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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价4次,我终于卖掉了环京房

财经 2022-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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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房才有家”,对于环京房主们来说,这种所谓的保障,渐渐成为烦恼。随着限购政策逐步取消,一些被套了好几年的业主,有了趁机脱手卖房的想法。(图/视觉中国)



文章授权转载自每日人物(ID:meirirenwu)
文 | 高越 编辑 | 楚明

过去几年来,要说情绪最跌宕的买房者,环京房的业主可能是其中之一。他们曾经看上去最幸运,又可能最不走运。“环京”,给过他们巨大的红利想象,但腰斩的房价以现实的形式回应了他们。入手容易,脱手难。买了一套不断下跌又难以卖掉的房子,说不清是保障还是烦恼。
随着限购政策逐步取消,提振楼市的讯号更强烈,一些被套了好几年的业主,有了趁机脱手卖房的想法。我们找到几位环京房主聊了聊。选择跟环京房“分手”,他们虽然不甘,但更觉得是解脱。
环京房,“分手快乐”

收款短信到的那一刻,王立新的心才算真正放下。他终于卖掉了房。
 
他的房子在河北燕郊,8年前买的,那时候正值上升期,每平米1万元出头,一套二居室将近80万元。与买房时的一派繁荣不同,燕郊房价一路下跌,并不好卖。王立新不敢多要价,只挂牌110万元,相当于每平米1万4,比2022年4月燕郊二手房挂牌均价的17917元还低。
 
尽管如此,房子还是被还了不少价,最终以93万元的价格成交。仔细一算,这个数字只是刚刚好覆盖掉多付的贷款利息,但王立新很知足,“不赔就已经很不错了”。
 
签合同的那天,他高兴地在朋友圈更新,“顺利出手,谢天谢地”。
 
这话并不夸张,对于那些选择在高点买房的人来说,脱手卖房,就是脱一层皮的悲伤故事。比如一位做生意的大哥在最辉煌的2016年末入手,用闲钱买了两套房,为了不断供,4万元每平米的房子,先后以2.5万元和2.2万的单价卖出去了,“加上税费和给银行的,基本上赔了一半”;一个欲哭无泪的房主,400万元入手的新房,没想到最后只“贱卖”了170万元,连一半都不到。相比之下,王立新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卖房后,王立新没有置换北京,他不想再漂了,选择回了老家。他是一名程序员,工作几年攒了一些积蓄,加上卖房钱,手头上有将近150万元——虽然这些钱在北京,都够不上城区一套老破小的首付。
 
同样的钱,面对不同的市场,完全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在合肥,王立新不需要在不同的缺陷中做取舍,甚至可以直接交全款,不必做“房奴”。最终,他选中了一套大户型两居室,小区刚建好没几年,物业上心、设施齐全,还是电梯房,加班回来再也不用爬7层楼。
 
在永定河以南的河北固安,北漂多年的邹涛也成功与环京房分手。从事后期制作的他买房时28岁,那时候固安正赶上2015年第一轮房价翻番,从一平米7千元涨到了1万多元。邹涛买了当时最抢手的小三居,一套100多万元,由父母出大头,才凑齐了首付。
 
固安的房子更加难卖,他前前后后折腾了半年多,降了4次价,才以117万元成交,算上贷款利息和装修钱,这显然是个亏本买卖。
 
置换北京虽然勉强,邹涛却也不想拖家带口地回老家,他和老婆都要换工作不说,孩子上幼儿园也是问题。关键时刻是父母和丈母娘提供了帮助,邹涛的父母卖了老家县城里的一个小店铺,丈母娘也拿出了20万元的养老钱,掏空3个家庭的钱包才凑齐200多万元的首付。
 
“有的非常破,有的非常小,不然就是环境差、位置偏。”挑挑看看了几个月,不断取舍和妥协,邹涛和老婆才终于选定了一个50多平米的小两居。
 
虽然是个房龄二三十年的老破小,但邹涛很满意,“北漂这么多年,终于在北京有自己的房了”。
 
“趁着行情,能跑就跑”

想要卖房的念头,邹涛有过无数次。
 
收房后,邹涛和老婆搬进去住了1个月就后悔了——通勤时间实在太久。早晚坐公交车要2个小时,每次赶上老婆上晚班,为了安全,邹涛还要接送。没办法,他们只能搬出来,在两人公司的中间点,租了间一居室,保证半小时解决通勤。
 
