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母亲的文︱付应科 :我的母亲
想到母亲,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街市,我久久难以下笔……
母亲1938年生于江西省进贤县军山湖畔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那是一个灾难频仍、风雨如磐的年代,农村经济极其凋敝衰败。能勉强为生已实属不易,所以在七年之后我的大舅才平安出生、存活。1948年春,外公被国民党抓去当壮丁,外婆带着孤儿幼女艰难度日。外公被抓时正值农村拔秧栽早禾的季节,外婆大清早叫母亲到邻村喊母亲的姑父来耕耙水田。十岁的母亲手提一盏玻璃罩灯,行走在遍地榛莽的林间小道,那时乡间经常出没的豺狼野猪让母亲万分恐惧惊惶。多年后她向我们讲述这一段经历时仍心有余悸。
1958年,母亲和父亲走到一起。开始了在我家长达60年的艰苦备至而又创业丰收的岁月。
有时,我脑海中会浮现我所知晓的母亲对我影响最大的一些往事。
母亲一生勤苦。在娘家时由于要带弟妹(外祖父当壮丁和一同乡1949年舍命从福建沿海逃回,尔后母亲再增加了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所以一直没进学校门。到我家后,生了五个儿子,养了一个我堂舅的女儿。由于我祖母在我父亲6岁时便因病去世了,母亲几个小孩全靠自己张罗。生小孩时甚至当天就下水洗衣服,即使天冷也不例外。母亲自己目不识丁,便决心让小孩读点书(其中老三和老五还上了大学,这在三十年前的农村也是不容易的)。家里小孩多,都在学校里读书,男孩又吃用大,因此家里赚的工分少,分配的口粮不够填肚子。每年秋收之后到漫漫寒冬,是家里面临饥饿威胁最大的时分。母亲总是变着法子尽量让慢慢长大的几个儿子吃饱。她经常会用芥菜和红薯叶煮粥,用芋头和红薯煮饭我们吃。有时实在没有办法就一天减为两顿饭。我还记得一次三哥晚上实在饿的睡不着觉,偷偷起床爬到楼上吃留的花生种。此事后来被母亲发现,三哥挨了一顿打。母亲边打三哥边说:花生种吃了,明年就没法种花生了,你晓得不晓得……三哥抽抽搭搭的流泪,一声也不吭。后来母亲自己也泪流满面的抱着三哥哭了。
后来改革开放,包产到户。母亲和父亲除了把分到的田地种好庄稼外,还到山坡、湖泽开垦荒地。增加红薯、花生、棉花、水稻等农作物的种植,家里的光景才慢慢好转,慢慢也不再遭受饥饿的威胁了。
夏季农忙时,母亲要凌晨起床赶早弄好饭,赶早和家人一起去收割。中午要赶忙洗衣服,下午要趁太阳晒、收。由于常年没有什么钱买荤菜,有时晚上母亲要跟得父亲和两个大哥哥去湖畔用竹笼罩鱼,更多时候是到湖里镣鱼。父亲不会游泳,就靠岸边一点,两个哥哥在湖水深一点的地方。用那种长柄弯镣在湖里一路镣了过去,母亲带着我们小点的在岸上提着竹篮子,拿着手电筒一路跟着。田野蛙声如织,晚风徐来;湖里水波粼粼,月光如长练,披在父亲和两个哥哥身上,散发出一种神奇的白光。远山青黛,水天相接。有时听到一两声夜鸟悲啼,我不由得紧紧地拉了拉母亲的手。
这样,第二天家里就会或多或少有了一些鲜美之味。
母亲像这样从早到晚没有止息的劳作,在我的印象中大概持续了四、五年光景。
母亲勤劳不辍,又没有好的休息和营养,因此在她四十多岁的时候得了严重的肝病,一度身体非常虚弱。我们全家非常担忧。家里穷,无钱进医院。母亲就求乡下土郎中开个药方,有空就跟着我父亲到山上挖草药。母亲足足吃了一年多草药。或许是上天垂怜穷善之人,或许是母亲从小劳苦身板子结实,她的肝病竟慢慢好转了。这对我们这个家庭来说是多么大的福音哪!
