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精女同事，看上了我的准富男友
原创插画|喵喵夏 文|程不诺
01
认识姜云升那年，我刚从学校毕业，虽然供职的小报社半死不活，但我满腔热忱，誓要成为优秀记者。
一天，接到线索，有家地下作坊生产黑心卤味。我急吼吼向领导报选题，他皱眉凝思片刻，吐出一句：“你想去就去吧。”
我抓起包，直奔报社门口。下午四点，出租车交接班，司机个个拒载，我急得团团转。正在此时，一辆摩托车停在我面前。
我从不愿坐摩的，一来不想助长非法营运的歪风邪气，二来我对两轮交通工具由衷恐惧。可时间急迫别无选择，老天借来熊心豹子胆，让我跨上姜云升的后座。
我报了地址，故作老成地说：“五块对吧？我经常去的！”
他回头看我，很好笑似的：“妹子，你有病吧？”
“就五块，别想蒙我！”我瞪圆眼睛板起脸，“紧急情况，快走！”
“五块就五块，凶什么啊。你坐稳！” 他笑着递过一个头盔。呵，这黑摩的还挺讲究。
伴着卡车般的轰鸣声，摩托车冲了出去，我吓得惊叫，直到抵达还惊魂未定，腿软得下不来，只有嘴活了：“你疯了吧，开这么快！出事怎么办？”
姜云升拉开我绕在他腰上的手：“少废话，给钱。”
态度如此恶劣却无处投诉，这就是搭乘黑摩的代价！我恶狠狠掏兜、掏包，掏遍边边角角，才发现身上一分钱没有。
他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我的工作证：“你是这报社的？证先押我这，回头找你要债！”
“哎哎，还给我……”不等说完，他骑上摩托，重又呼啸而去。
02
黑心卤味的事，我扑了个空。第二天向领导汇报，他说早料到了，我做事向来莽撞，得多吃几次苦头，长长教训。
白奔波还挨训，我垂头丧气趴在桌上，满肚子委屈。忽然，一把愤怒的女声在门口响起：“陈笑！谁叫陈笑，出来一下！”
我急忙坐正，伸长脖子看向喊我名字的人。
是杜芊芊，跑文化口，在单位混得很开，大小领导都给她面子。据说她父母是文化名人，在市里很有资源。不过，我俩素不相识，她凶巴巴干嘛？怀着好奇，我随她走到楼梯拐角。
“就你啊？你就是陈笑？”她无礼地打量我，“凭你，怎么认识的姜云升？”
态度极不友好，问话莫名其妙，我防卫心顿起：“谁是姜云升？我才不稀罕认识！”
正说着，手机铃声大作，是个陌生号码。杜芊芊抢走我手机，边晃边说：“不认识？他电话都打来了！”
我气呼呼夺回，按键接听。通话结束，一切明了。原来，那个押了我证件的摩的司机就是姜云升。可我没给他留号码呀！显然也不是杜芊芊给的，这小子办法挺多，说不定能发展成线人……
我兀自出神，好半天才察觉杜芊芊怒目而视，忙咳了两声：“他呀，嗨，我坐过他的摩的。”
杜芊芊冷哼：“陈笑，你真会扮猪吃老虎！你见过谁骑哈雷开摩的？”
“哈雷？”我一头雾水，“彗星吗？”
回去百度过我才知道，姜云升的坐骑就叫哈雷，价值六位数。
03
姜云升约我中午在门口见，一手交钱，一手交证。
得知摩托价值不菲，我不由仔细观察骑车人。姜云升长得一般，单眼皮、薄嘴唇，痞里痞气。但个子真高，一双大长腿闲闲搭在车旁，像两棵小树苗。
“妹子，你往哪看呢？”他吊儿郎当地说。
我慌张地抬眼，冲他摊开手掌：“证呢？”
他捏捏鼻尖，似笑非笑：“钱呢？”
明知他捉弄我，我还是递过事先准备好的五块。
“你真给？”他哈哈大笑，“你应该知道了吧，我不开摩的，我这车可有名了，叫……”
“知道，哈雷嘛！”我打断他，又补了一句，“我邻居二狗子就骑这个，飙太快，把腿撞折了。”
他的笑容咻一下没了。我忙拿过证件，把五块钱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跑。
