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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舟:狭隘的人理解不了里约的包容

2016-08-07 张晓舟 无欲则刚人



文 | 张晓舟


2014年世界杯,在里约热内卢的最后几天,住在桑塔玛利亚一家民宿。那是在曲曲弯弯的半山山道上,从我的小房间出来露台景观无敌,可以看到基督山,也可以看到马拉卡纳大球场,每天折合人民币250元的房费超值。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地对女主人说:两年后我还会来的。


资料图:马拉卡纳大球场


这次里约奥运我没去,只能想象此刻就在里约的海滩和大街小巷漫游,在桑塔玛利亚的山上遥望星空。很少有一个城市像里约这样让我依依不舍,我到底为什么这么热爱巴西,热爱里约?最初是因为从小热爱的巴西足球,然后是从足球延伸到整个巴西文化。我热爱巴西的部分理由,多少已经在列维-斯特劳斯的《野性的思维》和茨威格的《巴西:未来之国》这样的书上有过经典阐述。不必再做摘引,只需说说作为一个球迷兼旅人的观感。

例如:里约是一个拖鞋上的城市。


巴西是赤裸的,是赤裸裸的。


稍微比较一下巴西球员和其他国家球员比如阿根廷球员,有一个有趣之处,那就是巴西球员爱穿拖鞋。这很好理解,因为他们大多生于海滩,巴西人从小习惯光脚踢球——他们与足球的关系,更像是肌肤相亲的情人关系。


巴西球员的拖鞋文化其实很令欧洲教练头疼,因为穿拖鞋对脚缺乏保护,受伤的几率高。神锋阿德里亚诺从前在国际米兰的时候,有一次回里约住在贫民窟,被媒体拍到坐在贫民窟哥们儿的摩托车后座上风驰电掣,不戴头盔,脚穿拖鞋,令俱乐部勃然大怒。


资料图:巴西街头光脚踢球的孩子


只有在里约的海边咖啡馆和餐馆,你会看到光着脚的顾客走来走去,甚至是比基尼女郎突然走进来,让一身笔挺西装的欧洲商人吓一大跳,而本地人毫不在意。也只有在里约的高级酒店,你可以大摇大摆地光着上身穿着沙滩裤扒拉着拖鞋走进去,而不用担心一脸庄严的侍者拦住你。里约可能是全世界最不适合西装革履的大城市。


资料图:巴西海滩


据说里约人是全世界最爱洗澡的,平均一天洗三次澡。洗澡一举成为世俗生活的洗礼,巴西人或许是最能理解中国的澡堂子的——人们毫不扭捏地赤裸身体大呼小叫。我猜在巴萨更衣室,梅西可能见惯了内马尔的光屁股,而梅西的光屁股恐怕只有安东内拉有缘得见。


2002年世界杯巴西队在韩国集训,在酒店游泳池,罗纳尔多和罗伯托·卡洛斯等人就是当众光屁股游泳的,不单不避讳队友,还不避讳在场记者。而在场的巴西黄色电台节目主持人毛罗·莱昂干脆现场直播,公然向巴西人民宣称“罗伯托·卡洛斯的菊花很不错”,而卡洛斯闻之哈哈大笑。

巴西人最深得“鱼水之欢”真谛。关于全球各国的人最关心什么产品的价格,最近谷歌大数据搜索统计显示:中国人最关心的是电子产品,美国人最关心的是专利,俄罗斯人最关心的是食品,阿根廷乌拉圭智利等国最关心的是牛,至于日本人最关心的不是AV也不是三文鱼,而是西瓜的价格(这可能是这个统计唯一令人生疑之处)。那么巴西人最关心什么的价格呢?——妓女。这是一个令人爆笑的答案,虽不必太当真,但也完全符合巴西人性福无限的“国民性”。谷歌搜索统计表明的,只是巴西人对于性事的痴迷。

这可能也是为什么里约奥运村将发放多达45万个安全套,创造历届奥运之最,数字三倍于伦敦奥运。按统计,居然每名运动员每天可以消耗将近三个。难道里约奥运村真的成了一个鲜肉市场?养了这么多如狼似虎的牲口?恐怕这更多的是一种象征,反正安全套并不费钱,有备无患,奥运会和巴西政府一来是借此树立健康性行为模范,二来似乎也多少是慑于里约的无敌性都名声。


