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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坚信和植物是可以交流的

STEVE PAULSON 利维坦 2021-09-15

© YouTube

利维坦按:



用“以逼疯植物为己任”来形容某些科学家显然是非常贴切的——比如文中反复让含羞草坠落的这位。我十分好奇的是关于“植物记忆”的观点,因为从我们人类的角度来看,将植物的某些行为定义为“记忆”似乎十分古怪,把它称为某种本能反应会更准确吗?或许,“植物记忆”是一种方便的说法,可以让外行迅速直观地来理解植物的种种选择性变化。
某种意义上,记忆是通过行为展现的:当我们喊一个小狗的名字它会欢快地跑过来(由此我们认定它记得你);那么植物的行为呢?如果它处在长期干旱、缺少光照的环境中,其行为/基因表达会受到多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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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把植物称为“植物”,倒不如说是“智物”,它们有深邃的智慧想传授给我们,当然,我们要懂得如何倾听。


莫妮卡·加格利亚诺(Monica Gagliano)是一位进化生态学家,也是悉尼大学的高级研究员。她进行了开创性的实验,表明植物具有学习、记忆和选择的能力。除此之外,她还懂得如何与植物沟通。而植物也会应答她,告诉她如何生活和工作。


加格利亚诺和植物的一些对话发生在预知梦中。这些梦让她前往秘鲁,吃下精神活性植物,跟随一名萨满学习。


加格利亚诺与苏珊娜·西玛德(Suzanne Simard)和彼得·沃尔莱本(Peter Wohlleben)等森林科学家一道,提出了一系列关于智能本质和“植物意识”(vegetal consciousness)的科学与哲学问题。这些研究结果令人瞩目,但加格利亚诺的不同寻常之处在于,她毫不避讳自己与萨满和传统治疗师有来往,以及她服用迷幻药的经历。对于一个已经受到其他科学家激烈抨击的人来说,公开她“并不科学”的个人经历,并不是安全的职业选择。


加格利亚诺认为,采用“非西方”的方式去探索世界是她科学工作的一部分。她告诉我:“这些都是你需要打开的重要大门,你要么走过去,要么不走过去。我只是决定要走过去。”她说,有时候,某些植物给了她准确的实验方向,要研究哪种植物。但是,这并不容易。


她在2018年的回忆录《植物这样说》(Thus Spoke the Plant):“就像漫游奇境的爱丽丝一样,(我)发现自己滚下了一个相当奇怪的兔子洞。我确实多次怀疑自己是否失去了理智,尤其是当所有这些奇怪的事件开始时,然而我知道我并没有患上精神病。”


在新冠病毒封城令前不久,我在达特茅斯学院(Dartmouth College)采访了加格利亚诺,她当时是该校的访问学者。我们谈到了她的实验,植物智能的新领域,以及她自己与植物交谈的经历。


***


你用含羞草做的实验最出名。含羞草俗称“敏感植物”(sensitive plant),当它的叶子被碰触到时,会立刻闭上。你能描述一下你的实验吗?


我做了一个小装置,可以让植物从15厘米的高处掉下来。装置底部设有软垫,当它们掉下来的时候,便会落在上面。这种植物在受到外界干扰,特别是来自潜在的捕食者时,就会闭上叶子。当叶子合上时,会有大的、带刺的、尖尖的东西伸出来,以此震慑捕食者。事实上,它们不仅会把叶子合上,还会耷拉下来,就像在说:“看,我死了。这里没有好吃的。”


© Robert Krulwich


你一遍又一遍地把这些植物扔下来。


正是如此。对植物和动物来说,重复无用的行为是没有意义的。它们很快就会知道什么是无用功,自然也就不会浪费精力去做没什么用的事了。那么,当潜在的天敌不是真的,而且跌落后也没有不良后果的时候,含羞草能不能学会不合上叶子呢?


掉了几次它们才停止合上叶子?


