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在远,秋风欲狂。世间破事,去他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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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你的画特别火。”
“哎,千万别把那当个事儿。”
“为什么?”
“画画嘛,就是一个好玩儿。”
前些年,“老树画画”的老树,一直想讨人喜欢,画出个名堂。
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是画不出名堂。
等他不想画出名堂,只想讨好自己而随便玩玩的时候,竟然画出了大名堂。
成功往往就是这样:先要把握住自己,才能把握住别人。把握住了自己,也就把握住了别人。
老树其实不是画画的,
他只是一个教书匠。
其工作经历,简单到可用一行字介绍:1983年南开大学毕业后,在中央财经大学任教至今。
你不静下来听一听,春风就会吹过了。
再不去郊野看一看,那些花儿就落了。
时坐花间林下,却也上班挣钱。
眼前红尘万丈,心中一尺丘山。
有时特恨一人,就想把他干掉。
过后重新想起,自己真是可笑。
老树也不叫老树,
他原名叫刘树勇。
因为从小长得“寒碜”,
很年轻的时候,学生就叫他“树叔”。
年纪再大点,大家想叫他“树爷”了,
他说:可别,还是叫我“老树”吧!
有时百般苦恼,真想死掉拉倒。
折腾半天睡去,醒来不想死了。
有时一人独坐,其实并不寂寞。
只想自己待会,别人却想太多。
有时真想出走,只要一个自由。
走遍天涯海角,想想还是回头。
1962年,老树出生于山东。
出身于北方的老树,不太喜欢北方,
“入了春,天地间也难见星点绿意。”
中学那年初春,老树坐车南下,
“刚过了春节,北方一片肃杀,
火车进入江浙后,一片菜花扑面而来,
我贴着车窗拼命看,眼泪哗啦啦下来了。
有些黑乎乎的地方,
忽见一树花开得稀疏而明艳,
真是他妈的太美了。”
那天老树决定:“一定要到南方上大学。”
有时想想自己,其实就一坏人。
日常说话做事,却装善良斯文。
周一破事无数,我已抵挡不住。
真想随了秋风,漫入云水深处。
风中牵牛花开,下地去捆白菜。
世间哪有自由?心中找个自在。
1979年,填报高考志愿时,
看到南开大学带了个“南”字时
“我以为这个学校就在南方。”
于是,他填报了南开大学中文系。
“通知书来了,才知南开大学在天津。”
那一天,老树伤心得要命。
虽然没能去江南念上大学,
但后来,老树把满脑子的江南想象,
一股脑塞进了“老树画画”里。
荷塘已经枯萎,黄叶即将落去。
我坐秋风面前,不知与谁相遇。
带些吃的喝的,周末遁入空山。
看看红叶黄叶,最恨天天上班。
岭上一夜寒雨,黄叶红叶满山。
秋风你先吹着,我回城里上班。
初入学,全班组织去天津艺术博物馆,
看黄宾虹、齐白石、徐悲鸿三人画展。
刚刚走出乡村,对世界充满好奇的老树,
立马被大师们征服了:
“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了不起的人。”
看着动人的笔触,老树顿时就想画画了。
“我就是一团棉花,内心有点煤油,遇火即燃。”
天下本来无事,纠结只在人心。
以为有分有别,其实无古无今。
世间无非过云楼,何事值得你犯愁?
荣辱得失算什么,此生只向花低头。
篱上开着闲花,小院种上青菜。
吃酒做梦看书,图个自由自在。
一回校,老树立马开始自学。
到处寻找画作临摹,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张作品,是用铅笔临摹的,
同学搪瓷脸盆底部的两条金鱼。
同学见他如此痴迷,
遂介绍一些画家给他认识。
大学四年里,他多次“三顾茅庐”,
拜访了梁崎、王学仲等知名画家。
把所有业余时间,都贡献给了画画。
平然活着就好,成功又能怎样?
