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相传,某家毛佗(小孩子)吃鱼,刺卡喉咙,也请他画符治病。
只见唐建凡端起一碗清水,伸开两个指头对准清水,眉头紧皱,眼白上翻,一面念念有词,像是和尚念紧箍咒。
然后,毛佗一口气把水喝完。只听“咕噜咕噜”响,毛佗吐吐舌头,摇摇脑袋,噫,鱼刺化成水到肠子里去了。
唐建凡做这些事情,当地人称之为修阴间,意思是人在阳世修路架桥、扶危济困,到另外一个世界里定会享福。
但是也有不少冲里人说唐建凡还学会了一些怪怪的东西,当地人叫做害手。
据说这个害手的训练方法很独特,须得取一公一母两只大蜈蚣,烧死成灰烬,用瓦片装着,置于屋顶吸收七七四十九天露水,致使这吸贮了天地精华的蜈蚣灰奇毒无比,作为练功人的内丹。
然后练功人每天凌晨三四点起来练功,一练又是七七四十九天。在这训练时,如遇人偷窥或者撞破,就不灵了。待到第四十九天,将蜈蚣灰泡水喝下,便可宣布大功告成。
那害手学到精时,往人肩上轻轻一拍,这人再过七七四十九天,便无疾而终。
所以邻居之间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产生口角,积怨日深,狠毒的便想些阴招,请害手来帮助自家害对方。
据说当时的村支书,跟村妇女主任有些偷鸡摸狗的名堂。这妇女主任的老公是个腿有残疾的人,外号叫做“地不平”。这“地不平”恨恨在心,却知道明里搞不赢,便请唐建凡使用害手。
其时正是皑皑白雪天,村支书被妇女主任的老公“地不平”请到自家喝酒,一面请唐建凡作陪。
当时喝的是烧开的湖之酒,每人用装水的搪瓷杯满满倒一杯。只听“咣咣咣”碰杯响,三个男人的脸便渐渐红紫起来。借着酒兴,村支书问:“唐建凡,别人都说你学害手,往人肩上轻轻一拍,就可以害死人,当真不咯?”
这唐建凡半醉半醒,自夸道:“那当然,莫说是人,就是一棵楠竹,我要它三更死它过不得五更。”
“你嗨吧,我就不信,你往我肩上拍拍看。”
唐建凡眯着双眼,又追问村支书一句:“当真拍。”
“不当真,还当假吧?”村支书接着说。
于是唐建凡伸出左手,往村支书肩上轻轻一拍。据“地不平”后来传播:“村支书登时索索发抖,汗滴像六月天的雷雨一样‘噼噼啪啪’往下掉。”
当天晚上,酒喝到深夜,村支书在返家途中,路过一口水塘,一脚踏空,便见阎王爷去了。
这事在村里引起轩然大波,村民在暗地里交头接耳,都说唐建凡使用害手害死了村支书。
人们看那“地不平”走路的样子,总总觉得拖着一个斜斜的影子,又说是唐建凡给“地不平”画了道护身符,所以如影相随。
新上任的村支书为此十分不快,便在大队部召开扫除牛鬼蛇神批斗会,安排民兵在批斗台摆放两截楠竹。
待到一众村民站在台底下看好戏时,民兵营长大声问:“唐建凡,你会接手接脚啵?”意思是连接断了的骨头。
“我会呢。”唐建凡怯怯地回答。
“那你把这根断成两截的竹子接起来。”民兵营长接着大声说。
“我哪会接楠竹呢。”唐建凡的头低了九十度。
“不会接,那你就是欺骗贫下中农咯。好大的狗胆!”民兵营长大喝一声“打”,民兵们的拳头就像擂鼓槌子一样砸向唐建凡。
台下的村民便惶惶然,像秋后的蝉一样噤了声。
过了一阵,民兵营长又大声说:“唐建凡,你学了害手啵?”
“我哪里学了害手呢。”唐建凡登时索索发抖。
“你赌咒,如果你学了害手害死人,你就死崽瞎眼。”民兵营长用手指着唐建凡的鼻子。
“我唐建凡呢,青天在上呢,若我学了害手害人性命呢,就死崽瞎眼呢。”唐建凡便赌了咒。
那民兵营长还不放手,捆绑唐建凡一只手一只脚吊起来,吊在放电影的银幕架上,当地人叫做“吊半边猪”。
后待到集合的村民都散去时,“地不平”把唐建凡解下来,撬开唐建凡的嘴巴,给他灌了一碗水,唐建凡才从昏死中悠悠醒转。
这事过去一年,唐建凡唯一的接香火的9岁儿子,得了急性脑膜炎,夭折了。
又过了一年,唐建凡瞎了一只眼。
又过去了许多年,冲里青石板小路被野草盖满,新修的水泥路从唐建凡老家屋檐下转过山坳。
而当我们仰望这幢曾经充满神秘色彩的老屋时,映入眼帘的影像是泥墙半塌,断壁残垣,灯芯草在墙缝里迎着秋风索索发抖,一如唐建凡的坟墓。
我疑心,这灯芯草上还附着他的魂魄,跟随岁月索索发抖。
“你说他吃了冤枉食吧,好像又不是。怎么报应就像烂纸伞不遮雨似的。”堂哥评价唐建凡。
作者简介:周游,湖南衡阳人,大学文化,现供职于某机关单位。热爱写作,小说作品曾在《花地》等刊发表,散文作品曾两获湖南省银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