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詹——激流勇退之后 | 比较
作者：李泽耿
在印度经济动荡不安的年代，有这样一个人，既是学识渊博的经济学家，又是政绩斐然的实干者；有这样一本书，既是“事了拂衣去”的回忆录，又是“却顾所来径”的自传书。《我行我素》正是作为思想家与实践者的拉古拉迈·拉詹执掌印度央行的思行录。
拉詹作为知名的芝加哥大学教授兼年轻的布莱克奖得主，不仅在学术研究方面成就斐然，且因预言了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而声名鹊起；在其母国金融动荡之际，拉詹毅然决然临危受命，出任印度储备银行行长，作为金融改革的操盘手，大刀阔斧且极具个性。《史记》有云：“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然而，非常之人、非常之事、非常之功往往招致非常之议，往事并不如烟，《我行我素》就是拉詹在一年的沉默期之后对外界批评的含蓄回应。在新的人生起点上，《我行我素》既是拉詹对其三年央行行长生涯的回望，同时也收录了其学术和职业生涯对重大问题的长期思考。
对金融危机的警告展现出拉詹的卓尔不群和远见卓识。本书的第二篇收录了拉詹2005年在杰克逊霍尔会议上的著名演讲。彼时的年会主题是对即将卸任、极负盛名的格林斯潘“盖棺论定”。但拉詹的独立思考拒绝了随大流的歌功颂德，转向客观但不受欢迎地指出巍峨冰山下的潜流暗涌。拉詹以“高风险业务：对投资经理的不正当激励可能增加全球金融风险”为题，阐述了愈发复杂的产品设计蕴含着极大的尾部风险，金融的过度创新将对全球经济造成潜在伤害；对投资经理的不恰当激励机制，可能导致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浮士德式交易”，其结果是用小概率的灾难性后果来换取大多数情况下的更大收益。彼时的演讲饱受争议，拉詹甚至被讽刺为“厄运预言博士”。然而两年之后，次贷危机基本按照拉詹的预言发生了，他又“戏剧性”地赢得了“危机预言家”的称号。
拉詹的果敢与坚定一以贯之，延续到其“央行岁月”。他清楚地意识到作为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宏观调控者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其工作并不是为了赢得选票或者脸书上的“点赞”。拉詹接手时的印度经济十分严峻，对内面临增长低迷、通胀高企、赤字扩大，对外面临“缩减恐慌”、卢比跌跌不休。他的反应是全力以赴，搭建全新的货币政策操作框架和决策机制，不遗余力驯服通货膨胀，稳定卢比币值，解决财务困境，增强银行部门竞争力，推进普惠金融。其驯服通胀和推进结构改革的努力招致利益集团的批评和院外游说，印度储备银行甚至被目为经济不振的替罪羊时，拉詹不惧压力，毅然捍卫其既定的货币政策操作框架。
对央行独立性的坚定捍卫展现出拉詹强烈的职业操守。放眼全球，中央银行与财政部门的关系往往微妙，印度储备银行同样如此。当印度财政部希望储备银行上交更多的利润（股息）以及为财政赤字融资时，拉詹从央行创造货币的普遍原理，证明了“天下无免费的午餐”，超过限度的利润（尽管其任内储备银行已向政府支付了史上最多的利润）最终将以公共部门的信誉损失和难以接受的通货膨胀作为代价，因此在拉詹任内，储备银行拒绝了向政府支付特别股息的要求（见第九章第三节《中央银行的独立性》）。当强势部门尝试侵蚀储备银行独立制定政策的空间时，当“一些政府实体寻求对印度储备银行的各个方面进行监督”时，当“印度储备银行面临被削弱的风险”时，压力面前的拉詹寸步不让，反复论证一个强大而独立制定政策的印度储备银行对印度宏观经济的稳定十分重要，并因此需要在法律上明确储备银行的地位。值得一提的是，首届任期之后拉詹没有寻求连任，成为该国1992年来第一个没有连任的央行行长，个中缘由引人遐想。
精于业务，却没有止于技术官僚。正如阿育王大学副校长梅塔对本书的推荐语所指出的，拉詹不仅是杰出的前央行行长，在金融、资本主义和民主之间的关系上，他也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在《经济及其他议题》和《随笔》里，拉詹对亨廷顿、福山等人著作的论述和拓展，“深刻洞察了我们当前的困境”。在传统的三大支柱（强有力的政府、法治、民主问责）之外，拉詹阐述了为何还需要“自由市场”来实现“好的社会”。自由市场的基础，是确保经济能力在社会的平等分配，来保证机会均等，而后者依赖于经济社会的包容性发展，由此实现“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对自由市场的捍卫，在本书亦有提及的作者的另外一本书《从资本家手中拯救资本主义》中有更为全面的阐释和解读，作者认为，自由市场或者市场经济并非与生俱来，更不免费，而且常常受到既得利益集团的破坏。既得利益集团包括现有的工业巨头等，后者通过压制市场、反对竞争、反对金融深化等来获益。严重的是，破坏自由市场的人常常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例如保护主义或者民粹主义。穿透意识形态的迷雾，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捍卫自由市场，捍卫对财富和机会的创造，对于我们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亦可镜鉴。
在深邃的思想之外，即使从文笔的角度看，拉詹的文字也可称为优美而隽永。遗憾的是，译者并非专业的翻译从业者，如果说“翻译即背叛”，那么想必原书的部分精妙之处已然失去；疏漏也在所难免，而责任全在译者。即便力有不逮，《我行我素》所表达出的丰富内涵和知行合一，也让译者对该书产生强烈的翻译愿望。愿与读者共飨。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
❂ 《我行我素》
英文书名：I do what I do
作者：拉古拉迈·拉詹 著
译者：李泽耿
定价：68.00元
上市时间：202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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