他并没追，我却心虚。人家帮了忙我应感谢才对，可一听见他纨绔子弟的语调，我就管不住脾气，心里颇懊悔。但庆幸的是，从此钱货两讫，永不再见。
然而，我想得太简单了。
午饭过后，杜芊芊找我领导，说她晚上请了几位画家，想让我同去。我嘀咕，我一社会新闻记者，干嘛附庸风雅？可领导竟同意了，说得冠冕堂皇：“合格的记者应是杂家，什么本事都得学！”
这狗腿，还不是摄于杜家的淫威！我默默腹诽。
到了饭店我才知道，哪有什么画家，在座的分明是一帮富二代，为首的就是姜云升。
我起身要走，杜芊芊阻拦：“云升说你伤了他自尊，好生气来着，你赶紧自罚三杯，陪个不是！”
04
姜云升满脸玩味，等着看笑话似的。
我拿起开过封的白酒，找了只水杯，斟满，一饮而尽。在座列位先是惊，而后爆发夸张的喝彩。
“姜少爷，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在这给您道歉了。”我摆出官方笑容，深深鞠躬，而后转身即走。二十多岁的我深信，生命有限，不值得跟烂人烂事纠缠。
可烦恼的是，我越想远离，姜云升越是骚扰，非要交我这朋友。杜芊芊敲打我好几次，说别妄图麻雀变凤凰。我苦笑不迭，再看见她就躲。
他们那些燕雀，安知我的鸿鹄志？
男女小情调压根不是我的菜，我满心一鸣惊人的热望，偷偷发展了好些个线人，誓要做出震撼全城的大新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我逮到机会！
市里有个民间慈善团体，主要给少儿罕见病患者募捐。我接到线报，他们收到的善款去向不明！
我向领导报选题，他一脸便秘式为难：“这事不简单，别轻举妄动。明白吗？”
“不明白！”我赌气。
他板起面孔，命我放弃。我咬牙瞪他，他反而更强硬。无奈，我一小毛毛兵，只能屈服。
但私下里，我联系线人，采访了多名患儿及家属，并打入慈善机构内部，设法搞到诸多证据。历时两个多月取证、采写，稿子做出来了！
领导大概翻了翻，说我拿他的饭碗开玩笑，随手将我呕心沥血写出的上万字稿件扔去一旁。我气得要爆炸，简直不想干了。
可几天后，他又找我，一脸视死如归：“这事我出头，你躲远点。哪怕赔上我的职业生涯，也不会让真相掩藏！”
原来他想抢功啊！无所谓，我只求结果漂亮。
05
领导在初稿基础上进一步调查采访、增删修订，最终写出十分厚重且详实的报道。不出所料，引起全城舆论震荡。
很快，相关人员受到惩处，账目得以公布，善款一笔笔交到患儿家庭。一时间，报社跟老中医药馆似的，锦旗多到挂不下。
然而，领导脸上的阴云日渐浓郁。
一天，他找我谈话，满面憔悴：“陈笑，你是个有理想的人，但记着，无论遇到什么线索，都不要拿命搏！”
我如坠五里雾，但看他神色凝重，什么也没问便答应了。
不久后，领导离职了。坊间猜测，跟那则报道有关。我生了场病，请假三天，哭了三天。
刚上班，姜云升便设宴请我。我本不想去，可杜芊芊硬将我塞进车，气鼓鼓说：“你花样真多，阴魂不散！”
我痛苦地扶额，他们才是我生命中的阴魂好吗！
姜云升搞了个超大豪华包，就坐了我们仨，桌子大到夹菜都够不着。
“姜少爷，您这唱的哪出啊？”我苦着脸问。
姜云升微微一笑：“我家也给那组织捐过钱，还不少呢。要不是你，我们一直被蒙在鼓里。你说，我是不是该表示感谢？”
我切了一声：“还真不用！有这闲钱，不如多捐点，需要帮助的孩子可多呢！”
“是吗？”姜云升一脸不知人间疾苦的惊讶，认真询问，“你认不认识患儿？我想直接捐。”
我精神立马来了，许诺帮他联络。他这才恢复没正形的常态：“哥们有的是钱，我爸那矿每月挣上百万，你看我这手表……”
