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胶片凶宅史（上）
此情此景，这首瘆人歌曲最适合了……
利维坦按：“曼森家族”，倒霉的波兰斯基（前阵子还看了一个有关他的纪录片《波兰斯基：传记电影》）……都是今天文章的配角，主角只有一个：凶宅。而以彩色胶片纪录的凶宅，瞬间又给某种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提供了强力诱因。
废话不多说，我们的黄二刀老师马上上菜（对，此人就是上次那篇《LSD,100毫克，肌肉注射》一文的幕后黑手）。
文/黄二刀
彩色胶片：取代黑白胶片，成为20世纪后半叶主流的拍片选择。如果说每一部电影都是一个独立存在的小世界，那么，无数个光怪陆离的小世界都是借着彩色胶片这一媒介展现于我们这个大世界。过去只存于书页上的鬼古邪说，得以成为色彩斑斓的流动影像被记录下来。
凶宅：发生过谋杀、自杀或灵异现象的住房，一般都便宜得惊人，却鲜有人问津，是胆大之人购房时的很好选择（不过据说银行挺不愿意放贷的，要买就全款吧）。有些怨气过重的凶宅凭普通人那点儿阳气是扛不住的，只能靠神明抵挡，比如台湾在1980年发生著名的“林宅血案”后，凶宅就被改造成了基督教会。
彩色胶片凶宅史：是由彩色胶片记录下来的有关凶宅的邪简史，味道还可以吧。为了确保新鲜，笔者排除了一些连普通大众影迷都听烂了的名字，还有纯粹以恐怖吓人为目的，没有丝毫内涵的片子，比如《闪灵》、《千尸屋》、《杀人不分左右》等等。能最终进入“彩色胶片凶宅史”的片子必定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要么邪得很优雅，要么堕落得特彻底，或者在神秘学、玄学、恶魔学等“艰深冷”领域有突破性的贡献。入选的影片在类型上也很丰富，囊括了剧情片、恐怖片、歌舞片、悬疑片、情色片，甚至还有喜剧片。没错没错，光提魔鬼、恶魔、邪灵没什么大劲，重点是隐藏在它们背后的我们。
你们中间不可有人使儿女经火，也不可有占卜的、观兆的、用法术的、行邪术的、用迷术的、交鬼的、行巫术的、过阴的。
——《圣经·旧约·申命记》18章10、11节
1960年代
《罗斯玛丽的婴儿》，1968
开启我们这场奇妙之旅的人，不是电影从业者，而是一位文学作家，美国人艾拉·莱文。
艾拉·莱文（1929—2007），著名作家、剧作家，作品包括小说《死前之吻》《罗斯玛丽的婴儿》《复制娇妻》《银色猎物》；剧作《死亡陷阱》等。
1953年，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莱文出版了他的第一本小说《死前之吻》（新星出版社于2010年出版过中文版），便获得了“爱伦·坡奖”的最佳处女作小说奖，如今这部作品已经被称作“世界十大推理小说”之一了。按理说，莱文应该会很快借势推出新作，但他却暂停了小说的写作，担任起了百老汇的剧作家。等到他的第二部小说作品出版，已经是14年之后的事了。
时间一转眼来到1967年3月，艾拉·莱文带着他的第二本小说《罗斯玛丽的婴儿》重返文坛，这一次不是侦探小说，而是严肃类恐怖文学作品。截止到1970年1月，《罗》销售了超过400万册，成为整个60年代最畅销的恐怖小说，这是后话。
《罗斯玛丽的婴儿》首版封面上印的便是凶宅。
译林出版社出版的中文版，封面丑得我都宕了，责编你到底读没读内容啊？太随便了吧……
