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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心语 | 浪里白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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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时间与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我们要做得比别人好一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专注”。


“专注”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舍弃许多世人所津津乐道的机会,舍弃许多世人正狂热追求的浮华。这种舍弃,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番挑战。


人生中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少才华,做了多少事,而是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专注,不至于把精力在无谓的琐事中消耗殆尽。


——徐 扬 生



浪里白条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校长 徐扬生院士


游泳一直是我最喜爱的一项运动,不是因为我游得好,而是因为很容易坚持。虽然我以前也跑过步,打过羽毛球,但都没有像游泳一样坚持得这么好。游泳是一项全身运动,游完后浑身舒畅,吃睡都特别香,而且无须找伙伴,随时随地可以安排时间,比较方便,也不容易损伤。所以自学生时代开始,我一直游泳,几乎没有断过。

到美国读博士期间,游泳更加频繁。一方面是因为大学的游泳馆很棒,四个50米的室内游泳池排成田字型,十分壮观,游的人也不是很多,不像国内的泳池常常人满为患,站在泳池边上一看,人就像密密麻麻的芦苇,哪里有空间可以游泳。另一个原因是我在那段时间遇到了一位游泳伙伴,这位老兄的游泳技术实在了得,我称他为“浪里白条”。

浪里白条是个清秀瘦高的美国学生,来自美国新英格兰地区,在理学院念博士,第一次看到他游泳是在一个晚上,游泳池的人很少,我刚刚要跳下去开始游,却发现旁边泳道里仿佛有个身影,触壁的一瞬间很快就不见了。这个人游得是那么轻盈,没有水溅出来,甚至听不到水的声音,几乎看不到影子,呼地一下子,就过去了,留下一条白白的水道,像一条青烟,消失在蓝天里。那天他穿的是白的泳帽和浅蓝色的泳裤,在泳池边上看,就像一条长长的白鲨,他游自由泳式,所以身体左右稍稍转动一下,非常匀称,非常漂亮,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优雅的游泳健将。

自那次认识之后,我惊奇地发现我们去游泳的时间总是碰在一起,用同一条长凳,同一排衣柜,同一个泳池,差不多同时到,同时走,那时没有手机,也从未约定过时间,能做到这样,简直是个奇迹。慢慢地,我发现我俩之所以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去游泳,大概有两个原因。


其一,我读书期间喜欢与一般的同学“反”着来,人家在休息,在玩,在度假的时候,我总是在实验室工作,而人家在忙着考试,忙得无法参加其他活动时,我常常会有大量时间去做运动和读闲书。浪里白条这老兄,不知怎地,也同样遵照这个规则,人家忙时我们闲,人家闲时我们忙。有一次圣诞节前的期末考试,偌大的泳池只有我们俩在游,我还记得当我俩游完以后,泳池的管理员特地跑过来说:“我们也可以下班了吧?” 

其二,一般人在天冷起来之后渐渐就减少了游泳的次数,而我因为在国内时已有几年参加冬泳的经历,所以天气冷起来以后反而更加频繁地去游,因为这个时候温差变化大,停一阵子后去游泳会容易感冒,所以天冷时我会游得愈多。而浪里白条从新英格兰地区过来,寒冷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所以,冬天一到,泳池的人愈来愈少,而我俩却是每天不断,天天游。

认识一阵子后,我忍不住问浪里白条:“你怎么会游得这么好呢?”我估计他可能会说“因为我有一个好教练”,或者“因为我开始游泳的时间很早”,“我每天游很长时间”等等,其实如果他这么回答,我可能也并不相信,因为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条件,但哪里会有他游得这么好。  

然而,他却始终支支吾吾不回答我。过了很长一阵子,我俩游完泳去吃“费城牛排”(Philadelphia Steak),门口排着长队,趁着排队的时候,我又问他这个问题。不料,他想了一想,反问了我一句“如果是你,你想把一种泳式游的好呢?还是几种泳式都学好?” 我说:“如果我能学好,当然想把几种泳式都学好。”他说,他的父母和教练也是这么说的,但他不想这样做,他想他一定要把一种泳式彻彻底底地学好,学到极致。为此他与教练不知争论了多少次。他说他在生活和学习中也是这样,非常专注,只求把一件事做好,做到淋漓尽致,做得完美无缺。我想他是在间接地回答我他为什么会游得这么好,原来是因为他专注于一种泳式。这个回答是我没有想到的。