这个实验针对的是一种特殊的学习方式,叫做“习惯养成”。我决定先连续丢60次,之后有一个大的停顿,让它们休息,然后我再把上述步骤重复一遍。但是,在前三到六次掉落时,植物们已经重新张开了叶子。所以没过几分钟,它们就清楚地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像在说,“天哪,这真的很烦人,但这并不代表什么,所以我就懒得收叶了。因为只有叶子开着,我才可以享用阳光。”


所以,当威胁确实存在的时候,保护自己与继续进食和成长之间有一个权衡。我让这些植物不受干扰地生长了一个月,然后对它们重复了同样的实验。它们表现出自己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是经过训练的。

含羞草(Mimosa pudica)受到外界刺激后闭合了叶子。© Giphy





这就是我。没有人有权利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你说这些植物“理解”和“学习”了不再有威胁这一事实,并且会“记住”这件事。你不是在用这些词来比喻,你是说真的?


是的,它们就是这么做的。这绝对是记忆。这和我们用蜜蜂或老鼠做的实验是一样的。因此,使用“记忆”和“学习”这两个词完全合适。有的同事指责我把植物人格化了。但这并不是人格化,这是描述过程的词语。“记忆”和“学习”不是两个独立的过程。没有记忆力,就无法学习。因此,如果一株植物符合所有标准,做着老鼠和蜜蜂能够做的事情,那么实验就成功了。


你认为这些植物能决定是否要合上它们的叶子吗?


这个用含羞草做的实验不是为了测试这个特定的问题。但后来,我用豌豆做了实验。是的,毫无疑问,植物在真正的决策中做出了选择。这个测试是在迷宫的环境下进行的,测试的内容包括要在向左和向右之间做选择。选择的依据是,如果你选择了一边,你可能会有什么收获。我对豌豆做了一项研究,结果表明,在迷宫中,植物可以根据水声的来源选择生长方向。当然了,因为它们需要水。所以当它们试图找到水源的时候,他们会用水声作为信号来朝着迷宫的那一端生长。


巴甫洛夫的豌豆:莫妮卡-加利亚诺在悉尼大学的实验室里绘制了一株豌豆植物的草图(上图)。她用豌豆苗进行实验,以确定它们能否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学会预测食物。豌豆确实做到了。加格利亚诺说:"虽然它们不会流口水。" © umbrellafilms.org



所以植物能听见水声?


哦,是的,当然。我说的不是电信号。我们还发现植物也会发出自己的声音。声音信号从植物中发出。


它们能发出什么样的声音?


我们称这种声音为“咔嚓声”。但这不够准确,因为我们很难用语言描述我们还不够熟悉的东西。我们的研究结果表示,是的,植物不仅会产生自己的声音,而且它们还能倾听。我们被声音包围着,所以有研究发现(比如我自己的研究),植物会向着特定的频率移动,然后对潜在的天敌咀嚼叶子的声音做出反应,而其他暂时没有受到威胁的植物也能听到。“哦,那是掠食者在啃我邻居的叶子。我最好提高我的防御力。”


而最近,以色列进行了相关研究。他们研究蜜蜂的声音以及花是如何变得更甜蜜、对蜜蜂更有吸引力的(编者注:该论文未经同行评议)。比如,在蜜蜂经过的时候,糖分的含量会越来越高。

(www.biorxiv.org/content/biorxiv/early/2018/12/28/507319.full.pdf)


植物的秘密生活:莫妮卡·加格利亚诺说,她和墨西哥的惠乔尔人(Huichol)等土著的生活经历(上图)让她知道,植物有各种各样的感觉。她说:“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用这些词来形容快乐或悲伤,但他们是有感觉的生命体。”© umbrellafilms.org


你所描述的这些植物的复杂程度令人惊讶。你有一个关于“智能“的定义吗?


这是个很敏感的话题。我用了这个词的拉丁词源,“智能“的字面意思是“在两者之间选择”。所以智能强调了决策、学习、记忆、选择。你可以想象,这些词都是有含义的。它们属于认知领域。这就是为什么我把所有这些工作都定义为“认知生态学”。


你觉得植物中的这种智慧,和蚁群或蜂巢中的群居昆虫的集体智慧有相似之处吗?


这种智能可以被称为“分布式智能”或“集体智能”。我们现在正在对这些问题进行实验。植物没有神经元,也没有大脑,而我们通常认为大脑是所有这些行为的基础。但就像黏菌和别的没有神经系统的基础动物一样,它们似乎也在做同样的事情。简而言之,答案是肯定的。


© Philip Bunting


你的说法在科学家中很有争议。对你的观点普遍的反对意见是,生物体需要大脑,或者至少需要神经系统才能学习和记忆。你是说智能不需要神经元吗?