母亲即使在家境最艰难的时候,我也从未听到过她怨天尤人,虽然她有时也因诸事不顺而烦躁,甚至打骂过孩子,但更多时候是咬紧牙关的坚持。想当初家中日子苦如胆汁,她没有抱怨苍天不公,没有抱怨家境苦难。全家吃不饱的那段日子,她经常说:人穷莫要志短,田地是刮金板,只要勤种勤收,苦日子总会有头的。就算在家境窘迫如深夜般的漆黑时,母亲眼里也没有熄灭希望的光芒。母亲这种在困难中不失希望,愈挫愈奋,愈奋愈坚的生活态度对我影响最为深远。
还有一件母亲摘桔子给我吃的事情,我实在很难轻松高兴地写下来。
我祖父读了书,可没有进学成才。当年他在我祖母去世后于夏季农忙时雇佣过短工,所以文革时我家被划分为富农。成分虽不是地主,但由于村庄小,只有一户地主,加之村民阶级斗争意识高,身为富农的父亲经常要在村里斗地主时“陪考”。家里唯有的几棵果树,母亲怕受牵连就砍了。我屋后有一棵生产队长家里的桔子树,每到中秋前后,满树的桔子灿灿生光,多少次吸引了我专注不移的目光。自古贫贱受人嫌,母亲从不允许儿女们在别人家做喜事撒糖果时去捡别人门口的糖果吃,甚至不允许我们兄弟在过大年时到别人家门口捡打剩的关门、开门爆竹玩,尽管那是那个年代小孩玩爆竹的主要方式。所以年幼的我也从不敢向母亲提出我想吃桔子的事。
可能母亲也早注意到了我的渴求。记得那年中秋之后的一个月明之夜,晚风凉的沁人。我跟随母亲到地里拣拾地里剩余的花生回来得有点晚。在路过那棵桔子树边时,母亲四处张望,犹豫了一下,我却不知为何。只听母亲小声对我说:莫说话。然后很快地伸手摘了两个桔子掖在怀里,牵着我的手快速的走进家门。那一晚,我把桔子捂在被子里,久久没有入睡……
这事离今天已四十年了,但在我脑海印象历久弥深。我母亲虽历受贫苦,但为人厚道善良,慷慨仗义。等我家后来生活改善了还是乐于急邻人之困,纾路人之难。可这次她偷摘生产队长家里的桔子,让我唏嘘酸楚。我知道她是爱子心切,要摸两个桔子来慰藉因饥馋而渴求果腹的童年哪!我想,母亲的爱子情深有时竟然要以这种形式呈现吗?
母亲目不识丁,且昼夜辛苦、勤劳不辍,却喜欢听传统评书。尤其喜欢听《岳飞传》。这种喜爱在农村妇女中不多见。大概她是想在那物质和精神贫荒的年代有所寄托。当初有收音机,到了放评书时分,即使在灶间弄饭母亲也要把收音机放在水缸架上,听得孜孜不倦。后来有了录音机,三哥帮母亲找了一些这方面的录音带,反复播放。数十年后,母亲已垂垂老矣。一次见我看书,得知我看《宋史岳飞传》竟要我说给她听,讲到背刻“精忠报国”四字的岳飞率领岳家军在朱仙镇大破金兀术,金兵望风溃逃时,母亲竟忍不住夸岳家军厉害;当我讲到岳飞因中正耿直,立志恢复中原被内心不想真正恢复中原,迎回二圣的宋高宗赵构默许奸臣秦桧迫害致死,时年才39时,年老的母亲蹙额皱眉,竟有些黯然神伤。我想,可能是岳飞坚强而悲苦的的命运引起历尽贫苦的母亲的某种共鸣。
世事如长流水,母亲年已80,已是耄耋之年。在我父亲去世前两个老人仍然努力地种田弄地。栽菜蔬,植果树,力争减轻儿女赡养负担。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难以操劳农活,却不愿意随儿女到城里养老,因为她与故乡的土地一如水乳,难以分离。母亲仍然执意留有一块旱地,上半年种玉米,下半年栽花生。玉米用来养鸡,好有土鸡和土蛋给儿孙们吃。花生晒干给几个喜欢吃花生的儿子当零食。还莳弄了一块很大的菜地,一年四季,菜蔬不断。
母亲真是老了。看着身体日渐佝偻枯皱,发白如雪的母亲。想到自从2014年父亲去世后,每次回老家看着她尚能为我们张罗菜蔬果物,心里有许多的喜悦,又有与日俱增的惶惧——母亲距人生大去之期越来越近了。这是人世间最莫可奈何的苦涩与痛楚!
母亲因岁月沧桑而日益衰老,作为近知天命之年的我深知人世生死传承法则是谁也无能改变的,但一想到母亲如果真的离我而去了,我的魂灵再也无所皈依。有一句话说“父母若在,我们尚有来路;父母若无,我们只有归途”,又想起父亲坟头已经荒草萋萋,榛莽丛生,作为儿女的我们只应该尽己所能让母亲安度余年,温暖快乐。
这是做儿女的唯一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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