总是刹那快感,然后无限惆怅。
终于捱到周末,池塘一边闲坐。
最近有点瞎忙,当须闭门思过。
起床总是挣扎,可是还得上班。
出门打起精神,为了那只饭碗。
毕业分配,他选择了去中央财大教书。
“教书比较空闲,有时间画画。”
“选择北京,是因为北京画展多。”
那时,老树一心想画出个名堂。
来到北京,拥有了充足时间和丰富资源,
老树却越画越失落。
他把大家的画摹仿了个遍,
朋友说,这笔像齐白石,那笔像徐悲鸿,以表欣赏。
但老树听了,心里在滴血:
“画谁像谁,就是不像我自己。”
他有点心灰意冷:“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
天气特么真好,人人仰天拍照。
你看朋友圈里,白云到处乱飘。
纠结有为或无为,杀掉自己多少回。
空山红尘总来往,不知到底我是谁。
花儿已经落去,人儿已经离去。
你说你能怎样?日子还得继续。
老树学中文出身,文字功夫了得。
1990年代初,一本香港杂志,
找老树做一期中国前卫艺术家专号,
采访游走在主流美术圈外的画家们。
为了近距离感受画家们的生活,
老树与那些画家们泡在了一起,
看着他们披头散发聚集在城郊荒村,
看着他们借钱、欠债、酗酒、打架,
“我曾经向往的画家,就是这样吗?”
本来就心灰意冷的老树一下绝望了:
“我搁下画笔,再也不想画画了。”
市井滚滚红尘,郊野漫漫黄沙。
一意清明简净,心中开出莲花。
诸事胡乱忙罢,总要有点空闲。
踩着满地黄叶,独自看看青山。
就是再累再忙,坐下好好吃饭。
事情没完没了,还得慢慢来干。
这一搁,就近20年。
这些年里,除了教书,老树干了很多事。
烧过几年陶瓷,
写了几年影评,
做了几年书法研究,
搞了几年图书出版。
每一样都做得不赖,
在业内也颇有声名。
但老树心里就是爽快不起来。
“内心充满抱怨和没来由的愤怒。”
有个平然情怀,有个花开阳台,
有只肥猫相伴,我就坐着发呆。
不必总是挣钱,可以装作有闲。
春风浩荡时候,天天与花缠绵。
天地虽有四季,身心两重生涯。
你去梦境深处,那里都是梅花。
老树很理解鲁迅。
“鲁迅先生脾气大,把阿Q骂一顿,
但我觉得他骂阿Q是在骂自己,
他是在鄙视自己心里的某种东西,
但又很难摆脱,不得不这样。”
老树觉得自己活得就像无聊的阿Q,
虽然做了很多事,但都是那么无聊。
“年龄越大,这种感觉越深。”
他想找一个东西安顿住自己,
“减少无聊感,努力让自己活下去。”
一直苦苦寻找,一直苦苦不得。
天色将晚,抱鱼上床。
世间破事,去他个娘。
倏尔一阵微风,夜空划过流星。
天地从来如是,人世却总多情。
花儿总会开放,流水自当东流。
顺适自然就好,你又何必强求?
