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儿分享 | 酒妈:满腹缠绵
每年,小酒快过生日的这时候,我都有点紧张,又彷佛很矫情的样子,满腹缠绵。
但是一想,也没有什么不正常。作为母亲,我对女儿的感情,和我外婆对我妈,以及我妈对我——的感情,都是一样充沛绵长。母女连心,这方面的人性早已进化得十分成熟稳定,正常人都差不多。只不过我外婆不识字不话唠,我妈呢,不话唠不码字,我则是又话唠又喜欢码字碎碎念,还美其名曰不语不行。
汤面先生帮我在网上办一件事,忽然推开厨房的门说,系统设置的密码问题是“你妈妈的妈妈叫什么名字”。外婆叫什么呀?他问。
我张口就答。答完之后意识到,外婆的名字,是我年少时某次无意中得知的,这个记忆几十年来似乎从未被调用过,居然如此清晰。正如那句歌词: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血脉固若金汤,再强劲的健忘症也攻不破。
小酒芳驾光临的最初几天,我总是望着窗外草木葳蕤的景象独自发愣,其实心里无限骄矜。我让她生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季节,真是好聪明能干啊!伟大的造物主俯瞰自己创造的尘世种种,怎么骄傲自豪都不过分啊,我默默地想。
有的人得了产后抑郁症。我的感觉是相反的,夜夜亢奋不肯入睡。不知道我妈当初生我,是这样的吗?我外婆呢,她生我妈也是这样的吗?
那时幸福得脑子发热发昏,顾不上询问。到后来,统统都为时太晚。我想不到她们会带走一些密码,让一些有趣的历史永远尘封。
9年之后,妈和外婆,在半年之内相继撒手离开。我妈孝顺了一辈子,换一个时空生活,她居然要先跑去,洒扫庭除迎接母亲。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小酒直率凶猛地想念自己的外婆,画画,写文字,更多的时候躺在小床上,在黑暗的夜里任泪水淌进耳朵眼,或者打湿枕巾。我帮她擦,很困难才能完成。她太小,不如我世故狡猾,我懂得尽力管制内心的狼奔豕突,把刺眼的悲伤勉强打磨成无害的缅怀。
今年故乡的同学聚会,原本想带小酒回去,不料她有事,不得不改变初衷。遗憾之余,极其偶然地我会想一下,一旦重返那座小城,每一口呼吸必然都有妈和外婆的气息,我究竟能不能承受,心中并没有数。倘若给外婆扫墓,怕只怕站在那里,一向苦心包藏的委屈无助要泛滥失态,不知如何收拾。说到底,似乎仍旧是近乡情怯。
慢着。这样设想的时候,怎么能忘记小酒的存在呢?怎么能忘记她在一天天长大呢?我发烧时,她会用温水打湿毛巾敷住我的额头,我走路时,她已开始试着搂我的腰,甚至将一只手搭上我的肩。假使有什么令我伤心万状,她不会吝惜一个满满的拥抱。她甚至都已经会说:妈妈,我在这里。就如同她仓皇困惑时我说,小酒,妈妈在这里。
想到这里,又觉得浑身是胆了。
有时,我拉着她的手慢慢走在路上,感觉到妈和外婆的目光穿过云层雾霭,与阳光一起投射下来,我们所跨出的每一步,便都不再虚浮散漫。其实我们都坚强,只不过循着某种机缘,让彼此释放柔情。
此时夜深,万籁俱寂。若是时光倒流11年,这一天也是母亲节。12个小时以后,我开始用意志压迫剧烈的疼痛。很快,我就可以用微弱的声音反复说话了。
我说的是:我有女儿了。
很快,守候在产房外的我妈,会握住我的手。我用微弱的声音得瑟着,对她说:妈,我也有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