里约是一个会对欧洲文明观念构成考验乃至挑战的城市。尽管中产阶级的发展壮大,或者说整个社会的“中产阶级化”是巴西踏入二十一世纪之后越来越明显的趋势,但以欧美的中产阶级概念(尤其在伦理道德与生活方式上)来看待,里约恰恰是一个缺乏欧美式中产阶级气息的城市,它更有一股玩世不恭的波西米亚气质。


资料图:奥运会期间发放的安全套


里约是一个属于下半身的城市。不是说他们有露阴癖,但可能不会有哪个城市的人像里约人这样爱露肚脐眼。

一个以基督巨像为图腾的城市,却如此充满享乐主义精神。

需要提醒的是,千万不要被音乐MV和明信片欺骗,不要以为里约海滩上尽是性感漂亮的比基尼女郎。里约的海滩充满了伟大的民主精神——一个像阁下那样的大肚腩大叔,也完全可以毫无愧色地在里约的海滩,和一位臀部堪比面包山的师奶大玩沙滩排球,并相拥而泣,而全然不顾全世界的摄像枪。这也是里约的可爱与平等之处。


资料图:巴西海滩


巴西是野生的,透明的。

里约的各种负面新闻,最近已经成为网红食品加工厂的最佳原料。但与其说是两年来里约经济严重恶化了,还不如说是两年来中国的自媒体网红经济发达了。

里约奥运临近,史冬鹏以及中国反兴奋剂官员遭遇的两次劫案,尤其令里约和巴西在中国人眼里大幅贬值。骂里约简直已经成为近几天的微博微信热点,里约奥运甚至还没开始就已经被冠以“史上最差奥运”的恶名,巴西则背上了“烂国家”的恶名。我不得不冒着和巴西一起背上骂名的危险,冒犯一下某些人士的优越感。

诸位不妨先翻到两年前巴西世界杯,查一查当巴西队惨败给德国队之后,中国媒体一窝蜂的吓人报道:巴西如何发生所谓球迷骚乱,乃至酿成全国性的“暴乱”(是的,有的网站就用“暴乱”做标题)。至于“暴乱”的证据何在,没人关心,敬业一点的记者会查查社交网络,偷懒一点的记者则直接加以想象虚构。我当时就在现场,并如实汇报:据我目力所及没看到有人哭泣(倒是很多人在狂骂),很容易就有人贴出多张巴西球迷哭泣的照片来反驳。


然而一个球场那么大,摄像机找些哭泣的球迷还不容易?不信你去申花或国安主场,在申花或国安惨败时拍一拍试试。我也如实汇报:我在赛后见到的唯一涉嫌暴力的行为,是有个哥们儿飞脚踹了一个垃圾桶。马上也有人反驳:“据说”里约海滩一家餐馆发生了劫案。然而劫案天天有处处有,你怎么知道那是因为巴西队输球引起的?巴西世界杯期间的刑事案件其实比往常下降了(首先因为警力还是比往常集中了,另外不妨善意地猜测,劫匪也想好好看球),只不过处在全球热点聚焦之下,全球记者汇集,任何风吹草动,都容易被煽风点火。

北京奥运开始时,鼓楼发生伤害外国游客的命案,我当时刚好在鼓楼的疆进酒酒吧,看到大批外国记者赶到鼓楼采访。但我对几位记者朋友说这只是一桩不幸的刑事案件,哪都可能发生,和奥运并没有必然联系。

巴西世界杯期间,媒体对巴西的不实报道,堪称“媒体的暴乱”,是媒体需要巴西发生暴乱。

但两年来,巴西的经济状况确实低迷,当有的里约警察都因领不到工资而小规模罢工,治安确实更好不了。里约目前无疑是一个安全感比较缺失的城市,别说在贫民窟,即使是在有的老城区,晚上出去散步也不是件潇洒浪漫的事儿。


我九十年代曾在广州火车站附近住过,也在城中村住过,那时候的广州治安比现在要脏乱差得多,但并不妨碍我喜欢广州。我去巴西的时候,朋友说得我似乎是去给巴西劫匪送温暖去了,但是,一个在九十年代广州火车站附近混过的人,是没资格自己吓唬自己的。举个例子,九十年代广州曾经到处安装公用电话亭,结果电话机乃至电线很快都被拆光盗光。而你去圣保罗看看,公用电话亭很漂亮,即便现在已经没几个人会去用公用电话。


