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见准婆婆，她找个壮汉撑腰
原创插画|喵喵夏 文|琛儿
01
暴雨滂沱。
雨刮器敲得玻璃呱呱作响，坐在后排的小宝仍未停止啜泣，唐舒意在焦虑和自责中锁着眉，加足了马力。
以往，都是在男友韩新立家共进晚餐，她做饭时，他把小宝看得妥妥的，难得回家自力更生一回，当惯了甩手掌柜的唐舒意一时疏忽，小宝磕在了新买的边几上，头上鲜血直冒。
唐舒意在心里咒骂了自己百八十遍，简单止血后，抱着孩子就开车往医院冲。
开了一段，突然看见路边有位汉子在招手，旁边还站着一位头套塑料袋的老太太，在风雨中湿透的身子略显佝偻，唐舒意心一软，一脚刹住了车。
等看清了那汉子的黝黑壮硕，唐舒意感觉有些发毛，锁紧车门，摇开副驾车窗，留出仅供说话的一点口子。
那汉子抹了把脸，妹子，我们去城里找亲戚，这雨说下就下，也没拦到出租，你方便搭我们一段不？
唐舒意没有接话，若只有老阿婆倒还好说，可是现在这情景，她实在不敢轻易发善心。
汉子似乎看懂了唐舒意的迟疑，提高了音量，要不然你让我姨到车上坐坐，老人淋不得雨，我手机没电了你再帮我打个电话，待会亲戚就来接了。
汉子边说还边试图拉门，他急吼吼的姿态把小宝吓得哭了起来。
听着小宝的哭声，唐舒意更加惶恐，哆哆嗦嗦从副驾手套箱摸出一把备用伞，往窗口塞去。伞正好怼在汉子脸上，他后退两步，唐舒意趁机关上了窗，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一路开到了医院地下停车场，她才觉得狂乱的心跳，缓和了些许。
02
医生说小宝的伤口要缝针，但抽不出多余人手按住孩子，让唐舒意叫个家属来帮忙。
唐舒意犹豫片刻，拨通了韩新立的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韩新立就出现在了医院。
你妈接着了吗？唐舒意带着歉意，知道你有事还叫你出来，我……
韩新立笑着，接着了，跟老太太千叮呤万嘱咐在车站等我半小时，结果她非要走出来说能让我少开一截路，可给我一顿好找。她们这一辈人，没啥合作精神，明明是好心却惹得更麻烦。
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妈的。唐舒意嗔怪道，焦躁的心却因这家常的絮叨平静了许多。
韩新立蹲下身抱小宝，哎呀我的小男子汉，让叔看看，一点小伤口没事，待会叔陪着你缝针，咱们比比谁更厉害可以不哭！他夸张地鼓着嘴吹伤口，小宝被逗得咯咯直笑。
韩新立满抬头温柔地说，这么大雨你一个人带他出来不容易吧，下次有事还是先给我打电话……欸！呸呸，瞧我这嘴，哪有下次，我家小宝可不会再摔了。
唐舒意看着韩新立尴尬又笨拙的样子，和小宝一起笑了。
03
遇见韩新立，唐舒意觉得自己半辈子的丧都找到了好出口，跟前夫那些爱恨情仇、腌臜龌龊都是为了积攒人品，换和韩新立的下半生。
离婚后为了省钱，唐舒意舍近求远，抢到了公立幼儿园的名额。没有校车，唐舒意每天接送。
那天唐舒意照例在路边停好车，到校门口等小宝。老师拦着她说了些话，一不留神，小宝挣脱了她的手，往马路边跑去。
唐舒意急着去追，却见一位高瘦男子一把抓住小宝，转身就把不停挣扎的小皮猴还给了唐舒意。
唐舒意望着男子米色西裤上的脚印很是不好意思，慌忙道谢说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一顿晚饭聊表心意。
男子也没客气，说既然有缘这顿我请，三人就近寻了一处餐馆。
男子大方坦荡，对小宝又随和耐心，唐舒意觉得特别投缘，两人互加了微信，慢慢熟络起来。
男子就是韩新立，公司在幼儿园附近，巧的是，唐舒意上班的地方离韩新立住所也很近。
韩新立因自身不育和前妻分离，两个受过伤的人相互看对眼，便越走越近。后来韩新立把家门钥匙给了唐舒意，唐舒意下班就去韩家做晚餐，小宝由韩新立下班顺道接回。
生活越发有了家庭气息，韩新立求了婚，他规划着婚后可以在幼儿园附近买房，那个片区也有公立的中小学，以后入学方便。
唐舒意听着他的人生规划，明白这个男人已经把小宝当成自己的孩子，认真在为他考虑未来，便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求婚成功后，韩新立计划周末就带唐舒意母子回老家见母亲，母亲却自己打来电话说老家亲戚要进城办事，想一同过来看看儿子，就和唐舒意商量周末在外聚餐会面。
04
唐舒意一到包间，就觉得坐在里面的汉子眼熟，汉子主动开口问她是不是开了一辆红色的车，她点头承认的瞬间，想起了那个拒载的雨天。
本还慈眉善目的韩妈立马变了脸，指着唐舒意对儿子说，就是她，大牛求着她让我上车避避雨，她还用伞戳大牛脸，对人这么恶毒，能是什么好女人？
唐舒意慌了神，新立，那天小宝摔伤了，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可能敢给那么高壮的男人开门？万一是坏人呢？
大牛猛一拍桌，你说谁是坏人，我长得像坏人吗？就算不敢让我上车，帮着打个电话不行吗？还用伞戳我！
小宝被大牛吓得又嗷了起来，唐舒意哄着孩子口气也不顺起来，那天就是你太大声把小宝吓到哭，才让我慌到连电话都不敢打，我递伞也是为了让老人不再淋雨，是不小心戳到你的。