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常会想起浪里白条的这个问题,我发觉那些在科研上,在人生上,甚至在投资上,做得最好的人,往往不是做得最多的人,而是那些专注地做极少事情的人。就像在武林中,人称“不怕招招懂,只怕一招绝”,只要有一绝招,凭这一招就可打通天下,无须招招都懂。


“专注”,对于当下“信息爆炸”的时代来说是一种奢侈。从前,当一万条信息到达一个普通市民手里时已经是滞后多少天的消息了,而且可能已经被筛选过滤到只剩一、两条信息。而现在每一个人都可以在同一时间看到成千上万条的信息。这是巨大的财富,也是巨大的灾难。每个人似乎都知道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所发生的事情。昨天下飞机时,开车的司机还同我大谈人工智能的新闻,似乎每个人在这个时代都可以成为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否则就是落伍了。

然而人的时间与精力是有限的,如果我们要做得比别人好一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专注”。因为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个信息大泛滥,知识大泛滥,机会大泛滥的时代。所以“专注”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舍弃许多世人所津津乐道的机会,舍弃许多世人正狂热追求的浮华。这种舍弃,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番挑战,因为不愿意舍弃是人类的本能,人们总认为舍弃是有风险的,是浪费机遇,所以总想要留下更多。在科研上,我遇到无数的例子,有正面的,有反面的,最后能够取得成就的总是少数人,大抵是因为他们能够有勇气舍弃,能够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精益求精,百折不饶。

我在这十年中被邀请参加过很多所谓的“战略规划会议”,有的是大公司,有的是国家研究院,有的是大学。我自己对这类会议的结果都不是很乐观。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机会,任何一个单位也好,个人也好,可做的事很多,讨论“战略”的目的是什么?表面上看是在一大堆机会里作出选择,哪些是应该做的,哪些是不应该做的。实际上是因为应该做的事太多,大家都想做,不愿意放弃。因此战略的本质是选择,选择的本质是舍弃,不知道舍弃的结果是什么事都做不成。人生并不是每只球都要打,如果我们努力去打好每一只球,最后我们可能会精疲力竭,没有一个球能打得称心如意。

学校教育也是如此。人们总是宣称要培养知识渊博的人,但要知道知识渊博并不意味着尽可能地给学生灌输知识,而是要培养人的品德和能力,这种能力是碰到问题后善于解决问题的能力,所以知识,不在于多多益善,而在于善学。荀子在《劝学篇》中讲“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缕。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六跪而二螯,非蛇鳝之穴无可寄托者,用心躁也。”我认识一位老科学家,出生寒门,幼时丧父,自己也体弱多病,好不容易上了一所不这么出名的大学,大学毕业的时侯,他对自己说:“我的家境一般,身体一般,智力一般,学校一般。如果要在这一生做点成绩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事情做得少一点。”最后,他集中精力,在三十年中只做了一件事,完成了一项尖端的试验装置,填补了一项空白,并以此评上了院士。每次见到他,他都很谦虚,总说自己是一个“非常一般的一般人”。其实,如果一个人能知道自己的“一般”,进而将自己的精力用在最重要的地方,并保持对人生高度的追求,这本身就是“不一般”的。


今年五月份,我有机会故地重游,特地去看了看那座体育馆,还是那个红砖大楼,还是那几棵长得高高茂盛的菩提树,还记得在树下与浪里白条分吃一盒披萨的情景,以及他教我吃墨西哥餐时那个狼狈的场面。如果那天时间允许,我真的很想再去里面游一次泳,那个又冷又爽的感觉,实在终生难忘。这个清冷的感觉就像浪里白条的问题,在时刻提醒着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不是有多少才华,做了多少事,而是在多大程度上能够专注,不至于把精力在无谓的琐事中消耗殆尽。

图|Edgar Degas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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