邹涛夫妻俩每月收入加在一起两万块出头,6千多元的月供,加上4千多元的租金,并不轻松。2018年初,儿子出生之后,支出骤然增多,“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工作必须更加拼命,邹涛常常接私活,熬夜剪片子,在酒店工作的老婆也频繁给人替班,还做起母婴产品的代购。他们没钱请阿姨,是邹涛的母亲从老家过来帮忙带孩子。一家四口挤在一居室里,老婆和母亲带着孩子在卧室,邹涛的活动范围在客厅,前半夜在电脑前工作,后半夜挤在沙发床上。
 
那时候,限购的影响已经很明显,燕郊从最高点跌落,曾经的每平米4万元,已经降至不到2万元,大厂、涿州,包括邹涛所在的固安,价格相继出现腰斩。现实告诉邹涛,他当初的决定似乎错了。
 
下跌后的几年,邹涛和老婆没少因为房子吵架,中心思想离不开“没听老婆的话”。两人准备要孩子的时候,固安房价涨得正猛。2016年,大兴机场确定高速路线,准备进行封闭式施工,仅仅一年时间,固安房价飙升至每平米2万多。老婆高兴地打算卖房,但被邹涛拦住了,他认为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一定还会涨。结果没有料准,从2017年3月的限购令起,固安的房价走了下坡路。
 
从此,邹涛的卖房念头再也没断过。房价一路下行的另一面,是源源不断的“限购政策即将放开”的传闻,每当邹涛刚刚下定决心,这些传闻都会把他从“临门一脚”处紧急拉回,他总是心痒地想,“再等等,也许有转机呢”。
 
从没等来转机,几年下来,邹涛愁白了不少头发,也像被老婆揪住了把柄,总是指责他,“一步错、步步错”。
 
有相似感受的,是做餐饮生意的老周,前几年,他在燕郊买了两套房,当初的预想是,卖两套燕郊房,回北京买一套。但这几年里,发生了很多事,燕郊的房子没那么值钱了,他的生意也没那么好做了。为了抓住解套机会,他认识了不少销售和中介,“一来二去成了哥们儿”,想要获得最新的消息。只是行情一直不好,他也只能等待。
 
真正让无数房主下定决心的时刻,是疫情后的生活状态。
 
王立新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燕郊的生活,每天跟邻居们拼车,早上6点50出发,晚上6点到9点回来。但疫情之后,堵车时间被无限拉长,“高速入口到检查站,2公里的距离,能走上将近3个小时。”遇到疫情反弹,进京检查站的队伍就像一条长得没边的贪吃蛇,以一个很慢的速度向前蠕动。他到公司的时候,通常已经12点多,比往常晚了3个小时。
 
有一次他担心自己被封闭,没法去上班,在公司会议室里搭床住了十多天。
 
漂了几年,王立新留京的心气淡了许多。留在合肥的发小已经有房有车,结婚生子,是父母口中的“人生赢家”。合肥这几年也发展得越来越好,不愁找不到对口工作,加上父亲年前犯过一次心脏病,他决定,是时候卖房回老家了。
 
与此同时,邹涛也收到了老婆的“最后通牒”。幸运的是,环京已经逐步放开了限购,老周也从关系好的中介那里听到了消息,没有燕郊户口和社保,也能过网签,“大家都是只做不说,很低调”。
 
对方还劝告老周:“乘着这波行情,能跑就跑。”他意识到,这是解套的好时机。
 
“没买房子就好了”

“有房才有家”,是很多人的传统观念。对于环京房主们来说,这种所谓的保障,渐渐成为烦恼。
 
身为独生女的宋敏,买房,其实是父母的决定。当时她在上大学,是一位住在北京的亲戚向父母推荐说,一个新楼盘的位置非常好,可以买给孩子。父母把买房当做是大人的责任,“想要尽自己所能为孩子做些事情”。他们想着,宋敏毕业之后用得上,就算是结婚了,手里也要有点财产,算是一份保障。
 