资料图:巴西警察罢工


我在巴西一共待了三十五天,没有见过一次劫案,没有见过一起暴力事件。唯一一次有点麻烦,是在圣保罗拍照时一个流浪汉走过来企图要钱,不过这可能是我的问题:拍照没有注意观察环境。


出于可以理解的好奇心,我有两次走进贫民窟,一次是尾随持枪警察去巡查,但警察要求我离开。一次是从基督山下来后游荡了一个午夜并穿过一个贫民窟,最后迷路,但没遇见劫匪,遇见了好几个热心人帮我指路。


我不建议擅自去贫民窟,并且警察叔叔的话无论如何应该听从。但假如你以为里约人成天生活在枪林弹雨下,那可能只是电视和网络新闻看多了,而绝大部分里约人恐怕和你一样,是在电视和网络上才看过枪战。


资料图:巴西贫民区


阁下可能会质问: 如果你在巴西遇到枪战和抢劫你还会这么说吗?嗯,幸好我没那么脆弱,我不是没有在中国遇见枪战,我还在深圳抓过劫匪呢。我去的第一个“外国”,是黎巴嫩,几乎没有一座楼没有弹孔,几乎没有一扇窗不是破碎的,但当你看到小学生还唱着歌去上学,老太太还拎着篮子去买菜,当地文青还排着队去看戏剧,球迷们还挥手向荷枪实弹的军警致意,难道你还好意思对着地中海的太阳哭丧着脸?

我也去过约翰内斯堡,那里真的严重没有安全感(但开普敦就还不错),里约热内卢还是要比约翰内斯堡好多了。巴西确实是劫匪猖獗的国家,只不过巴西朋友也会告诉你,出门一定要带点钱,人家要就给,不要反抗,不要废话,不要摆谱——因为即使阁下是罗马里奥,劫匪也只想要你的钱包、项链和跑车,而不是签名。罗马里奥面对劫匪也只能苦笑。巴西的酒店前台和侍者和司机对外国人相当友善,有一次前台提醒我:这一带治安不好,晚上别出去。而当我摇下车窗,出租司机也会提醒我小心——抢没关车窗的出租车乘客手机,在国内也是老手法了。

到底什么叫安全感?我是在台风来袭之前广州天河区的一个网吧写这篇文章的。台风到来之前,很多超市的方便面乃至矿泉水饼干被抢购一空,我的朋友郭江涛去菜市场买菜,居然两手空空回来,他说前面排队的人把豆腐通通买走,连一小块也不给他留。我国可是全球第二经济体,并且,这可是在广州。但一点台风就能引发超市和菜市场抢购,人比台风更疯,安全感在哪?

巴西人早已安之若素,外国游客则更需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不过,需要你打醒十二分精神的城市实在多了去。里约再不安全,但其刑事犯罪率仍然低于纽约,你会不会因此骂美国是个烂国家?我不止一个朋友曾在巴黎市中心被抢包抢相机,你会不会因此骂法国是个烂国家?


2003年一项调查显示:全球最不友好的城市是纽约,而最友好的城市是里约!十几年过去,我不知道里约是否还配得上这一美名。尽管巴西经济比起两年前要糟糕,而经济衰落也会必然导致治安恶化,但以二十一世纪的这一段跨度来看,巴西整个经济状况还是比十几年前好的(否则也不会接连申办世界杯和奥运会成功,作为“金砖大国”崛起的象征)。里约确实治安不好,但那么多里约人会提醒你注意安全,这本身也是一种对外国人的友好。

巴西人是坦诚的,透明的。即使自己国家自己城市的污点被无限放大也不会介意,因为他们自己可能更夸张,巴西人的最大性格特征可能就是夸张,一个富于自嘲精神的人是不会介意别人嘲讽他的。媒体针对巴西的有些言论,以爱国主义的底线衡量够得上“辱巴”了,但你别以为巴西人会鸟这些言论,因为他们自己“辱巴”辱起来可能更狠。仅以巴西足球名宿为例,里维利诺宣称巴西队活该进不了下一届世界杯,而里瓦尔多为了抗议政府无能,甚至呼吁外国游客不要来里约奥运。


巴西是包容的,民主的。

里瓦尔多这样的“巴奸”灭不了,奥运圣火却想灭就灭。这当然是有违奥运精神,也体现了巴西安保工作的疏漏,但为何国际奥委会并不会针对火炬频频被灭而发表严正抗议?因为在象征性的“奥运圣火”之上,还有一个实实在在人类普世价值观:民主和言论自由。你必须包容那些反对里约奥运的抗议者,比如,连警察都有权利抗议政府挪用纳税人的钱去办奥运,却拖欠工资。