小说刚一出版，好莱坞制片人罗伯特·埃文斯（新好莱坞电影领军人物，美国电影史上的幕后传奇，制片过《罗斯玛丽的婴儿》、《爱情故事》、《教父》、《唐人街》、《了不起的盖茨比》、《窃听大阴谋》、《银色猎物》等一系列名片佳片，以后有时间我会专门写一篇他的故事）就爱上了这本书，推荐给了当时在欧洲被誉为天才导演，执导过《水中刀》、《冷血惊魂》和《天师捉妖》，正准备进军好莱坞的罗曼·波兰斯基。波兰斯基同样深陷小说的世界中，拿到书的当天便在深夜里读完，立刻就有了想要将其改编成电影的想法。
《罗斯玛丽的婴儿》电影海报
1968年6月，电影版《罗斯玛丽的婴儿》在全球上映，米亚·法罗（伍迪·艾伦前妻，《妈妈咪呀》女主角原型）主演，导演自然是波兰斯基本人。影片内容照搬小说，讲述了一对新婚夫妇凯和罗斯玛丽看中了一栋名叫Bramford的老式公寓楼，并租下了其中一个大单位。看房时，房产经纪人已经提醒过他们，原先住在这里的老太太刚去世，但他们觉得这不是问题。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可嘉。夫妇二人的亲戚听闻二人租下了Bramford的房子后随即警告他们，称这栋楼在二战前曾经有很多灾祸邪事发生，比如煮食婴儿案件、巫术表演、招魂等。可这并没有浇灭我们这一对儿对未来充满期待的男女主人公，反而让他们觉得新生活更刺激了。
这只是客厅。住这么大房子，地段儿又好，见鬼也认了。
新邻居是一对优雅的老夫妇，他们对这对新婚夫妇很热情，起初罗斯玛丽喜欢这对儿老人，凯则不爱搭理他们。但逐渐地，凯开始没完没了地去老人家里把酒言欢，罗斯玛丽却难以忍受二位老人的过分热情。此后发生了一连串的怪事，但罗斯玛丽都没上心。一夜，昏睡中的罗斯玛丽梦见自己被野兽强奸，醒来后发现自己身上还有伤痕，凯大方承认是晚上没把持住，“那个”了睡梦中的罗斯玛丽。正是这一次，罗斯玛丽怀孕了。
满身伤痕的罗斯玛丽
孕妇食谱由老夫妇负责制定，孕检医生也由老夫妇托人找好了，罗斯玛丽碍不开面子，都一一接受。别的孕妇都越来越胖，她却越来越消瘦，精神萎靡，还爱上了吃动物内脏和生肉。罗斯玛丽很害怕，但老公、邻居和医生都说她没有问题，属于正常的妊娠反应。后来，她发现邻居和医生都是崇拜魔鬼的邪教成员，连自己老公也上了他们的船。她不知道他们究竟要对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做什么，她跑到朋友那里求救，人家却觉得她神经错乱，通知她丈夫来领人。罗斯玛丽绝望了，最后婴儿出生，没有瞳孔，被邪教的人称作魔鬼撒旦的孩子。这才让她恍然大悟，原来那夜强奸她的野兽便是撒旦……
作品中提到的凶宅Bramford其实是假名，它在现实世界里的真实名字叫The Dakota，建成于1884年，就坐落在纽约市曼哈顿上西区。在《罗斯玛丽的婴儿》上映12年后，这栋凶宅迎来了一场震惊世界的凶案：约翰·列侬在这里被枪杀了。
题外话：现实世界的“曼森家族”，1969
或许是因为执导这种邪门儿电影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罗曼·波兰斯基在《罗斯玛丽的婴儿》上映后第二年便遭遇了人生中的最大灾难。随着第二任妻子莎朗·蒂的怀孕，波兰斯基买下了位于洛杉矶比佛利山的豪宅“Cielo大街10050号”给媳妇儿安心养胎。1969年8月9日清晨，这栋豪宅成为了凶宅。莎朗·蒂和几个友人在这里被臭名昭著的邪教组织“曼森家族”杀害。已有8个月身孕的莎朗·蒂身中16刀，和化妆师一起被绳子吊在起居室内，凶手用她的鲜血在墙上涂写了“杀死猪猡”、“起义”等口号。波兰斯基当时正在欧洲拍片，逃过一劫，却留下了一生的心理阴影。
