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意外宣告死亡，如何证明自己还活着？
利维坦按：电影《荒岛余生》（Cast Away，2000）中，汤姆·汉克斯饰演的查克因飞机意外失事，被困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小岛上——搜救人员历经几周的搜寻无果后，都认定查克已经失踪，这在某种意义上等于是对外宣告了查克的死亡“事实”，查克的家人和朋友甚至已经举办了他的葬礼，只不过棺木里没有查克的尸体。
影片最后，查克回归现代社会，虽然并未着墨表现其“死人”身份是如何找回的，但在现实中，类似查克的“死人”显然不是个小数目。试想，本来你活得活蹦乱跳的，忽然发现自己的银行账户被冻结，社保也被停止缴费，而这仅仅是身份噩梦的开始。
文/Karl Smallwood
译/杨睿
校/石炜
原文/www.todayifoundout.com/index.php/2019/01/how-exactly-do-you-prove-youre-alive-if-youre-accidentally-declared-dead/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杨睿在利维坦发布
文章仅为作者观点，未必代表利维坦立场
图源：Mental Floss
人被意外宣告死亡后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和多数法律问题一样，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因国家而异。但我们的研究发现：除开一些例外，比如我们在加拿大发现的一些特殊情况，大体上来讲，美国基本和其他少数几个国家一样，即便这些人在被意外宣告死亡后再次“复活”，这一意外也仍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长期性的破坏。
在讨论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要搞清楚，一个人最开始究竟是如何被意外宣告死亡的？事实证明，几乎在所有国家，这种意外大多都是由文书失误引起的。在现代，通常就是指拼写、打印错误之类。因此，正在阅读本文的各位美国公民，请好好想一下，任何时刻、某些人的简单打印错误都可能会彻底破坏你的生活，或者至少破坏其中很大一部分......
在这方面，我们很难得到确切的数字，但根据社保管理局的估计，美国每年约有7,000到14,000人被错误宣告死亡。其他国家的这一数据可能达不到这么多，但我们发现在2007年至2013年期间，加拿大有约5500人被错误宣告死亡，也就是说平均每年有约900人遭受了这一意外。鉴于美国人口大概是加拿大人口的9倍，那如果加拿大也有美国这么多人，这一数据也就差不多相当于每年8,000人左右，和美国错误宣告死亡人数的最低估值基本相符。
所以说，哪怕就是在殡仪馆、医院等地工作的人手指打错了一个字，从政府角度来说，这一小小的失误可能就已经意外“杀死”了你。那你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理论上来讲，要纠正这样的错误，就跟要走对政府办公室一样简单，你只需要让自己刚刚走进政府办公室的这一事实来说明一切。当然，你还要提供足够的身份证明来证明自己就是你所说的那个人。比如说在美国，你只需要带上一张照片合符要求的身份证明（如驾照、护照等），去当地的社保管理办公室，告诉他们记录出错了就可以了。
我们研究了几个国家的相关报告后发现，人们在遭受这种意外后，好像顶多花个几周时间就能把事情搞定。当然，这几周的时间可能会不太好过，法律推定的死亡会以各种方式让你的生活变得很困难。但这通常不会持续太久。加拿大的一些独立报告和美国一些不那么独立的报告显示，对于一些人来说，这种磨难可能会拖上几个月的时间。
错误的数据意味着错误的输出。图源：Gary Waters/Ikon Images/Getty Images