月供不用宋敏操心,钱会按时打到卡上,为了不增加她的负担,父母甚至在2018年的退休前夕,一次性还清了剩余的贷款。
 
对适龄男性而言,房子更像是进入婚恋市场的必备品。2014年大学一毕业,王立新的发小就在省会合肥买了房子,准备在外面闯荡几年,就回老家结婚。父母听说了,直夸发小脑子聪明,张罗着要给王立新也买一套。
 
但他心气高,一心要在北京娶妻生子,打算买燕郊房当做投资。他刚工作,还没有积蓄,父母帮着付了首付。
 
当时,摆在邹涛面前的,则是婚房。他跟老婆从大学开始恋爱,毕业后准备结婚,他家在河北的一个县城,经济条件不宽裕,买不起北京的房子,但二人都不想回老家,商量之后,才决定买在固安。一开始,他们预备以后换到北京,“按照最高点的房价算,只要三五年,卖房钱加上攒的钱,足够付一个300万元的首付”。
 
现实和预想存在着距离,结婚后的宋敏才发现,燕郊的房子成了负担。
 
宋敏的老公有房子,在昌平区,距离她工作的通州太远,两人结婚后,只能先住在宋敏的公租房里。“考虑到以后生孩子”,他们想把各自的房子卖了,一起换个更大的,但宋敏的燕郊房却迟迟卖不出去。
 
现在只要一想起,宋敏就很后悔买房的决定,“感觉被套牢了”。因为有了这套房子,宋敏失去了首套房资格,不能再以她的名义买新房,60%的首付比例,小两口实在负担不起。房子更是搭了父母的养老钱,让宋敏不愿意再向他们张口。
 
有了房子的王立新,并未得到加分,“一提到燕郊,大家都是摇头”。女朋友住在朝阳,常常加班,每次约会,王立新都要在公司等几个小时,两人才能见面,周六日出门,更像是进城一样艰难,“恨不得待够了本再回家”。
 
后来同居的时候,女朋友不想住在燕郊,只能王立新搬出来,燕郊的房子也没租出去,就一直空着,他除了租金外,还要继续供着空房的贷款。
 
两人也曾谈婚论嫁,但对燕郊房的去留始终无法达成一致。女朋友想要尽快卖掉,再添些钱,买套大点的房子。王立新想继续留着,等等看什么时候能出现转机。
 
他有时会想,没买房子就好了,没有选择更轻松,一旦有了选择,“感觉怎么做都是错了”。

 
降价,继续降价

卖房的过程,是不断地让步,再让步。
 
下定决心卖房后,邹涛看了市场价,“差不多一万六七”,他算了一笔账:买房花了100万,加上利息和装修,“挂牌135万,才算是不亏”。
 
只是1个月过去了,邹涛的房子始终无人问津。中介告诉他,是因为价格定得太高。现在的环京即便有市场,也是新房市场,二手房买的人少。情况确实如此,邹涛挂牌的2020年,就连曾经最抢手的燕郊,一年的二手房成交量也只有200多套,与之前1000套房源,排号能顺到四五千名的火爆景象差距甚远。
 
无奈的邹涛只能降价,先挂牌125万元,再悄悄告诉中介,自己的底线是120万元。这下子,终于有了看房的人,价格却依旧谈不拢,每个人至少都还价了10万元。
 
跟几批人谈崩了之后,中介劝告邹涛,行情如此,真想要卖房,就不能高于120万元。邹涛只能破掉底线,又一次降价。
 
挂牌了半年,邹涛才等到诚心的买房者,对方在大兴机场工作,买在固安,要比邹涛他们划算得多。一番还价后,房子以117万元的价格成交。邹涛有些难过,折腾好几年,最后还是亏了,老婆安慰他,“没砸在手里,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王立新的房子挂了很久,联系他最多的不是看房的人,而是一个又一个中介。疫情期间,带人看房并不方便,中介只能发视频和VR代看,“看不见实物,人总是会不踏实”。等到燕郊顺利通行后,王立新的房子才顺利出手。
 
老业主连忙脱手,新北漂还在等着进来。如今,仍然有许多年轻人想来环京买房。王立新房子的新主人也是北漂,把燕郊作为当前的最优选择。这种想法,王立新完全可以理解。
 
当年他也这样想,“既然决定留在北京,总得先有个像样的家”。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王立新、邹涛、老周、宋敏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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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 | 王小贝  责编 | 代鑫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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