科学充满了各种假设和预设,我们并不会去质疑它们。但谁说大脑和神经元是智能、学习和认知的必要条件?是谁决定的呢?


而当我说神经元和大脑不是必需品,并不是说它们不重要。对于像我们和许多动物这样的生命体来说,确实有神经元和大脑,这很了不起。但如果我们看看动物王国的底层,海绵是没有神经元的。它们看起来就像植物,因为当它们成年后,就会在海底定居下来,永远坐在那里。


© Steve Rupp/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


然而如果你看一下海绵的基因组,它们有神经系统的遗传密码。从进化的角度来看,它们认为开发出神经系没有用,所以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如果你不需要,为什么要投入那么多精力?你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完成同样的任务。



你的食物是致幻的,它们一直在改变你大脑中的化学物质。




你的批评者说,这些只是自动适应性的反应。这不是真正的学习。


你知道,他们只是说植物不会学习,不会记忆。然后你做了这个研究,却偶然发现了一些东西,而这些东西告诉了你实际上不是这样的。科学的工作就是要谦虚地认识到,我们的思维其实是会犯错误的,但我们可以改正。科学是通过纠正、修改和调整我们曾经认为是事实的东西来成长的。


我想知道,植物可以做巴甫洛夫式的学习吗?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学习,巴甫洛夫就做过。他的狗流着口水,期待着晚餐。嗯,事实证明,植物其实也能做到,只是用植物的方式。植物是不会流口水的,而晚餐也是另一种晚餐。作为一个科学家,你能不能为这些其他的生物创造空间,让它们表达出自己的习性,在这里说的是“植物性”(plantness),而不是期待它们变得更像你?


© Vegetal Studies - Posthaven


有一个新兴的领域叫做“植物意识”(vegetal consciousness)。你认为植物有思想吗?


思想是什么?(笑)你看,语言在描述这个领域的时候是非常苍白无力的。我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就人类而言,你认为人类有思想吗?


当然,我已经写了一篇题为《植物的思想》(The Mind of Plants)的论文,还有一本即将出版的同名书。在这个语境里,语言用于描述植物的各个方面,比如它们如何改变自己的想法,以及它们是否具有能动性。这里有“人”吗?这些问题超越了科学范畴,而且具有伦理的影响。植物要求我们改变对环境的社会态度。但我觉得,我们使用的语言是有问题的,因为以这种方式表达的问题需要一个“是”或“不是”的答案。如果答案不能是“是”或“不是”呢?


让我用另一种方式问这个问题。你认为植物有情感吗?它们能感觉到痛苦或快乐吗?


这个问题也是一样的。情感从何而来?情感是什么?这都是“是”或“否”的问题。但对我来说,答案是“是”也是“不是”。这不仅要看你对“感觉”和“快乐”的定义,还取决于你希望植物的哪部分感受到这些东西(如果它们能感受到的话),以及你如何以人类的方式识别这种情绪。我的意思是,植物可能比我们更快乐。只是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不是植物。


我们只是从科学的角度来讨论这个问题,这是西方的世界观。但我也从一个非常不同的角度,即土著的世界观,在这里,我与植物有着密切的关系。为什么这种世界观要逊于前者呢?当你真正探索这些观点时,它们需要你的经验,你不能仅仅通过思考来理解。我个人的经验告诉我,植物肯定能感觉到很多东西。我不知道他们是否会用这些词来描述快乐或悲伤,但它们是有感觉的生命体。我们都是有感觉的生命体。

© Vegetal Studies - Posthaven




科学是充满了假设和预设,但我们不会去质疑。




你曾在土著文化中向萨满学习,你也服用过死藤水(ayahuasca)和其他精神活性植物。你为什么寻找这些经验呢?


我没有。是它们找的我。所以,我就跟着走了。它们就这样来到了我的生活中。你知道,这些都是重要的门,你需要打开它们,你要么走过去,要么不走。我只是决定要走过去。


当我在澳大利亚过着正常生活的时候,我做了三个奇怪的梦。当第三个梦出现的时候,我很清楚地发现,我梦到的人是真实的人。他们就在这个现实的某个地方,在这个世界上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我买了一张去秘鲁的机票,而我的丈夫当时正在看着我,“你在干什么?” (笑)我不知道,但我需要去。


作为一个科学家,我发现这是我有过的最科学的方法。这就像有什么东西在问一个问题,正在召唤你去迎接答案。答案已经在那里,正在等着你,只要你准备好打开门,穿越过去。而我确实做到了。


你在秘鲁做了什么?