“多谢姜公子仗义疏财！”我赶忙打断。
一直抱臂看戏的杜芊芊冷哼道：“呦，这就改称呼啦？”
我这才反应过来，最后一次叫的是“公子”，而不是“少爷”。怎么回事，谁给我大脑下了这指令？
06
我和姜云升日渐熟络。
他这人讨厌起来是真讨厌，超爱炫富！每次一起去医院，我都得被迫了解他的行头，美国的T恤，法国的裤子，意大利的皮鞋……烦死了！
可玩的时候，他又像没心没肺的大男孩，从不顾患儿的呕吐弄脏衣服，随手就将几千块的墨镜送人。我俩走出医院，说起孩子的病情，他的眼眶总是红的。
每逢此时，我的心旌便不受控地摇曳。
幸好理智尚存，及时跳出来阻止感情泛滥。毕竟，我的人生重点，是工作！
但说起工作，更揪心。
风光过后，我被“雪藏”了。我以为新领导不了解我的能力，专程找他恳谈，低调炫耀慈善机构那报道。
他冷漠的脸变得更冷漠：“师兄已经替你背了锅，你还提？”前领导是新领导的同门师兄。
“背锅？”我不解，“那新闻获奖了呢！”
他无奈似地长叹：“师兄没说错，你果然幼稚。踏实磨炼几年吧！”
我像泄了气的皮球，蔫头耷脑地应声。他换上长辈的语气：“你先跑文化口。注意安全！”
文化口？我仰天长叹！与风花雪月为伍，还怎么“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
领导摇头，对我的失落不屑一顾。
如今回想，那时的我太年轻，不懂这是领导给我的特殊照拂。他们许我云淡风轻，自己却在负重前行、勉力支撑。
因为我招惹的，不是普通的麻烦。
07
出事那晚，我刚听完小提琴演奏会，脑子被弓弦搞乱了套，眼皮沉得抬不起。幸好音乐厅离我租住的房子不远，走路就能回去。
从大街拐入小巷，不知怎的，路灯突然灭了。偏巧我手机没电，只能摸黑走。月亮在云后时隐时现，面前的窄路忽明忽暗。我眼神不好，走得跌跌撞撞。
突然，身后蹿出一个人，一把抓住我的手，强拉我回头：“快跑！”
是姜云升！
我那天作死，穿着六分跟皮鞋、窄窄的小礼服，别说跑了，走道都费劲。姜云升干脆将我打横抱起，疯了似地撇开大长腿，一路狂奔。
我惊声尖叫：“什么情况？”
姜云升不搭腔，飞快跑出巷子。巷口停着他的哈雷。在他发动车子的瞬间，三四个壮汉追来，在我们身后捶胸顿足。
摩托车疾速驶到一栋别墅前，姜云升将我放下，郑重嘱咐：“今晚不要走，等我回来！”他重又跨上摩托车，昂起下巴颏，笑容邪恶，“给里面的人说，你是我女人！”
眼看他倏然远去，我茫然无措，只能进入院子，举手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温婉小姐姐，我不忍骗她，老实说：“我叫陈笑。姜云升让我在这等他，不知道为什么。”
她微笑，脸上浮起一层光：“云升让你来的？真难得！我一直担心他跟女孩处不来，他那性子……噢，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姜云琪，是云升的姐姐。”
姜云琪泡了红茶，陪我聊天，等待姜云升。谁知半小时后，我们只等到一个电话。交警的电话。
姜云升的摩托车和一辆汽车相撞，伤势严重。
08
正当我在手术室外忐忑不安时，新领导忽然找来，将我带上一辆车。
黑夜笼罩下，车似离弦的箭，飞快驶向省际高速路。车上还坐着哭成泪人的杜芊芊。她恨恨瞪我：“你这惹事精，害了多少人！”
我无奈地接受指责。似乎人人都知情，只我一人懵懂。好在新领导沉着，一层层剥开谜团。
那篇报道触动了某个大人物的利益，那人光火，要拿报社开刀。前领导为了保护我，主动承担责任，辞职远走。谁知当初提供线索的线人反水，透露出我才是调查记者，手里还握有大人物的犯罪证据。
