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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诗 | 卢艳艳的诗

西湖杂志 西湖杂志 2023-01-11

卢艳艳,女,70后,浙江省作协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浙江东阳人,居于杭州。园林高级工程师,国家注册一级建造师。作品散见于《诗刊》、《诗潮》、《江南诗》、《西湖》等,著有诗集《飞花集》。




桔树林


我正在走向一片桔树林

我正试图攀至高处,俯瞰战果

并且成为,最后的砍伐者

抡起

夕阳的胳膊。无论鸟鸣声

如何在耳边重复回荡

我却从未想过激起,更远处的波澜

顺着风吹来的方向

 

我在花瓣离开枝头之时

就握紧了拳头。适宜用椎心之痛

把一生反复采摘,打开,品尝

收容或遣送……

当我抡起夕阳的胳膊

桔子由青转黄,金灿灿的一片

像最后的爱

在果实和刀斧之间

 

一条小路


我时常走过这条小路

走过,暮烟四合的几株绿柳

 

——它们终日垂枝河面

像一只只纤细的手,总是把我引向

水中捞月

 

所幸落日,还有余温,抚慰着洒金珊瑚

炭黑色叶子,它们是焦灼里

开出的悼念

 

像我日渐稀少的黑发

终有一日,点缀于,满头银丝之间

 

所幸不远处,还有枝繁叶茂的木槿

用明月般的花朵照耀我

在这条小路上——

先于黑暗,看到了火

 

太子湾


非得要倾巢出动,穿过人群

在郁金香整齐排列的阵仗前

挤一挤,站一站

才表明你回应了这个春天

非得要挤出,一丝尴尬的笑

与流水亲近,与樱花合影

才觉得这个春天,不仅属于那些得意之徒

也没亏待了失意之人

我看到,平日里怒气冲冲的人,在这里

对着一朵花惊叹,对着一棵树赞美

看来人本质上,大多拥有

一颗草木之心

需要适时从脑满肠肥中脱身而出

像泥塘清淤,时钟归零

藉由花草毫不吝啬的开放,度过生命中

不计输赢的一个下午

当花瓣簌簌落下

每一个明天,就像泥土中预埋的球茎

总能抽出新的叶子,开出

新的欲念

 

交谈


空气闷热,我们在恍惚中

走向彼此。雨下了很久

感觉火,也已经,浇灭了很久

 

灰烬都散了。风已变得懒惰

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

我们之间的交谈也是如此

 

衣服只湿了裙边

头发,像刚拆完的毛线

软趴趴地耷拉下来。她的眼睛

也只是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有时候并不是不难过

而是我们知道,即使流泪

并不能改变什么,爱是稀世之物

 

像古墓里埋葬的珍宝,几易其手

容易偷走,除了毁灭

 

仰俯之间


离去其实就是归来

一言不发的窗门之外

是一场接一场,永远新鲜出炉的雨声

 

高楼异乎寻常之近

每一片玻璃幕墙背后

都有风暴无法打开的创伤和狂欢

 

当我们仰头

正好一架飞机从云下经过

这一刻的庞然大物状如小舟

 

想象有人从楼顶俯视而落

感觉就是一个名字泛着泡沫

从海底浮出,在天空破碎

 

摇晃


车轮摩擦着铁轨,

擦去了我想对你说的话。

它们有的被碾碎后遁入地层深处,

无声而隐秘——

就像我进入火车,

火车进入长夜。昏暗中

 

破门而出的是我,是陌生的城市,

而我残余的几句话

留在火车明亮的体内。

它继续向前,

继续摇晃,在你我之间

留下一片完整的玻璃。

 

紫玉兰


紫玉兰开始萎败,在街边

这是下沉的午后

阳光在每棵树的立锥之地

逐渐堆积

脚下泥土更加松脆

高楼仍有阴影

但已变得清浅

 

紫玉兰的花边开始枯卷

一个下沉的午后,你在山上

我在街边

倚着各自沉默的树干

直至将同一个夕阳揽入怀里

 

雪中之雪


北山路梧桐树上的雪

风吹来,又重新下了一遍

 

车过抱朴道院,看到屋瓦上

仿佛雪也有了仙风道骨

 

不远处断桥,密密麻麻的人

隔着玻璃,也是静谧的

 

我走在宝石山的台阶上,匆匆

像一小截从雪里冒出的虚火

 

每个人都带着孩子


每个人都带着孩子。好像

没有孩子,就不配来到这个人世

难道是一张脸孔,需要

通过,对另一张脸孔的复制

进行自我确认吗?

还是一粒孤独的种子,在裂变中

缓解时光河流的飞逝

那么多的人来自一个模具

这个模具连续制造出,一代又一代

有血有肉的玩偶

但神总会分配一个伤口

在一个人身上

愈合分娩的疼痛。它曾被生命的

虚荣和骄傲粉饰

但还是无法避免,不断孕育的暗疾

正被人类的肉体供奉

在尚未成形的胚胎中,在呱呱落地的

来路和归途上

每个人都带着哭声

哭声中,我们都是自己诞下的

另一个孩子

 

天鹅


天鹅也是会坠落的。

向生而死,还是向死而生?

火焰总是伴随着灰烬。

一只鸟和另一只鸟,终身

厮守在不同的湖泊上,

俨然不是禽兽。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漂流

在彼此身体里,

却独自陷入,命运的沼泽。

也许一个湖是无数眼睛噙泪而成,

让不同的人看见,同一个童话。

 

让同一个剧情,拥有两个收场。

而我们眼前的幕布,正徐徐降落,

那么多紧挨着的人

从同一个梦里醒来,涌向四面八方。

 

每一程都有交响,但总有变奏如泣如诉。

当我们踏上归途,一生

不过是在即兴表演的舞台上

茫然度过。并用垂死的翅膀

拍击出,肉身的唯一结局。

 

长短不一的诗句


该写的已经写完了

月亮,露水,和皇冠上被困的钻石

许多年后,半夜醒来,

可信赖的只有丹桂花丛一样

细密而微弱的光亮

在秋风中,在开始

向内寻找,向外择路而行

不需要对世界一再解释的时候

开始呐喊,在下一首诗中

在用嘴巴讲述时,哑口无言的时候

在俯首贴耳成了唯一安全有效的

姿势的时候——

即使他们说众生平等:

这穷其一生,仍无法自拔的游戏里

除了年复一年丹桂花丛

那慷慨大方,无需购取的浓郁香气

我只免费拥有

一首开始时,整齐有序

结尾却长短不一的潦草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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