我们在瑞典发现了一份最让人震惊的报告，报告指出，一位47岁的瑞典女士在政府机构为这一失误道歉并在系统中更正之后，还不得不花好几个小时来解锁各种账户，她本人为此深感不便。因为这一失误给她带来的麻烦，她还获赔了20,500克朗（约合2,200美元）。
而在美国......死亡主控文件（Death Master file）系统的工作方式和各类机构使用它的方式都不够完善：在几年前，任何想要购买这项服务的人都能够访问数据库中的死亡记录。如此一来，虽然撤销死亡宣告这件事和上面讲过的情况一样，实际上还是相对简单的，但因为这一数据系统的存在，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图源：HIPAA One
在进一步讨论之前，我们先来谈谈这个死亡主控文件究竟是什么。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方法来规定、跟踪、管理这样一个数据集。但归根到底，它其实就是由政府某个分支部门来维护的一个数据库，该部门会根据各个团体或群体的死亡报告，往死亡主控文件中添加死者的姓名。
在英国，任何人都可以访问相应的政府网站来申报公民的死亡，他们只需要提供适当的证明材料（例如死亡证明的副本）。这些证明材料不一定只包括死亡证明，殡仪馆、医院和其他此类机构的报告也都能奏效。
图源：Wikipedia
和你想象的一样，这整个过程中可能出现失误的地方远远不止一处。这些信息的来源非常广泛，但能验证所有内容准确性的方法却非常匮乏。从本质上来讲，在这类系统中出现打印错误的情况非常普遍。而且，只有等到被意外宣告死亡的人自己发现，这些失误才会被注意到。但发现自己被宣告死亡的过程，往往充满了痛苦与折磨。
现在，我们来具体看看美国社保管理局的死亡主控文件系统。
事实上，死亡主控文件从未被用作死亡的最终记录。这一系统最初于1936年开始使用，旨在帮助社保管理局确保不会向死者发放补贴，或是将资金用于内部其他用途。
社保管理局也明确指出，这些数据不应被用作美国境内活人或死者数据的最终记录。2015年，社保管理局的监察长，帕特里克·卡罗尔（Patrick P. O'Carroll，Jr）向国会表示，“社保管理局并不接收所有公民的死亡信息，因此本局并不确保[死亡主控文件]的完整性。”
然而，这一系统和社保号一样，最终都被各界团体采用，这些团体需要一个相当准确的数据集，来知道谁还活着、谁已经死了。
这一切让我们不禁想知道，为什么被意外宣告死亡对个人来说破坏性会如此之大。
使用这些数据的公司很多，与我们日常生活最息息相关的就是金融机构和提供退休等各种福利的代理机构。一旦死亡数据库进行更新，更新的信息就会自动渗透到所有这些机构当中。死亡数据库中出现的错误也会同样渗透过去。更糟糕的是，虽然有的公司并不会直接访问死亡主控文件系统，但他们会从使用这一系统的公司手里购买或分享信息，错误的死亡信息也就进一步渗透到了更多的机构。
一旦被宣告“死亡”，公民的社保、养老金等所有政府福利都会被停掉。对某个人来说，单单这一点，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但你要知道，一旦你被宣告死亡，你的银行账户、信用卡等完全有可能会被立刻冻结。而你想要找回这些钱的任何尝试都很可能会被视作欺诈。在不同的机构，试图在被宣告死亡后访问你自己持有的任何联名账户都可能会出现问题。
Facebook2016年11月闹出乌龙，大约200万用户“被死亡”，连这家网站创始人、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也未能幸免。图源：Quartz
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一旦死亡通告发出，突然之间，你的所有债主都能从你的遗产中得到你欠他们的钱，甚至可能在他们的系统发现你已经死亡时他们就已经这样做了......显然，“本人已死”并不是一个停止还学生贷款的好借口。
从好的方面来说，如果你在被意外宣告死亡时已婚，那你的配偶或其他受益人就将有资格申请理赔你的人寿保险。但坏的方面在于，一旦你之后被证明还活着，那这些钱也会要求还回去。整体来看，这可不是一笔好外快。