因此，我又被盯上了。
我心脏狂跳。这事我原想找机会曝光，再引发一场舆论地震，所以瞒着领导……
“你小小一个人，怎么这么大胆！”新领导怒斥。我垂头不语，心虚极了。
杜芊芊擦去泪水：“大人物身边有人认识姜叔叔，发现云升跟你走得近，提醒姜叔叔小心。可云升不但不躲，还拜托我护着你，自己送出送进……”
“没有啊！”我纳闷，“我怎么不知道！“”
“陈笑，你真迟钝！云升的哈雷天天跟着你，我都看见几回了！我那么喜欢他，他却对你……”杜芊芊摇头，眼泪摔碎在座椅上，“也许就是因为你，他才遭遇车祸！”
她痛苦地捂住脸：“晚上他给我来电，语气很急，说半小时后他不再打来，就联系云琪姐送你去外地，我打通后却得知你们在医院，云升他……”
杜芊芊泣不成声。
我的心全乱了。莫非姜云升又冲出去，是为引开那伙人，以掩护我的行踪？内疚、惊讶、感动、恐惧……诸多情绪混杂在一起，使我颤抖不已。
新领导叹息：“幸好芊芊及时联系我，再晚，你也有危险。”他顿了顿，“报社研究决定，先送你离开，短时间内别回来。放心吧，正义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09
正义它老人家是个慢性子，迟到了五年。
那一天，领导出现在我面前，我俩都哭了。回去路上他告诉我，我们的报纸已停刊，曾经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及其一干党羽全部锒铛入狱。
领导如今拥有一家传媒公司，运营美食、旅游方面的新媒体。他向我伸出橄榄枝，我自觉难以胜任，拒绝了。
杜芊芊特地来接我，突兀地送上一个大拥抱，害我又湿眼眶。
她已在本城文化圈颇有名气，顺手介绍我在一家读书网站做编辑。我终于体会到做此类内容的好处。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没问姜云升的下落，但去他姐姐别墅找过。新屋主说，那家人五年前移居海外了。
五年过得有多快？眨眼几番冬去春来，又是五年。
那天，我参加完一场读书会，边打腹稿边走出书店大门，忽然看到一个瘦高的身影。
十年不见，姜云升依旧痞里痞气，长腿似竹竿。
一阵风吹过，略略撩起他的裤脚，脚踝处露出一截金属。是义肢！我捂住胸口，霎时泪眼朦胧。
他没看见我，双眸锁定在眼前一枚小姑娘身上。他温柔亲吻孩子的额头，又抚摸她头发，依依不舍地将她送入车内。小姑娘招手，他赶忙俯身聆听，唇角一抹坏笑，跟从前一样。
但，不是对我。
事隔经年，他已有了如此可爱的女儿，我忽然满心失落。曾经沧海难为水。我默默叹息，迈步离开。
车子经过我身边，小姑娘忽然探头大喊：“舅舅，快看！你女人，照片上那个！”在她身旁，姜云琪满目含笑。
舅舅？！女人？！
我立时转身望向姜云升。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我什么都顾不得了，飞奔过去，从背后圈住他：“去姜云升心里。五块对吧？我经常去的。”
他愣了一下，低低回应：“妹子，你有病吧？”
“就五块，别想蒙我！”我抱得更紧一些，“紧急情况，快走！”
“五块就五块，凶什么。”他转身拥我入怀，“去了，就一辈子不准走，知道吗？”
我依偎在他胸口，眼泪滚滚而下。
10
我们结婚第二年，儿子出生了。
姜云升说，要给他起个很贵气的名字。我俩一人拿张纸，背身写字。完后相互查看，笑作一团。两页纸上写着相同的汉字——哈雷。
小哈雷在摇篮里沉睡如天使。阳光照在他脸上，温暖撒进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