不压邪的单位/行业,价值观和利益失序的环境,甚至一生都处于黑暗的时代。
有的人选择了坚持自己的初心,有的人选择了随波逐流,主动拥抱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式的犬儒价值观。
而当大环境变了,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被人发现时,后者往往会以“那时候大家都是这么干的”“是某个领导人把我当枪使了,我只是一颗棋子,不是我的错”作为给自己行为辩解的理由。
在几年前重庆“李庄案”中,
通过造谣被告人嫖娼给人定罪的公诉人么宁
有的甚至理直气壮地说,自己是被舆论审判缺席判决了,而丝毫不顾自己当初的行为给无辜者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从学校对您的处理方式来看,只要风头过了,您应该还会重返讲坛,可能还会继续带学生做科研,一两年之后,您的生活还会重归于初。
我们可以坦然承认自己的健忘,过几年想不起来杨宝德是谁,但您真的能忘掉吗?您的良心真的过得去吗?
2017年底,转行做律师的么宁
针对对自己的各种批评发表的声明
半个世纪前,全国各地许多人民教师成了时代不受欢迎的人,被自己的学生戴了高帽子用各种有创意的手法来批斗。
他们中不少忍受不了斯文扫地的羞辱,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比如翻译家傅雷,比如作家老舍,比如历史学家翦伯赞,等等。
而等疯狂的时代过去,那些曾经参与了这些暴行,发过言动过手的学生里几乎没有愿意站出来悔过的.
“我只是写了张大字报提了一下她的名字,并没怎么着她嘛,这事怎么能算在我头上?”
“我只是拿皮带轻轻地打了她一下,别人再踢他我还护着他呢”
如果你去看现在50-60岁那些人写的回忆录,谈到自己的青年时光,很多都是这样各种为自己辩解开脱的语言。
老舍先生
而在我们的这个时代,许多学生受不了来自导师的各种不合理的压力,投了水跳了楼,也并听说过哪位给他们施加过不当压力的老师站出来表示忏悔。
“我只是喝醉了给她发了两条不合适的消息,事后我也主动道了歉了嘛”
“把实习的工资上交一半那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我给他开了口子以后还怎么带别的学生?”
而知情的其他善良人也都小心翼翼地保持着沉默,学校下了正式封口令,谁敢出去说谁就是站在全校师生的对立面上,还想拿毕业证拿学位?
西交大官方发布的情况说明
周老师,五年或十年之后,假如有人不小心在您面前提到杨宝德的名字,您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是一脸麻木顾左右而言他装作没听见?或是尴尬地苦笑两声,还是神经过敏地勃然大怒?
杨宝德这么一个聪明勤奋的青年学子,在您的直接管理下却走上了这样一条路,您能真的发自心底地为此而感到歉意和忏悔吗?
祝您今后工作顺利,生活愉快,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做一个更好的老师,做一个更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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