失业也是被宣告死亡的一个预期结果，因为任何一家公司都很难正式雇用一个“死人”。在这方面你会发现，作为一个法律上已经死亡的人，想要找到一份工作是非常困难的。最好的情况是，你能找到一些不正规、但能拿到现金的工作。
除此之外，你还要注意，自己很可能会被怀疑是身份盗窃犯，甚至可能会因此被捕。当警察试图将你的有关信息录入他们的系统时，也会出现一系列问题。
在1980到2013年期间，因盗窃自己的身份被捕，这种情况之所以可能发生，是由《信息自由法案》引起的。在当时的美国，任何想要向商务部国家技术信息服务部付费的人都能访问美国的死亡主控文件系统。
这个系统中包括公民的姓名、出生日期、死亡日期、社保号、死亡是否已经证实或是否提供了死亡证明；在2011年之前，其中甚至还包括了个人最新的邮政编码和接收死亡赔偿金的邮政编码。
这让真正的身份盗窃变得易如反掌。在你被宣告死亡后最开始的几周时间内，并非所有系统，甚至可能连你本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死亡”了，这时候的你就是这些身份盗窃犯的最佳目标，他们会试图以你的名义逃脱各种各样的罪责，逍遥法外。
因此，如果你就是这样不幸的人，等到你再次被正式宣告还活着时，会有很多麻烦有待你处理。那都是这些身份盗窃犯在你“死去”的那段时间里，以你的名义犯下的罪行。
现在，为了防范由死亡或意外宣告死亡引发的身份盗窃问题，只有经过批准的机构才可以立即访问当时最新的死亡主控文件。三年等待期之后，这些人的死亡才会出现在更广泛的公众文件副本中。但由于各种其他原因，发生在新近死亡公民上的身份盗窃仍然是一个大问题。
讲到这里，我们就不得不提到死亡主控系统在美国运作时出现的另一个系统性问题：文件更新的方式，或是在某些情况下不更新的问题。
可供下载的死亡主控文件每周会更新一次，但只有最新的六个版本是可以直接下载的。如果你想要得到更早版本的数据，就必须订购一份刻录到CD上的副本文件。
问题在于，如果机构没有定期更新，他们可能就会错过你撤销死亡公告的那些修订版本，这些修订在文件中会以“D”标示，表示各个机构都应将你的死亡记录从它们数据库的任何副本中删除。一旦错过这份修订版，你的名字就会继续保留在这些系统的数据库中。
我们前面提到，许多不使用死亡主控文件系统的机构会从这些持有错误信息的机构购买、共享此类信息。因此，在这类案件中，你可能只需要向他们正式证明你的死亡宣告被撤销就可以了。而这样做的话，他们可能又会怀疑你是一个身份盗窃犯——因为盗窃死者身份的案件在美国实在是非常普遍。
即便你成功说服世界你还活着，噩梦仍然有可能会重演：某地的某人可能会接触到死亡主控文件的某个过时版本，在他们使用的系统中再次宣告你死亡。然后，这些机构可能会反过来进一步分享这些错误的死亡信息，甚至可能会把你的死亡信息反馈回那些你已经证明自己还活着的机构。现在，你可能又要再去证明一次自己还活着了。
对于一些曾经遭遇过这种情况的人来说，他们可能会发现，几年之后，这一切可能又要再来一遍。
但我们也注意到，美国和我们所研究的大多数国家一样，只要你向社保管理局证明自己确实还活着，通常只需要几周的时间，他们就能修复好数据库。但也有些例外情况，可能会需要更长的时间。
此外，社保管理局还会给你发一份《错误死亡案件——第三方联系》的文件，你可以在与银行、医院、任何其他服务机构或个人打交道时，用来证明自己实际上并没有死亡，也不是什么身份盗窃犯。
但有的时候，这样的证明文件也是不够的，有的金融机构很难被说服。又是因为一样的原因，因为身份盗窃犯相当擅长伪造文件，一些机构不得不对这类文件持怀疑态度。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们建议你联系消费者金融保护局，请他们代表你本人，出面和该机构联系。
或者，如果你想绕过所有这些繁琐流程直接解决问题，你可以联系“当地的国会代表服务办公室”，不过采用这种特殊手段的花费可能会有所差异。
那在美国纠正死亡错误究竟需要多长的时间呢？这个问题并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有案例表明，有的人要与各种机构纠缠数年，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其中甚至有部分人，在完全纠正这些死亡错误之前，就已经真的在现实生活中与世长辞了。