从三位办案人员茫然的眼神中不难想象，案发现场得有多么惨不忍睹啊……
已经快80岁的老曼森现在还在蹲苦窑。故事来了。首先，一位26岁的漂亮姑娘非要嫁给他；接着，监狱竟然同意了；最后，老曼森自己愣是没答应！这都什么剧情啊！我都要飙脏话了！
70年代
《驱魔人》，1973
如果说艾拉·莱文的《罗斯玛丽的婴儿》在60年代的最后几年掀起了严肃恐怖热潮，引领了几年风骚的话；那么，威廉·P.布拉蒂在1971年出版的小说《驱魔人》所产生的影响则一直延续到了今时今日，无数次再版、加印后，小说《驱魔人》的销量已累计超过了1600万册。由于《驱魔人》的故事太深邃，远远超过普通人对流行小说和恐怖小说的认识，当中有太多的细枝末节颇有研究价值，以后有机会的话我就单开一篇，这里就不废话了。
《驱魔人》首版封面
好莱坞片商不会放过这样的本子，1973年，由威廉·P·布拉蒂亲自担任编剧的电影版《驱魔人》上映，不仅打破了恐怖片的票房纪录，还成为了1973年全球票房最高的电影。同时获得了包括奥斯卡最佳影片在内的10项提名，最终得到了两项大奖。在金球奖上，更是荣获了最佳剧情片、最佳导演、最佳编剧和最佳女配角4项含金量挺高的大奖。这在恐怖片历史上仅此一例。
影片和小说的内容基本一致。故事发生在美国华盛顿特区的乔治城，星二代，小女孩蕾甘莫名其妙地患上了不知名的精神疾病。她的母亲，女影星麦克尼尔动用所有资源，找最好的医生，但都无能为力。死马当活马医，最后母亲找来了精神病学博士兼天主教神父卡拉斯为蕾甘驱魔。对信仰并不坚定的卡拉斯神父起初依旧已精神病专家的身份为小姑娘看病，内心想要否定魔鬼附身的可能性。但是越来越多无法解释的现象在蕾甘身上发生，卡拉斯神父最后不得已确定了附魔的真实性，并将情况上报给教会，请求为小女孩驱魔。教会担心卡拉斯的信仰状况，便派遣有经验的老神父墨林前来担任驱魔人。在乔治城的独栋别墅内，驱魔人和魔鬼开始了争夺小女孩的战争……
被鬼附身的蕾甘用十字架自插下体，满嘴污言秽语（法克密！法克密！），头转了180度还能笑。
影片在华盛顿特区的乔治城实景拍摄。主要场景就发生在独栋小别墅内。原定的拍摄计划是85天内杀青，结果拍摄周期最终达到了224天。期间，先后有多达9名剧组工作人员因各种可以解释的原因死亡。在电影上映前，又有2名担任非主要角色的演员因自然原因死亡，巧合的是，二人在影片中扮演的角色到后来也都死了。一部多数场景都在小别墅内拍摄的电影，居然导致了11人丧命，虽然死者都有合理的死亡原因，但这种需要运用高中数学才能计算出概率的巧合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人们开始怀疑这一切都是受了那栋小别墅的诅咒，连电影上映时的海报都是墨林神父面对这栋闹鬼别墅的诡异照。
四十多年过去了，这栋小别墅改建了，却依然还在，不知道今日住在里面的人家过得好不好。祝福他们！
《洛基恐怖秀》，1975