资料图:巴西奥运圣火传递期间,有人试图熄灭圣火


巴西政府确实无能,缺乏管理能力,缺乏效率,以及腐败。这都是老生常谈了,足球王国混乱不堪的职业联赛制造过世界足球史的不少经典笑话。但巴西政府的有些无能,却是民主国家民主社会的固有本质所决定的。

这几天,有一个叫“倾听指尖”的微博博主批评里约奥运的微博被广为转发,他发布了巴西劫匪猖獗的视频,并宣称:“一个国际性盛会,安全是它的底裤。为了保住底裤,怎样的措施都不过分! ”这种专制的口气貌似很有道理也很解气:怎样的措施都不过分!这位博主似乎不认为自己应该生活在法制社会。很遗憾,巴西政府令人失望,他们做不到为了保住底裤而采取“怎样都不过分”的措施。

比如,他们无法禁止警察罢工,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给警察发放工资。而警察也没有权力驱赶流浪汉让他们从眼皮底下消失,哪怕流浪汉有碍观瞻,并且可能滋生事端。

他们无法为了提高奥运场馆和奥运村的施工效率而“广泛发动群众”,让大家“一切为奥运让路”,该拆迁的无私拆迁,该贡献的无私贡献,甚至无法要求工人为国加班加点。警力不足,却没有城管,也没有朝阳区大妈大爷,他们不善于制造“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看上去确实令人沮丧。

在巴西,巴西没有巴西人那么重要;在里约,里约奥运也没有里约人的日常生活那么重要。


资料图:巴西奥运安保队伍


相比法国欧洲杯的严密安保工作,里约奥运确实有些令人担心。尼斯海滨的英国人步行大道发生恐怖袭击案后,我脑子里也不免多虑:里约的大西洋大道会不会也发生这样的惨剧?尼斯和里约不无文化亲缘关系,里约狂欢节最初受到过尼斯狂欢节的影响,而里约的大西洋大道,也常被拿来与法国蓝色海岸的海滨大道做比较。

反恐这根弦当然需要时刻绷紧,但里约真的算得上世界上最不容易发生恐怖袭击的城市了。眼下的巴黎、伦敦、柏林、慕尼黑、布鲁塞尔、尼斯等欧洲城市,显然要比里约热内卢更缺乏安全感。我不是说里约就没有种族歧视,但在二十世纪至今种族战争和种族屠杀猖獗的世界历史上,里约堪称种族融合的和平典范。巴西有数不清的基督教天主教教派,但这里从来不是宗教极端主义和邪教的市场。

里约老城区有个有趣的街区叫“撒哈拉”,今天看特征已经没有那么明显,但仔细逛逛,会发现这个井井有条的带有某种行业甚至行会性质的街区,是由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共同组成和管理的。


半个世纪以来,不管阿拉伯人和犹太人在中东如何互相争战,不管他们在世界无数城市又是如何互相对立剑拔弩张,在里约他们非但相安无事,甚至还一起做生意(比如,一个阿拉伯店铺和一个犹太人店铺卖给你的内马尔球衣价格都是一样的),这样的高度商业有序的街区甚至带有某种自治气息。或许在这里,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已经毫无必要区分种族了,不管你是阿拉伯人还是犹太人,你首先都是里约人。

里约,一个迷人的种族大熔炉。


资料图:俯瞰里约热内卢老城区


里约是喜剧的,狂欢的。

建议那些为里约奥运的种种不靠谱而大呼小叫的人们,稍微回顾一下关于巴西世界杯的旧闻。巴西世界杯之前,情况还不是更糟糕,都快比赛了,球场顶棚还没盖好呢?!罗纳尔多当时也抨击:“我爱我的祖国,但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但最终还不是好好地开张迎客了。巴西人惯于掉链子,但也惯于在最后一刻跳上末班车。