2007年,老树父亲查出胃癌。
手术前一晚,他怎么也睡不着。
于是找来旧纸,提笔画画解闷。
面对一盏孤灯,手握一支破笔,
什么中锋侧锋,什么干湿浓淡,
什么章法造型,统统不讲究了。
怎么随心就怎么画,想怎么画就怎么画,
这一画,就画到了天亮。
几天后,父亲出院。
老树翻翻那些画,突然觉得很有意思。
他画画的兴趣又回来了。
相思无所寄,且待春风起。
江山何足道,花开只为你。
万里春风浩荡,我坐花树之上。
远离滚滚红尘,想着你的模样。
天天经过小巷,乱花漫了高墙。
贪看蜂狂蝶舞,忘了世态炎凉。
从此,老树画画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再画那些高大上的东西,
只画自己觉得好玩的小趣味、小意思,
或画一种虽不能至却心向往之的小情境,
放胆说,放胆画,
如入无人之境,荤素不避,
不求别人关注,只求自己舒服。
这些画,都是画给我自己的。”
心怀一团欢喜,等待春风吹起。
蔷薇开的时候,我在花下等你。
风翻半册闲书,花覆一壶老酒。
只想篱前月下,牵牵你的小手。
眼前无尽烂事,书中也是江湖。
布谷时远时近,心思若有若无。
因为只为取悦自己,
老树开始注意四季风物的变换。
开始注意叶子是对生还是互生,
开始留意马路上的一条裂痕,
开始观察横亘眼前的一根树枝,
…………
“因为这样的好奇与专注,
我混乱嘈杂的心逐渐变得老实起来,
并渐渐获得了一种持续的悠闲简静。”
这种悠闲简静也被老树带到了画里。
这样的画,身边同事好友竟喜欢不已。
朋友很少见面,见面感觉特好。
吃酒喝茶扯淡,过后却都忘了。
午后风日晴妍,独自躺在山间。
松下做了一梦,梦里拼命数钱。
2011年,在同事撺掇下,
老树把自己的画发到了微博上,
没想到“老树画画”竟一炮走红。
“他的画就像清茶,能提神解乏。”
“他的画,就像专为我画的一样。”
“他的画,准确地击中了我的心脏。”
老树迅速走红,粉丝竟达上百万。
这让老树感叹不已:
“以前想画出名堂,求而不得。
现在只是取悦自己,却不求自得。”
躲进春山深处,有朋远道寻来。
相对只谈风月,四围水流花开。
天天鸡鸭鱼肉,已经不知吃啥。
索性相对闲坐,但用一杯清茶。
路过一个村庄,谁家梅花绽放。
趁着四周无人,偷她一寸暗香。
后来,老树突然想明白了。
“我发现我就是所有人,
我烦上班,别人也烦上班。
我想闲散,别人也想闲散。
所以人到了一定年龄,
就不要总好奇别人是怎么想的,
闭上眼睛问问自己就知道了,
自己怎么想的就是别人怎么想的,
这就是古人讲的‘在己体道’。”
人性都是相通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也属于大家。
在己体道,其实也是成功之道:
先要把握住自己,才能把握住别人。
把握住了自己,也就把握住了别人。
常作湖上客,渺目看飞鸿。
遥想世间事,古今无不同。
午后空山大静,诸花风中乱开。
我在屋里睡觉,有花吹上床来。
白杨初发新绿,村道阒无人迹。
午后一人独行,心中十分春意。
“生命短暂,活法无非两种:
一种是赶紧享受,穷奢极欲,吃喝嫖赌;
还有一种,既然知道要死,瞎折腾没用,
就很淡泊,粗茶淡饭。”
越画“悦己之画”,老树心里越透亮。
“很多NB的人,很多NB的行为,
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SB:
觉得自己太不行、太穷,不好。
就拼命赚钱争权逐名,向周围人证明:
看看,咱很了不起吧!”
老树觉得可笑:你得到这一切又如何,一辈子活得那么无趣。
“功名、利禄、得失,
值得让你那么龇牙瞪眼去争吗?
不就是那点破事吗?”
借居溪上茅舍,看花听雨听风。
只与闲梦为伴,不跟傻逼纷争。
别说得失成败,无论是非好坏。
那枝清逸梅花,开在人世之外。
溪水一旁,住两间房,拥几册书,有些余粮。
青山在远,秋风欲狂。世间破事,去他个娘。
“三十年江湖游走,
见各等人物,做诸般事情,
看明白,也就几碗米饭。
五十载人生经验,
得多少利益,争什么功名,
说到底,不过一握烟云。”
老树不断用画敲打自己,也提醒世人:
“不如寄身江湖侧,一路看尽雨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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