整个70年代，多数西方国家的电影业都被《驱魔人》带来的恐怖热潮席卷，法国、意大利、英国等发达国家开始抓住这一市场，大规模拍摄剧情类恐怖片，出品了很多优秀的电影。但是小电影公司不吃这一套，他们自有他们的玩法，将恐怖、色情、暴力三大元素揉在一起，继续走从40年代就一直延续的B级片套路：①雷到拉裤兜子的剧本+②业余导演+③没戏演的演员。正是这些“优秀的电影工作者”拍摄出一批又一批粗制滥造的廉价恐怖片，占领了此后30年的烂片市场，挤压了主流剧情恐怖片的生存空间。等到八九十年代中国观众可以从翻录录像带、走私LD和盗版VCD中看看外面的世界时，最先看到的都是这类烂片。如今，全世界范围内都很少再出现如《驱魔人》、《罗斯玛丽的婴儿》、《柳条人》、《凶兆》这样以恐怖为主题的严肃剧情片了。观众的品位被烂片拉了下来，再拍这种内敛的作品注定赔本儿又不讨好。
英国影片《料条人》剧照。作者推荐，克里斯托弗·李扮演的反派真棒！（尼古拉斯·凯奇前些年有个翻拍版，烂得令人发指。）
《驱魔人》上映那年，失业的英国小咖理查德·奥布莱恩正在度过人生中最寒冷的冬天。为了让无所事事的自己显得很忙（忙起来会暖和些），他开始创作一部迎合自己性取向的低级趣味音乐剧《洛基恐怖秀》：一栋神秘的古堡。古堡外，散发着阴魂不散的气息，仿佛从中世纪起就开始发生令许多人类感到恐惧的事，似乎那是一栋被诅咒的建筑呢。但是在古堡内，啊哈，异装癖、基佬、摇滚乐、肌肉、酒精、僵尸、吸血鬼、外星人和狂欢！彻彻底底的堕落啊……
必须要跟着主题歌飘起来！
剧本完成之后，他找来了一个澳大利亚小导演执导他的这部音乐剧，至此，烂片三大要素集结成功！但是“雷剧本+业余导演+失业演员”的组合这一次却取得了成功。一开始只敢在伦敦的实验剧场里演出的他们，在演出后竟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好评！（这你受得了吗？观众都磕药了吧？）音乐剧《洛基恐怖秀》这就算是火了，还拉来了美国人的投资，拍摄了电影版，于1975年上映。
作者本人（左）在电影版中的瘾君子扮相。
结果，美国主流电影观众根本不买账，连骂声都懒得给，没多久片子就默默地下线了。过了段时间，片子开始在低级电影院的午夜场播放，这下可把那些夜里不睡觉出来滚的流氓、同志、蕾丝边们都惊着了！从此，靠着夜猫子们的口口相传，《洛基恐怖秀》迎来了第二春！基佬们包下全场，边看边嗨皮成为了常态。今时今日，美国一些特殊的电影院还会在午夜场放映这部电影，以此回馈新老基佬们多年来的捧场。
《洛基恐怖秀》在伦敦实验剧场时的演出小册子，画风有些像男厕涂鸦。
电影版《洛基恐怖秀》在日本上映时的海报，背景就是凶宅古堡。
如今，结伴去影院看午夜场《洛基恐怖秀》的小伙伴儿们都要带齐装备，以防流量太大。但是，烤土司……是用来干吗的呢？
《洛基恐怖秀》中的男一号福特博士、皇后乐队主唱默丘里、前利物浦传奇前锋苏亚雷斯。三人傻傻分不清楚。
《20世纪彩色胶片凶宅史（上）》结束！如果反响还可以，过几天就会推出中集和下集，讲到的影片就更是不得了了，包括：
怪房客 Lelocataire（1976）
魔屋 TheSentinel（1977）
阴风阵阵 Suspiria（1977）
夺魄冤魂 TheChangeling（1980）
凶榜（1981）
黑楼孤魂（1989）
银色猎物 Sliver（1993）
回魂夜（1995）
“利维坦”（微信号liweitan2014），也就是我本人吴淼（写诗的时候叫“二十月”）的订阅号，纯粹个人兴趣——神经基础研究、脑科学、诗歌、小说、哲学……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反清新，反心灵鸡汤，反一般二逼文艺，反基础，反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