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发现了我梦中的这个地方。这和我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他就是我在梦中见到的那个人,带着和我梦中一样的笑容。所以我就和他一起工作,在他的支持下,我试着尽可能多地了解自己。


这是一个当地的巫师,我叫他Don M,我服用了一种特殊的植物,一种致幻物。


我做了他们所谓的“dieta”仪式。简而言之,你一个人静静地,紧张地坐在一间小木屋里,与世隔绝。你在与长者所选择的植物建立关系。所以对我来说,和我一起工作的植物本身并不是一种迷幻剂。


当然,所有的植物都可以致幻。甚至你的食物也是,因为它会在你吃东西的时候,改变你的大脑化学和神经生物学。糖,杏仁,各种各样的神经递质在你的脑子里到处飞。所以,再一次声明,迷幻体验的概念也需要被修正,因为很多人可能认为只有某些植物才会带来强烈的感受。但我发现所有的植物都可以。我可以坐在我的花园里。即便不吞下任何东西,我也能感觉到这种经历改变了我很多。


© EntheoNation


你说过植物和你说话。你真的听到话语吗?


当你试图向没有经验的人描述这些时,对方会觉得太过抽象,因为这种知识需要你参与进来。我没有听到有人跟我说话。它们没有像从外界跟我说话一样,用语言和声音跟我说话。但这样说也是不正确的,因为在我的脑海里,它听起来确实像一场对话。不仅如此,我知道那不是我,因为在此之前我不可能知道植物与我分享的一些信息。


你是说这些植物有告诉你关于你的生活和工作的特定信息吗?


是的,我的意思是,有些植物明确地告诉我,我此前的实验想法是错误的,我应该怎样做才对。我说:“真的吗?”我没有真正理解它们的话就草草记下。然后我去实验室,尝试它们所说的。即便如此,我内心还是不完全相信。


在做那个巴甫洛夫豌豆的实验时,我在一年前试图用向日葵来回答这个问题。当我在秘鲁用另一棵树做dieta时,这棵树告诉我说:“顺便说一下,不是向日葵,是豌豆。”我说:“什么?”人们总是认为,当你有了这些经历,你就应该理解宇宙的秘密。不,我的植物通常都很实用。(笑)而且它们是对的。


你认为你真的遇到了那个植物的意识吗?也许只是你的想象力开拓了看待世界的新方式,但这只是你自己思维的一种投射。你怎么知道你真的遇到了另一种智能?


如果你有我描述的这种与植物联系的经历,就会明白,这一切是如此清晰,你能够知道那不是你,而是别人在说话。而且许多人都有这种经历。如果你没有这样的经历,那么我完全可以理解。“不可能,这一定是你的想法在作怪。”但我能说的是,我和一些植物有过交流,与它们探讨了一些话题,让我做一些我真的不知道的事情。


植物让你做些什么?


我不是医学家,但有的植物给我的信息是关于它们的医学特性。而这些都是非常具体的信息。我把它们写在了日记里。我后来查了一下,我确实在医学文献中找到了它们。“这种植物有这个作用,这是已知的。”只是我个人不知道罢了。所以,也许我进入了集体意识。


© Pocket


你是如何处理这类个人经历的?你是一个科学家,受过观察、研究和测量物理世界的训练。但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现实。你能调和这两种不同的现实吗?


我觉得有一些预设,认为一个科学家应该只是探索具备共识的现实,探索我们大多数人都经历过的东西。但我觉得这并不冲突,因为我发现这只是实验和探索的一部分。如果说有什么,我发现它丰富和拓展了我所做的科学研究。显然,这是一项正在进行的工作,但我认为我在这方面做得越来越好。


我写这本书的过程,对一个科学家来说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因为它暴露了我的某些观念,我知道这很可能会影响到我的事业,但同时也解放了我自己,因为一旦完成这本书,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了。而这是我的真相。这就是我的工作方式。这就是我的本色。没有人有权告诉我这是不真实的。



文/STEVE PAULSON

译/Sue

校对/boomchacha

原文/nautil.us/issue/84/outbreak/guided-by-plant-voices

本文基于创作共同协议(BY-NC),由Sue在利维坦发布

文章仅为作者观点,未必代表利维坦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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