你们城里女人就是红口白牙，说什么都有理。老太太悠悠叹道，唐舒意早听韩新立说过当年他的婚变让母亲颇受打击。
就是！大牛怒气冲冲，让一老婆子上车对你有什么威胁？我姨淋了这大半天雨，回家躺了两天吃了老些药才缓过来。
我儿子摔破了头，急着去缝针，你们让我哪有心思考虑这么多？唐舒意已被绕晕。
所以说，老太婆的死活比起耽误你孩子看病来说，根本就不重要吧。大牛总结着。
唐舒意被这逻辑震得不知如何回复，她抬眼去求助韩新立，却被他满脸的哀怨堵住了口。
唐舒意站了起来，抱起小宝夺门而去。
韩新立没有追。
05
回家躺在床上，唐舒意想，还是得和韩新立解释解释，等他平静下来，说不定能理解自己。
她编辑了一长串文字，反复检查了措辞，点了发送。
过了很久韩新立才回复，我把你儿子当亲生的，可是你呢？
我不知道那是你妈！
不知道就可以这么狠心吗？停下来打个电话就那么难么？对话又陷入了无意义的拉扯。
唐舒意累了，她轻轻敲下，你要记得当时还有小宝在车上，他受伤了，我优先考虑地肯定是他的安危。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我妈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韩新立的回复在唐舒意的泪眼中逐渐模糊，唐舒意明白，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想起网上流行的那个你妈和我同时掉进水里先救谁的蠢问题，可问题再蠢，也比如今这状况强多了。
唐舒意按黑了屏幕，若相识是梦一场，如今也该醒了。
06
两人谁也没有再联系彼此，连分手都没有直接说。
韩新立的钥匙还在唐舒意身上，她在等一个契机归还，却又不忍脱手。
每天上班路过韩新立家的小区，唐舒意总会心痛。有什么东西还在胸口发热，可却找不到依托。
一连几日，唐舒意的班都上的恍恍惚惚，房子摇晃起来的时候她还没缓过神。邻座的同事伸手推她，地震了傻楞着干嘛，她茫然地跟着大部队跑下了楼。
她摸出手机给儿子班主任打电话一直占线，幼儿园前台座机也打不通。震动较强持续的时间也长，想必很多家长都在疯狂地联系学校。
电话终于通了，小宝的老师告诉唐舒意，孩子已经被他韩叔叔接走了。
韩新立？小宝之前就是由他接送的，老师很熟悉。
危难时候，韩新立能想到小宝，说明他心里还有她，这种被人惦念的温暖让唐舒意鼻子一酸。
她突然想到，韩新立在公司，他妈妈肯定独自在家里，老人初来乍到，估计要被吓坏了。
唐舒意一刻没有耽误，迅速往韩新立家跑去。
敲门没人开。唐舒意摸出未来得及归还的钥匙，进了门。她听到了厕所的哼哼声。
老太太当时正在入厕，刚提上裤子，被震动吓得崴了脚，跌倒在蹲坑旁，身下是一片污浊。
唐舒意毫不迟疑地帮老人褪下弄脏的外裤和鞋袜，搀扶着老人进了卧室，找出干净的裤子正准备帮忙，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嗫嚅着开了口，丫头，让我自己来吧。
唐舒意没有坚持，她刚刚看了老太太的脚踝，没有红肿，并不严重。于是退出房间，回到厕所，清洗起弄脏的衣物。
收尾的时候她听见老人的脚步渐响，然后在厕所门口停了下来，老人颤巍巍地说，丫头，上次是阿姨对不住，仔细想了想，你也没做错什么。
唐舒意的泪措不及防地滚进了流水之中，这一次，是暖的。
07
一小时后，韩新立带着小宝冲了回来，看到妈妈安然无恙，正亲热地和唐舒意聊天，一下子愣住了。
小宝嘴里含着棒棒糖，兴奋地摇头晃脑，妈妈，韩叔叔说晚上带我们去露营，住大帐篷！他连吃的都买好了！
韩新立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着咱们两家楼层都高，怕余震老人小孩不好跑，整巧后备箱有上次买的露营设备，还没用。
唐舒意想起是小宝曾经提出想去山上看星星，没想到韩新立如此上心。她笑着上了车。
韩新立开车到了滨河公园广场，他们在草坪上搭起了帐篷，周围也渐渐来了一些市民。小宝和别家孩子在奔跑撒野，老太太一脸紧张地追随着孩子的动态，关注着他的安危。
唐舒意笑着冲韩新立说，终于知道你的爱操心跟谁学的，你妈妈真是个好老太太。
韩新立望着唐舒意，满脸笑意。
夜晚很快来临，分睡袋时小宝第一个递给了老太太，还扯出了车上的备用毯，奶声奶气地安排，奶奶你盖厚一点，别着凉了。
唐舒意看到了韩妈妈眼里的光，那是一个本以为再也无缘当奶奶的老人眼里，对孩子最柔情的光芒。
韩妈妈搂过小宝，说，来，奶奶给你讲故事。
唐舒意从帐篷里钻了出来，月夜的空中悬着无数半明半昧的星，韩新立从背后抱住了她，轻声耳语，明天应该是大晴天吧？
唐舒意点点头，这片土地遭受了创伤，可它终然会天晴。就像自己这人生，虽然渺小，但也不会一直是阴雨。
唐舒意感觉自己胸腔中那股暖意终于和韩新立相连，他们在星空之下站立无言，却终于读透了彼此。
是啊，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早已有了自己最重要的人，这份重要究竟谁高谁低，并不该拿来比较。
而在此刻，他们终于明白，他们可以将对方的最重要，揽进自己的世界呵护。
从此，他们也成为了彼此最重要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