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巧结婚两年多，还迟迟没怀孕，丈夫和公婆喜欢孩子，一个个都急得不行。她内心不安，偷偷跑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子宫壁偏薄，怀孕会很困难。拿到结果后，乔巧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最担心的事出现了。她在结婚前有过一段荒唐岁月，谈了三场恋爱，两次怀孕都流了。第一次，是和初恋，因为年轻没经验，发现例假推迟就第一时间去了医院；而第二次，孩子在腹中都六个多月了，引产后又刮宫，子宫壁薄估计就是这个原因。乔巧不敢让丈夫和公婆知道，骗说自己体虚，吃药调理调理就行了。当着他们的面，中药一碗碗喝，喝到心肝肺都是苦的。想到未来，茫然又恐惧，她怕一直不能怀孕，公婆一家早晚会知道真相。乔巧的老公是个暖男，公婆慈爱敦厚，家境也殷实，她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不想失去。有一天，婆婆兴高采烈地从外面回来，要带乔巧去郊区的一家庙里。她听人说那儿的送子观音特别厉害，求男得男，求女得女。虽然不信，但一进入烟火缭绕的庙宇，心里不由得生出几份敬畏。乔巧虔诚地跪下，往事顿时历历在目。她嘴里念念有词，对之前的所作所为由衷忏悔，表示自己是真的改过自新，祈求神灵原谅她的年少轻狂愚蠢轻信，赐给她一个健康的宝宝。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乔巧感觉浑身疲惫。婆婆做好饭端上桌，她喝了几口粥，就洗澡睡觉了。 睡得很不踏实，半梦半醒间，乔巧看到床边的地板上坐着一个白净可爱的小男孩，乌溜溜的大眼睛圆睁着，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乔巧又惊又喜：“你……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在这儿？”小男孩怔了片刻，大人般幽幽地叹了口气，才奶声奶气地说：“我就是你的孩子啊，但是你不要我了！”乔巧傻了一般张着嘴巴，这是……魂魄吗？来找她报复的吗？可是她曾经流过两个孩子，会是哪个呢？小男孩笑了一下：“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因为怨气太重，死后一直没有投胎，在凡间游荡了五年。但现在我的最后期限到了，想最后见你一面，然后要投胎转世了。”乔巧的汗毛根根竖立：“每个没有出生就被流掉的孩子，都会这样怨恨不甘吗？”小男孩哀哀地摇摇头：“不是的，父母一开始就没打算要，但意外怀孕的孩子，就不会有这么深的执念，本来就是不该出生的……但我不同，我是你想着盼着，费尽心机才怀上的，我在你的子宫里待了六个多月，熟悉你的声音，还能感受到你的抚摸，你说过我是个天使，是上帝赋予你最珍贵的礼物，可是转眼间，你就痛恨我，诅咒我，用最残忍的方式杀了我……”他的大眼睛里含着泪，泫然欲滴：“你知道那把冰冷的钳子伸进来，我有多恐怖吗？你知道……我有多疼吗？”乔巧惊恐万状地轻呼一声，冷汗涔涔，她明白了，这是她留掉的第二个孩子。乔巧婚前的最后一次恋爱，是和一个已婚男人。明知使君有妇，但她依然飞蛾扑火般，爱得投入而炽烈。男人的婚姻早已名存实亡，他想要孩子，但老婆不肯生。他说自己早晚会离婚，乔巧对此深信不疑。转眼三年过去了，却迟迟不见他行动。乔巧催婚，他找理由一再搪塞，说涉及到财产分割，离婚不顺利。执迷不悟的乔巧，决定孤注一掷，男人不是想要孩子吗？她决定怀上男人的孩子，以此来诱他离婚。她不动声色地做好一切准备，调理身体，规律作息，服叶酸，算准排卵期，然后和男人同床。一个多月后，当她如愿以偿地看到验孕棒上的两道红杠时，欣喜若狂。刚好那段时间男人要去外地出差，乔巧也有意不和他联系，她要等腹中的胎儿稳定下来，给他惊喜，让他做出选择。她憧憬着未来，她会如愿和他结婚，然后组成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因为心有期待，酷刑般的孕期反应，她也甘之若饴地承受着。前三个月没有丝毫食欲，为了孩子强逼着自己吃，吃完哇哇吐，烧心烧肺，眼泪汪汪。熬过三个月能吃了，小腹过敏起满红疹子，痒得她恨不得用刀划拉。医生说皮肤病的药膏大多含有激素，不建议孕妇用。她只能忍着，抓狂到揪着头发，痛苦地嘶吼尖叫。唯一让她安慰的是，腹中的胎儿一天天长大，他是她的全部希望，她发自内心地爱他。乔巧坚持听胎教音乐，给他读童谣、讲故事、唱歌，她轻轻地抚摸着肚子，温柔地絮叨：“宝宝，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妈妈，最爱你的妈妈，等你再长大一点儿，我们就去找爸爸，他肯定会高兴死的……”她独自一人去做产检，感受胎儿有力的心跳，她甚至在B超中看到了他的模样，闭着眼睛，小手小脚不停地挥舞。他唤起了乔巧所有的母性柔情，那段时间，乔巧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喜悦，他第一次胎动，她激动到热泪盈眶。然而，她彻底联系不上他了。男人原来住的房子已经卖了，也根本没有出差，他半年前辞了工作，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她疯了一般找寻他，在找的过程中，她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男人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悄悄离婚了。他离婚了？