关于巴西和巴西人,没有比里奥·布兰卡(十九世纪后期到二十世纪初的巴西外交之父)这句话更绝的了,他说:“在巴西,只有两件事情是有组织的——无序和狂欢节。

其中的悖论是:正因为无序,正因为这股子混乱的活力,巴西人才充满了藐视过度社会规范的狂欢精神,然而要组织一个盛大的狂欢节,却也需要从混乱无序中找到秩序。


资料图:里约热内卢的狂欢节游行


只有充满优越感的蠢人,才会质疑一个有几百年狂欢节历史的城市是否有能力举办奥运会;只有对里约狂欢节完全无知的人,才会以为里约奥运是这座城市举办的最大盛会。数百万人倾城出动的里约狂欢节,无论在规模还是气氛上,都是奥运竞技比赛难以比拟的。虽然狂欢节和奥运会的可比性并不大,但每年的狂欢节,也是需要花将近一年时间精心筹划组织的。

由于经济恶化以及石油公司腐败事件,巴西女总统罗塞夫被弹劾下台,我看到有论者曾满怀对水深火热的巴西人民的同情,提出换个国家举办奥运的可能性。先不说一个国家的总统被弹劾下台到底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阁下真以为你有资格同情人家?在巴西世界杯开幕式上,罗塞夫已经遭到全场排山倒海的脏话问候,这究竟是有辱国格,还是体现了民主和言论自由精神(同时当然也体现了罗塞夫的涵养)?



资料图:从前的反独裁斗士罗塞夫(左),即便在世界杯后连任总统,最终还是因国内经济恶化和贪腐严重而被弹劾下台。卢拉(右)和罗塞夫这两位前总统都不会出席奥运开幕式,尽管他们是申办奥运的功臣。


巴西世界杯开幕式从艺术角度看并不精彩,但在这个开幕式上,巴西人展示了自己的另一种精神气质:嘲弄权贵。


▲ 资料图:2014年巴西世界杯开幕式上的表演


或许阁下会觉得我这是在用小清新掩盖巴西的阴暗面,是在转移阶级斗争和政治斗争的方向。好吧,假如说我对巴西对里约的赞美有溢美之嫌,那也是因为吾国鼻孔朝天的蠢人太多,尤其是他们暴露出天朝大国的优越感的时候。

巴西社会当然充满了贫富悬殊和不平等,但狂欢节,以及足球和音乐多少提供了某种补偿。面对苦难,你是甘于受苦受难,还是变得苦大仇深?还是学会苦中作乐?看看巴西的狂欢节,看看巴西足球,听听巴西音乐吧。

我曾经撰文赞美丹尼·阿尔维斯的“香蕉主义”,他满不在乎地捡起种族歧视者扔下来的香蕉一口吃下,这种满不在乎的讽刺精神,这种反转情境的喜剧技巧,堪称巴西人的典型风格。阿尔维斯本赛季从巴萨转会尤文图斯,巴萨主帅恩里克评价阿尔维斯时,说到他为更衣室带来的快乐:“他太兴奋了,或许有时候是兴奋过头了。”

这句话也完全可以用来形容巴西人:“他们太兴奋了,或许有时候是兴奋过头了。”

这种反转情境的伟大的喜剧精神,也体现在里约市长帕耶斯身上。当澳大利亚代表团抱怨奥运村漏水没电并拒绝入住的时候 ,他说:“我就送一只活蹦乱跳的袋鼠过去吧,这样他们就会找到家的感觉。”当澳大利亚代表团官员生气地回应“我们不需要袋鼠,只需要修水管的工人”时,他们的奥运村门口也真的立起了一只袋鼠雕塑。


资料图:澳大利亚奥运村门口的袋鼠雕塑


据说澳大利亚人自己竖起来的,而这或许也回应了里约市长帕耶斯的冷笑话。帕耶斯随后去奥运村,和澳大利亚人化干戈为玉帛,大家纷纷和袋鼠塑像合影,帕耶斯还获赠一个袋鼠小玩偶。


资料图:里约市长帕耶斯获赠袋鼠玩偶


当然,吾国健儿以及吾国人民,也需要一点熊猫精神。

富态可掬的笼中鸟,也体会不到一只小麻雀的自由。

地狱的隔壁是天堂,死与生始终疯狂倒转,里约只不过有助于你认识人世和人性的真实。

这个世界忧心忡忡的脸,火急火燎的脸,苦大仇深的脸,似乎太多了。里约缺乏管理,缺乏效率,缺钱,但不缺的,是笑脸。


资料图:狂欢节上欢笑的巴西人


那么下次,等到狂欢节的时候再见吧,里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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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注:本文为腾讯体育奥运专题“六国论”特约稿件。



【作者简介】

张晓舟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乐评人,音乐策划人和唱片监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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