其中有一个案例值得我们注意。案中的朱迪·里弗斯（Judy Rivers）花了7年的时间来处理自己被意外宣告死亡的不良后果。错误发生时，朱迪在自己的银行账户中独立拥有80,000多美元的存款，她当时的职业生涯也发展得相当不错。但是在被意外宣告死亡后，她不仅变得一贫如洗，还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和房子等等。
国土安全和政府事务参议院委员会正在研究如何修复该系统，朱迪致信他们写道：我从来都想不到，我有一天会沦落到这样绝望的境地：无家可归、没有声誉和信用、没有工作、住不了公寓、得不到学生贷款，甚至连手机都没有。我遇到的几乎每个公寓经理和人力资源总监都会怀疑我是一个身份盗窃犯。我都已经习惯了。每次我上自己的车，心里都会很慌，因为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拦住我，要我证明自己的身份。
另一个例子是退役的军士教练员杰里·米勒（Jerry Miller），他曾四度被意外宣告死亡。每次被宣告死亡，他的退伍军人福利和政府养老金都会被终止。而且，他并不是连续四次成为了社保局某次打印错误的随机受害者。这种情况只发生了一次。他其他几次“死亡”都是因为各种机构使用了死亡主控文件的旧版本，错误信息传播之后，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再次宣告他死亡。米勒每次证明自己还活着之后，事情会好一段时间，然后他又会再次发现自己被宣告死亡了。
他几乎失去了自己的房子，身体也非常不好，但他无法拿到所需的处方，他甚至还收到了一封信，要他偿还价值约94,000美元的政府福利。因为政府认为这些福利是他在几次被宣告“死亡”期间骗兑的。事实上，他明明还活得好好的，完全有资格得到这些福利，但现在，一旦被再次宣告死亡，他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最奇怪的故事大概是唐纳德·米勒（Donald Miller Jr）一案。他要求撤销死亡公告的请求被法官拒绝了。但这宗案件并不是由打印错误导致的，而是由失踪引起的。简而言之，1994年的某天，米勒从自己俄亥俄州的家中失踪了。警方调查后，判定米勒“长期失踪后，在未发现尸体的情况下宣告死亡”，保险公司也支付了他的人寿保险，他的社保号也宣布退休。但2005年，米勒重新露面，透露自己当时逃跑的原因是因为付不起欠前妻的26,000美元的子女抚养费。
米勒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他试图推翻这个决定，这样他就可以重新开始生活，拿到驾照什么的。不过这个主张跟他前妻的主张背道而驰。他们发现，米勒的前妻无力偿还因米勒死亡得到的人寿保险金，如果米勒一直保持“死亡”状态，她就不必偿还保险金了。本案诉诸法庭时，由于美国法律的各种怪异之处，即使米勒本人辩称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宣告死亡，法官也不得不裁定，米勒申请撤销这一死亡宣告的时间距离太久，无法撤销。
对，本案的法官其实也知道米勒就是他自己声称的那个人，而且就真的站在庭前，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宣告米勒已经合法死亡。
所以，简而言之，如果你住在世界任何地方，被政府意外宣告死亡，那之后的一两个月，你的生活可能真的会过得像是人间地狱。但据我们所知，这种情况通常很快就能得到解决——虽然仍有例外存在。但如果你住在美国，只是因为相关系统的一些缺陷被意外宣告死亡，那结果可能就像是《丹佛邮报》的丽兹·韦斯顿（Liz Weston）所说，“如果社保管理局认为你已经死了，你可能宁愿自己是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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