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不娶她？乔巧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想知道真相。半个月后，她在另一个城市，找到了男人的下落，他再婚了，就在半年前。新娘是他以前的同事，他们早就好上了，为了避人口舌，他们双双离职，换个城市开始新生活。乔巧和他在一个暮色深沉的黄昏见面，面对她的质问和指责，男人不以为然地说：“我是说过我要离婚，但从没承诺过离婚后要娶你！”乔巧想了想，确实，他没承诺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了。她泪如雨下，不甘让她放下所有尊严祈求：“我肚子里你的孩子……你也不要了吗？”男人深深地看她一眼，嘴角浮现出冰冷的微笑：“我老婆也怀孕了……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你怀的是我的孩子！”乔巧悲愤欲绝地回到自己的城市，男人的欺骗和凌辱，让她内心刻骨铭心的爱，转眼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恨。她恨自己有眼无珠所托非人，恨男人无情无义玩弄真情。最终，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隆起的小腹上，曾经以为腹内的胎儿会给她带来美好未来，现在却是她的耻辱，是她不堪过往的印记。她哭喊着捶打肚子，用最难听的语言咒骂，骂自己，骂男人，也骂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清醒之后，乔巧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单亲母亲的艰难，孩子出生后的身份以及抚养，她都承担不起。而且，她还年轻。他的存在，会时时提醒她曾经的伤痛往事，让她永世不得安生。躺在手术床上，麻药推进身体的一瞬间，乔巧最后一次把手抚在肚子上，泪如泉涌、心如刀割。她是爱他的，怎么能不爱呢？他们血肉相连整整六个月，他曾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引产后，乔巧大病了一场，病好后，她变成了一个目光沉静沉默寡言的女人，她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疗伤，直到遇见现在的老公。此刻，她带着几分恍惚，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孩子。是他，尖俏的下巴和大大的眼睛，像极了乔巧。她悲喜交加地看着他长大后的样子，想伸手摸一下，触手却是一片虚空。乔巧的心再次尖锐地疼起来，当年，男人固然渣，但她也好不到哪儿去，无所顾忌地爱上有夫之妇，肆无忌惮地插足别人的婚姻。这些年的痛、悔，乃至今天迟迟不孕的恐惧，何尝不是她的报应？如果她谈的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恋爱，两情相悦，步入婚姻，孩子会在万千期待下顺利出生，他是爱情的结晶，没有别的阴暗目的。乔巧的眼泪淌了一脸，她喃喃自语：“对不起，宝宝……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不是要投胎了吗？能不能……还回到妈妈这儿……”小男孩摇摇头，目光里尽是悲凉：“我早就该投胎了，但是我怕……你们大人太复杂，说是爱孩子，但所谓的爱里，往往掺杂着目的和条件，你们会把孩子当成物件、工具、面子，攫取利益、拯救婚姻、挽回感情、得到遗产或者满足虚荣……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你会有自己的孩子，但不是我。你要好好爱他，纯粹地爱他！”他站起来，飘然而去。乔巧伸出手，大声喊着：“宝宝，不要走，不要走……”她猛地惊醒了，睁开眼睛，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是梦吗？还是真的？她内心仓皇又酸楚。半晌，眼睛适应了黑暗，但见窗帘紧闭，一室萧然，她摸到被泪水濡湿的枕头，潮润冰凉。乔巧停了那些无用的中药，顺其自然地等待。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目光沉静，温和柔软，低调生活。
她会在公交车上遇到孕妇时立刻让座，也会在看到一个孩子快要摔倒时冲上前扶一把。
半年后，乔巧终于如愿怀孕。婆婆喜眉笑眼，说是观音显灵，乔巧心里长叹，或许，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到期了。她生了个男孩，高高的鼻梁，微黑的皮肤，像老公多一些，和梦到的那个孩子完全不一样。乔巧心有遗憾，但很快沉浸在新生命的喜悦里。她成了朋友圈里有名的好妈妈，温柔、耐心、宽容，她鼓励赞扬教导孩子，却从不苛责。五年后的一个周末，乔巧和老公带着儿子去公园玩。一对年轻的夫妇牵着一个小男孩迎面走来，在和乔巧擦肩而过的瞬间，小男孩不小心撞到了乔巧，他转身对着乔巧笑笑，礼貌地道歉：“阿姨对不起！”乔巧一下子愣住了，小男孩像极了梦中的那个孩子，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机灵，可爱。一家三口有说有笑，看起来美满和谐。乔巧久久地伫立，呆呆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儿子甜甜地叫着“妈妈走快点儿”，乔巧回过神，她带着微笑，紧走几步，赶上老公和儿子，融入了温暖的春风里。